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青哦了声:“我随便问问,你们继续。”
“他在皇家的猎苑并没有多久,自己偷偷跑来苍山。”四大师说道,说到这里脸浮现笑,“偷跑这种事他从小常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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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她以前听到过,薛青低头看着地,可惜苍山太高了,地没有蚂蚁蛇虫。
“那我告诉你一个能令你振奋愉悦的消息吧...你爹当年也跑过。”
“他啊笨死了,翻墙爬洞在外边跑了一夜,结果自己摔道沟里爬不出来饿了两天....那时候他也十四岁了,这也算是一代一代强吧。”
“你不好你爹当年为什么跑吗?”
“果然父子相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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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个胆大的人,小时候敢这么做,是天性,做了皇帝还如此肆意,是自信,元祝的功夫足以让他独行天下无惧。”
“见我没有那么麻烦,那些都是做给天下人看的,元祝想要见我,向来都是直接来找我,他知道我在那里,我也会见他。”
四大师的声音继续响起,像很多老人说起自己的孙辈一般慈爱和骄傲。
“此处叫插旗。”薛青嘀咕一声。
她的声音再小,此时在场的人物哪个也听得到。
说话声一停,视线看过来。
薛青讪讪:“你们继续继续。”
“然后呢?”宋婴问道。
四大师视线看向她,苍老的面容平静,道:“然后他山来猎鹰,失手伤了自己,我给他疗伤,他趁我不备砍了我两刀,我便打了他两掌,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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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砍了我两刀,我打了他两掌,这样。
从前面含笑直呼其名,到回忆少时顽皮,再到表明来往的亲密,陡然的你刀我掌,这个故事说完了。
山顶陷入凝固,又似乎空寂。
很久的疑惑,不解的矛盾,解答起来也这么三言两语。
几十年光阴漫长,亲仇恩怨复杂,惊心动魄你死我活,描述起来也不过是几句话。
在这一刻,人生似乎很长又似乎很短,世事复杂又简单。
“后来呢。”薛青的声音轻轻的响起,似乎唯恐打破这山顶的空灵。
四大师道:“后来我醒了,他已经走了,我没有再下山,他也没有再来苍山,直到几年后听到他的死讯。”
“死讯是我来苍山告诉四大师的。”秦潭公道,“我先前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那时候的我已经不在京城,当听到先帝猎苑受伤,我千里奔回,他只隔着帘帐见我一面,喝令我回边境。”
伴着说话他走过来。
“因为他怕我发现他伤的不对,但我怎么能不发现呢,他伤的真是太重了,隔着帘子,听着声音都掩饰不住。”
“后来我让左膀右臂刺杀他一次,更确定了。”
秦潭公走到四大师面前,单膝跪下。
“大师,我担心您,却不敢也不能去探望您,当我杀了他之后,第一时间苍山。”
“谢天谢地,您没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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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信。”宋婴的声音响起。
她脊背挺直的看着四大师,以及跪在他面前的秦潭公,声音拔高,从未有过的响亮。
“我不信。”
秦潭公要说什么,四大师抬手制止,然后展开双臂,僧袍瞬时而开,将胸膛**展露在大家的眼前。
半垂着眼数蚂蚁的薛青一瞬间睁大眼。
衰老的**并不好看,但眼前的老僧不仅仅是不好看,而是恐怖。
僧袍下的身形枯瘦,肌肤干涸,肋骨凸出,乍一看像骷髅。
而在这骷髅的身有两个拳头大的洞。
接近心口,胸腔之。
血肉已经凝结,窟窿变得光滑,透过孔洞隐隐可以看到白骨,看到山雾......
薛青嗓子发干,宋婴手捂住嘴挡住了惊呼。
这般超脱常理的存在,这般非人的神,薛青和宋婴惊骇,一旁跪着的秦潭公神情亦是震动。
他也是第一次看到四大师的伤。
这是适才说的砍了两刀啊。
这伤吓人,这伤者活着更吓人。
“这世能伤我如此的只有他。”
四大师的声音淡淡响起。
“伤如此还能活着的也只有我。”
“孩子,这般的我,何须骗你。”
在这样的人面前,身份血脉又有什么用,都是蝼蚁一般,伸手捏死谁又能奈何。
这世没有他惧怕的,自然也没有他需要欺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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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婴挺直脊背塌下去,她后退几步坐在地,双手掩住了脸。
“真是可怕的故事。”薛青喃喃道,“原来我真不是主角。”
第一百三十章 仁慈
这个故事是很可怕,但山顶并没有因此陷入死静。!
因为可怕的故事带来了更多的疑惑。
“先帝为什么要杀你呢?”
“当然,我不是在质疑你十恶不赦该杀,我是问一下。”
“这世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和恨,不论对错。”
“还有你秦公爷两个...什么关系?看起来很熟哈。”
“还有...”
薛青的声音不断的响起。
秦潭公起身回头笑了。
“你不是不想听故事?”他问道,“怎么问这么多?”
那边宋婴坐在地双手掩面,她并没有哭也没有说话,无声无息,似乎对外界一切都隔绝了。
薛青眼睛一亮,道:“我现在可以走?”
秦潭公道:“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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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青将抬起的脚收回。
“那只能听故事了。”她耸肩道,“要不然大家聚在这里干坐着多没意思。”
秦潭公温和道:“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我都会告诉你,今天是让你来听明白的。”
薛青哦了声没有说话。
“我和四大师没有关系。”秦潭公接着道,“四大师是帝师,我没有资格称呼他一声先生,虽然有幸被他指点,才有了今日的我。”
他看向四大师,神情恭敬。
“我做的事四大师并不知道,是我杀了先帝之后进山告诉他,他才知道的。”
薛青哦了声,手揉了揉鼻头,视线从秦潭公身移开,看向四大师。
“那四大师也是一开始知道我的存在吗?”
既然四大师不是跟宋元陈盛宋婴一伙儿的,而是跟秦潭公一党,那么一开始并不知道宋婴的存在,只知道她。
所以,那么多次的见死不救,并不是因为她是替身,而是仇人之女。
或者说,跟秦潭公一样,是在追杀她,只不过方式不同,一个用残暴,一个用温情。
这才是这个故事的最可怕的地方。
她自始至终都生活在一个又一个虚假的故事里。
这也才是她想知道的问题,至于那些前尘恩怨,你死我活,与她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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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个问题问的不太对。”
秦潭公再次开口说道。
“在这个问题之前,我先要告诉你另一个问题。”
问题问的不对?薛青看向他,另一个问题?
秦潭公道:“我在京城出来的时候已经告诉陈盛了,想来你们还没有收到消息,我是知道你们两个的存在。”
两个...哦...薛青眼角一扬,虽然还震惊但也瞬时理清头绪。
“你的意思是你知道宋婴的存在。”她道,“宋元陈盛这些人这些事这些打算。”
秦潭公点头:“一直都知道。”
薛青哈的笑了,果然又是这样,当她以为自己已经够倒霉的时候,事情会再次超出她的想象。
“这可真是戏戏碟谍。”她道,转头看宋婴,“你听到没,我刚才说的没错,你和我我想象的还要倒霉,还傻乎乎的自以为是你死我活然后天下无敌尘埃落定了,其实是在台演戏让人家看热闹罢了。”
宋婴坐在地依旧手掩面无知无觉,没有丝毫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