“我还想留点自己做宵夜呢。”妙妙打趣笑道,起身去收拾碗勺,在她身后原本神情平静的薛青顿时面容扭曲,吐着舌头鼻子皱起来...她可以百分之一百的确定,四褐先生在这里,好好的鸡汤粥哪里会这么苦,药还苦呢,分明是他干的。
“糟蹋粮食啊真是无耻。”她摇头喃喃。
妙妙回头:“你说什么?”忙走过来。
薛青道:“没事啊,我说我要睡了,妙妙姐你也休息吧。”
妙妙抚了抚薛青的额头柔声:“睡吧,这里有我守着,外边有笃大人。”
薛青又睁开眼道:“笃大人在这里不太安全,还是让他先走吧,我估计差不多他们该严查城内了。”
妙妙本想说不用担心一切有他们,但算他们在,薛青也成了现在这样子......还有什么底气说这个,便点头:“好,我去告诉笃大人。”
薛青闭眼,妙妙放下帐子轻轻的走了出去,屋门被关,片刻之后窗缝里投进来一丝丝白烟,似香似臭的气味在室内散开,躺在床的薛青眉头再次皱了皱。
“真是的....破药....不能做的好一些,不是苦是臭...。”她动了动嘴唇喃喃,眼始终没有睁开陷入沉睡。
.....
.....
“她是这样说的吗?”
齐嗖的房间里,笃问道。
妙妙点头:“她说我留在这里好,笃大人你还是离开,说应该要对城里严查了。”
齐嗖道:“咱们外边的人不是还引着他们呢,城里也已经查过了,没事吧,再说再有两天又要继续考试了,他们不怕引起麻烦啊。”
笃道:“她说的没错,差不多黑甲卫要进城了。”说罢起身,“那我先走了,我在外边你们这里也才更安全。”
妙妙跟几步:“笃大人你也要保重啊。”
笃摆了摆手没有回头消失在夜色里。
黄沙道城内一如既往灯火通明,城外的四野也依旧浓墨漆黑,但又间或闪着几点灯火,似乎星辰跌落。
悉悉索索的声音在后响起,站到了一块石头旁。
“居哥哥。”小女孩子的声音低低的响起。
石头动了动,原来是个人蹲在地。
“你都这样不吃不喝蹲着两天了...去歇息一下吧。”女孩子接着说道。
黄居没有理会她,只是看着暗夜的荒野,荒野里有点点火光移动,能感受到地面传来的马蹄震动。
“这些兵把这里快翻个底朝天了...”女孩子也蹲在他身边低声道,“居哥哥,那人不会来的,太危险了。”想了想这话太残忍,便又安慰道,“或许过了这一段他会来。”
黄居依旧不理会,像真的石头一般无知无觉。
小女孩耸耸肩抱着膝头蹲着不说话了,跟着他一起发呆,片刻之后又有人过来了。
“我要离开一趟。”朱义凯低声道。
黄居没有反应,小女孩惊讶的看他,这些日子他们多受朱义凯照顾,毕竟朱义凯能自由活动,多年的行刺经验让他在黄沙道附近搞到一个身份,很方便的出入黄沙道城,打猎砍柴甚至在城里做些杂工,换了口粮,虽然不能太明显,孩子们的日子多少好了很多。
“义凯叔你要走了吗?不要我们了吗?”小女孩问道,纵然暗夜里也看到她眼泪瞬时汪汪,声音也哽咽,令人闻之心颤。
朱义凯忙道:“不不是的。”迟疑一刻,“是这样,我要去杀宋元了。”
小女孩暗里也瞪大眼:“义凯叔你一个人...”怎么可能,要是能杀早杀了。
朱义凯道:“当年被宋元迫害的一家大族的遗众来了,不止他们,很多得知宋元离京的人都正赶来,我不是一个人,大家会协同一起的。”
小女孩哦了声,朱义凯摸摸她的头,又看了眼黄居:“我先走了,如果...”话到嘴边又停下,起身走开了,也不知道他想说如果什么。
这世本没有如果,所以也不用说了。
听着脚步声远去消失,小女孩子道:“居哥哥,你要不要吃东西?”声音里毫无哽咽,眼里也没有半点眼泪,似乎先前朱义凯并没有出现告别一般。
黄居始终不发一言,只痴痴的专注的看着夜色,似乎要看透这无边的黑暗。
黑夜褪去白日到来又黑白交替,眨眼到了第三天,原本因为推迟考试而轻松的气氛重新变的紧张,明天要继续君子试了。
“出来了出来了。”
“明天考数科。”
“太好了,可以继续攒力气了,射和御太难了。”
“什么啊,数才难呢。”
“难,你别考啊,还能多歇息一天呢。”
院子里传来嘈杂的声音,郭子安转过头道:“你真的要参加吗?”
床边一个少年人只穿着亵衣散着头发,但依旧姿态如松。
“当然。”薛青道,“我不说假话啊。”手轻轻一撑床边,站了起来。
不说假话?那现在说的是啥话?柳春阳在一旁斜眼看。
第八十七章 街遇
推开屋门,薛青并没有走下去,只是站在走廊扶着栏杆环视。!
院子里已经有人看到她纷纷招手打招呼。
“青子少爷。”
“青子少爷起来了。”
薛青笑着摆摆手,一面扶着栏杆前后晃动活动下身子,向前时探出去半个身子,看的郭子安在后心惊胆战。
“还是别动了。”他忍不住低声道。
薛青回头冲他一笑,嗯了声,果然站好了身子。
怎么以前没有这么听话呢,郭子安想着,以前做什么都让人讨厌。
那边张双桐打着哈欠走出房门,看到他们抬抬手:“三次郎你起来了,下去吃饭吗?”
薛青道:“不去....我要继续养精蓄锐。”
说的理直气壮理所当然,张双桐哈哈笑,走过她身边抬手...柳春阳从后一步跨过来撞开,从二人间穿过。
“吃饭啊,这么罗嗦。”他说道,向前而去蹬蹬下楼。
张双桐道:“你吃不吃不重要啊,反正也是浪费。”没有再抬手也跟着下去了。
再另一边庞安林秀才裴焉子等人也都走出来,或者衣衫整洁或者宽袍随意,看到薛青都纷纷打招呼,或者欢喜或者不悦。
“年轻人的身子也太弱了。”
“娇生惯养的缘故,咱们读书人可不能这样肩不能挑手不能提。”
林秀才和陈寻等年长的感叹道,薛青笑着应是,裴焉子打量她一眼,薛青对他施礼笑了笑道:“没事的,已经好了。”
裴焉子便点点头道:“自己的事自己最清楚,好了好。”没有再说话走了过去。
清晨的客栈喧闹又生机勃勃,薛青在外边站了一刻,便转身回房间去了,她只是露个脸,免得明日突然起身引得大家注目,郭子安拿了药来,薛青仰头一饮而尽,躺下睡去。
日光下的黄沙道城如同一个罐子,但罐子没有盖子,站在远处望着这边的黑甲卫首领收回了视线。
“你说得对,这世没有密不透风的地方。”他对身旁的段山道,“这些五蠹军迟迟不肯离去,不一定是为了地宫,也可能是为了人。”
段山道:“先前对外称为了保证考生们休息闭城三日,明日考生们开考,可以开城门了。”
黑甲卫首领点点头,又回头看了眼皇后陵,远远看去一如既往,近前的话能听到叮叮当当以及嘈杂声,毁坏容易,修复缓慢。
一天一夜又过去了,当晨光再次笼罩大地,黄沙道城门徐徐打开,城外得到消息早早聚集过来的人群一阵骚动,但并没有蜂拥前反而避让路边,大路黑压压的如乌云的黑甲卫正在前行,直到黑甲卫穿过城门,民众们才涌前。
“排队!”
“不许拥挤!”
“东西都拿出来检查!”
城门前嘈杂一片,排成两队缓缓的核查着,一个背着堆得山一样高箩筐的男人在队伍引来诸多碰撞,城门守卫也皱眉看着他。
“..好几日没有进城了,攒的货物有些多。”男人赔笑解释。
守卫们开始检查箩筐的野菜家畜,有一个守卫则看着男人,视线落到男人头的斗笠,虽然入秋,但日光还很毒辣,带着斗笠遮阳并不怪,他抬手道:“摘下来。”
男人忙将斗笠摘下拿在手里,露出面容憨厚而惶惶。
守卫审视他:“哪里人?”
男人道:“下家屯。”口音浓浓。
守卫嗯了声,那边箩筐已经检查好了,一把锄头被扔了出来。
“这个不许带进去。”守卫道。
男人有些不安:“这个坏了要去修一修...”
话没说完被打断:“不走出去。”伴着说话声,哗啦刀出鞘,男人吓了一跳忙收拾了箩筐急急的向前走,听得身后传来议论声。
“查的这么严啊。”
“毕竟这么多考生在呢,还有那么多大人...”
“说是有盗贼什么的。”
男人将箩筐背,手里的斗笠轻轻的转了转,对着日光可见斗笠其间寒光闪闪,他低头将斗笠戴,压低帽檐沿街混入人群而去。
黄沙道城内也人潮涌涌,考生们从各个客栈走街向官衙而去,多日来考生间更加熟悉,街此起彼伏的打招呼声。
但当一群考生汇入街的时候,嘈杂声安静一刻,这群白袍少年已经被众人熟悉,不止是他们出众的相貌,在如今已经考过的两科,西凉考生皆是满分,今天的数科相于前两科参加的考生更少,但西凉考生依旧全员可见厉害。
虽然衣饰相同,相貌皆俊美,那位西凉太子索盛玄还是最显眼的一个。
四周考生们的安静和视线并没有让西凉考生们拘束,他们含笑对四周点头示意风度翩翩,直到走过一道街另一边来了一些考生,看到其一人,索盛玄神情微变。
“哟!太子殿下早啊!”张双桐举起手大声喊道。
这般热情的打招呼还是第一个,怪的是哪位打招呼的人轻松随意,被打招呼的反而有些莫名的古怪。
索盛玄脸恢复了笑容,抬手还礼:“不敢,不敢,同为考生。”
张双桐笑道:“这有什么敢不敢的,这是天生的,殿下不要自欺欺人。”
这话可不客气了...四周的考生们谁也不是傻子,西凉考生们脸的笑意也变得淡淡。
“有过节吗?”有考生低声询问,“这两方怎么总感觉怪怪的?”
“没有吧...天南海北的第一次见...如果说相同,长安府的考生们考的也多是满分...尤其是那个薛青...”
“对啊对啊那个薛青,把索太子都逼的吐血了。”
“...那莫非是嫉妒?”
四周议论声变大,视线看向长安府考生的一个少年,少年面容清秀,穿着不新不旧的青衫,竹簪别发髻,手握着一根竹杖.....薛青啊。
索盛玄看着这缓步而来的少年,神情闪过一丝复杂,他前抬手施礼:“青子少爷。”
薛青对他抬手还礼:“索少爷。”
看,他多么的善解人意,只有他相信明白自己是真的不以太子身份来参考的,才会如此真诚随意的称呼....
“呸。”
念头才起,索盛玄的耳边似乎又响起七娘的一声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