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等着,母亲去一趟前厅。”
宋氏已经匆匆离去。
前厅内,张彦被气得咳嗽不止,指着柳家人骂道:“果然是什么人家教养出什么女儿……简直毫无廉耻之心!当年柳氏在家中蹉跎至二十大龄仍未嫁,你们当真不知其中因由吗?明知她存了龌龊心思,还厚颜与我家议亲,我看你们根本就是包藏祸心!”
柳家兄嫂一个摇头,一个不住地摆手,面上为难地说着:“妹婿,不至于,真不至于……”
“身子要紧,当心些,勿要动怒啊。”
“是是,此事当真是误会一场……”
柳家嫂子又看向张老太太:“您老人家快劝劝妹婿吧,这样下去身子如何能吃得消?”
真被活活气死了,他们柳家只怕真的洗不脱了。
张彦越看他们这副模样越是气得喘不上气。
此时,宋氏走了进来。
张老太太看得眼皮子直跳。
她只盼着二儿媳千万别是来添乱的。
宋氏走到她身边,弯身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张老太太皱紧眉头,看向正交头接耳的柳家兄嫂。
“母亲,退一步海阔天空,得饶人处且饶人吧。”耳边二儿媳一副‘息事宁人’的语气,将张老太太心底的烦躁驱散了许多,现出一丝清明之意。
对,何必非要让柳家人将头碰到地上认这个陈旧错杂的烂账呢?
认了又能如何。
只要将柳氏这个罪魁祸首留下来,多少恶气出不得?
……
暮色渐浓,天地四合。
愉院里刚掌上灯,晚风徐徐,张眉寿正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乘凉。
“姑娘。”
阿豆从外面回来,向张眉寿禀道:“王家公子请姑娘去一趟王家。”
张眉寿还未来得及点头,便听一旁的阿枝说道:“时辰不早了,姑娘若要同王家公子玩,明日再去也未尝不可。”
阿枝原名叫婉婉,原是海棠居里的二等丫鬟,因说话做事都极牢靠,原就是与芳菊被一同当作大丫鬟使唤的,故而直接被宋氏送到张眉寿跟前做了大丫鬟。
张眉寿顿了顿,道:“我去去便回。”
阿枝微微皱眉。
“姑娘昨日说是与徐二姑娘一同出去,可徐二姑娘早早便回来了,姑娘却到了半夜方才归家……奴婢初来乍到,念姑娘昨日是初犯,便替姑娘兜着了。可姑娘若再这般胡闹,就休怪奴婢告到二太太耳朵里去了。”
阿枝对自己的奸细身份毫不掩饰。
张眉寿没答她的话,而是向阿豆问道:“伯安哥可说找我所为何事?”
阿豆犹豫了一瞬。
那传话的下人什么都没说啊。
可阿荔在悄悄掐她的腰……
阿豆看向自家姑娘,心一横,道:“听说是王家太太想找姑娘去说话。”
她如今撒起谎来当真是半点不慌了。
可能真的如阿荔所说的那样——她长着一张不会撒谎的脸,撒起谎来旁人根本看不出来,不好好利用起来替姑娘效劳真的可惜了。
阿枝果然信了。
见张眉寿迟疑地看着自己,阿枝无奈道:“那姑娘早去早回。”
既是王家太太有请,又近在隔壁,若是不允姑娘前去,传到王家太太耳中未免不好,兴许会让人觉得姑娘倨傲不懂事,不知敬重长辈。
张眉寿顺利出了门。
王守仁的小厮就等在张家角门旁。
“张姑娘,我家少爷在西漕河旁等着您呢——”小厮压低着声音说道。
手中提着风灯的阿荔眼睛动了动。
大家同是见多识广的人,小厮这说话的腔调她一听就知道又即将要有刺激的事情发生了。
张眉寿来到西漕河旁,远远就瞧见凉亭内有灯火跳跃。
“蓁蓁,快过来!”
却是徐婉兮的声音。
张眉寿心中疑惑,加快了脚步朝着凉亭走近。
直待走到凉亭外,借着昏黄的灯光,才瞧见亭内竟站了好些人。
张眉寿惊讶间,没留意脚下石阶,身子一歪,竟险些扑倒在地——若非有一只手及时扶住了她的手臂的话。
“当心。”
男孩子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张眉寿抬头去看。
是祝又樘。
“多谢公子。”
张眉寿稳住身形,他才松开自己的手。
“蓁蓁,凶手已被朱公子的随从给捉住了!”徐婉兮说话间,狠狠地踹了一脚那被装在黑麻布袋中的东西。
并不忘邀请张眉寿一同加入:“你也快来踹两脚出出气!”
张眉寿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祝又樘,只见他朝着自己微微点头。
眼神敏锐的王守仁疑惑地挠了把耳朵。
忽然觉得蓁蓁与殿下之间仿佛很有默契是怎么回事?
“这里面是谁?”张眉寿立即问道。
180 作妖的三丫头
“还不知道呢,只等着你来了一起拆了麻袋瞧呢!”徐婉兮上前抓过她的衣袖说道。
张眉寿莫名凌乱。
这种非要等着人到齐了,才肯一起拆礼物迎接惊喜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既是要害我,十有八九是咱们认识的!这身量儿也不高,显是与咱们差不多大小的——若是瞧清了是谁,反倒不好下手,倒不如趁着眼下不知其身份,先打上一顿再说!即便打出个好歹,回头与各自长辈们说起,也不必担责!”徐婉兮绷着一张小脸,煞有其事地说道。
张眉寿不晓得这是什么逻辑,但乍一听竟觉得还挺有道理的。
徐婉兮坚持要她也踹上两脚,盛情难却之下,张眉寿当真也踹了。
麻袋里传来低低的闷哼声,其内之人显是被堵了嘴巴,叫喊不出来的。
“行了行了,快拆吧!”徐永宁在一旁等不及了。
他最讨厌吊胃口什么的了。
得了祝又樘的点头之后,王守仁才示意身边的小厮上前将麻袋口打开。
小厮先解开了绳子,而后利落地将那麻袋往上一抽,里头装着的人就被‘倒’了出来。
即便手脚被捆死,头发在挣扎中早已凌乱不堪遮住了容貌,可徐婉兮仍第一时间竖眉骂道:“好啊……蒋令仪!竟是你这贱东西想害我!”
那股令人作呕的气质,她即便闭着眼睛也绝不会认错的!
早知是蒋令仪,她就该拿了棍棒,将人往死里打才对!
“二妹,你瞎嚷嚷什么呢!怎么可能是蒋家妹妹。”徐永宁横了妹妹一眼,又看向地上那个被捆得死死、却仍在不停挣扎的身形。
瞧着确实是个小姑娘,可哪里就像是蒋妹妹了?
分明一点都不像。
蒋妹妹那般胆小柔弱,知书达理,善解人意……
徐永宁一席称赞蒋令仪的话还未来得及念叨完,就忽然在心里头打了结——打了个死结!
只因徐婉兮亲自上前弯下身,拨开了那小姑娘散乱的头发,迫其露出了真面目来。
“素日里说你眼瞎你还不信!”徐婉兮瞪着兄长,莫名得意。
徐永宁的神情活像是被雷劈了一般。
张眉寿的感受则有些矛盾。
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意料之中的是,她本已怀疑上了蒋令仪;意料之外的是,上一世像个跗骨之蛆一般令她厌恨的人,此时竟这般轻易地落到了她的手中,被捉住了这样的把柄。
但细想想,似乎也没什么奇怪的。
蒋令仪是真正的孩子,而她、甚至是——
她悄悄看向一旁的祝又樘。
都是重活的老妖精!
这样的悬殊之下,没有这些意外的变故才是奇怪呢!
诸如这般的变故,日后恐怕会越来越多。
如此想着,再看向送上门来的蒋令仪,张眉寿的眼神便有了变化。
而蒋令仪不知因何,忽然停下了挣扎和呜咽,将头别到一侧,转而抽泣起来,娇小的身形随着哭泣而微微颤抖着。
徐婉兮“呕”了一声,道:“狐狸尾巴都露出来了,此时还装给谁看呢!”
须得知道,这里头唯一的瞎子——她的兄长,徐永宁,此时都已额角青筋微跳,露出了忍无可忍的神情来。
“眼下要怎么办?可要让人回去知会各家长辈出面处置?”王守仁看着众人问道。
他对除了蓁蓁之外的女孩子都没太多印象,只记得蒋令仪是钟家的表小姐。
而钟家有个女儿被封为了静妃,因静妃诞下了六皇子后,唯宁贵妃马首是瞻的缘故,如今连带着整个钟家的尾巴都翘起来了,这两年来在小时雍坊里的做派极张扬得意。
“那可不行!我这口恶气,还没出干净呢!”徐婉兮头一个站出来反对。
她隐约也知道,蒋令仪虽作恶在先,他们却也瞒着家中绑了蒋令仪——此事若由大人们出面,为了姑娘家的颜面,十有八九是要息事宁人,小事化了的。
她最是有理说不清的人,到时若蒋令仪开口混淆是非,她岂不只有吃亏的份儿?
她回回与蒋令仪斗嘴,都会莫名成为她一个人的错,即便明面上占了上风,可每每都讨不得好。
“不经长辈是不可能的。”张眉寿看着她说道。
徐婉兮还未来得及说话时,又听张眉寿问她:“婉兮,你怕不怕将此事闹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