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半个时辰之后,张眉寿适才离开此处。
马车内,张眉寿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看向阿荔。
阿荔仍旧在瑟瑟发抖。
姑娘为何突然笑着看她?
这笑容清澈明媚,却叫阿荔心底一阵莫名紧张。
张眉寿从袖中取出了一只长形锦盒,递到阿荔面前。
阿荔不敢迟疑地双手接过。
“姑娘,这是?”
“给你的,你见过的。”张眉寿笑着说道:“打开瞧瞧。”
阿荔内心欲哭无泪。
虽然知道拿异样的眼光去看待姑娘实在不应该,可她真的好怕怎么办?
阿荔颤抖着双手将锦盒打开。
可待瞧见锦盒内的东西之时,眼神却是微微一滞。
咿……?
178 柳家态度
竟是一支银簪。
且这银簪看起来有些眼熟——
“这不是姑娘那日在灯市所买的银杏簪吗?”阿荔想起来了。
那日姑娘还问她好不好看来着。
张眉寿点着头道:“本就是买给你做生辰礼的。”
阿荔怔然了一瞬,旋即喜不自胜。
对啊……今日是她的生辰,她都记不得了,可姑娘竟还记得这般清楚,且早早便替她备下了生辰礼!
阿荔将银簪并锦盒一并紧紧捂在身前,既欢喜却又红了眼睛。
“多谢姑娘这般厚爱奴婢。”
这应是她自出生起,收到的第一份生辰礼。
如此情形之下,阿荔不由觉得生辰当日去挖坟也是一件极有意义的事情了。
……
翌日一早,张眉寿刚起床梳洗罢,就听阿荔悄悄在耳边说道:“姑娘,柳家的人到了。”
“这么快?”张眉寿有些讶然。
“说是日夜赶路,今日天刚亮便进了城……”阿荔小声地道:“来的是大太太家的嫡兄嫂,连一个长辈都没有——想是觉得丢人,没脸来呢。”
当年柳氏揣着别样的心思嫁进张家,也不知张家父母是不是真的对此一无所知。
张眉寿问道:“大伯可去前厅说话了?”
“本是去不得的,可听说柳家来了人,强撑着下床让人扶着过去了……还不知如今前厅是什么情形呢,姑娘,要不要奴婢再去打听打听?”阿荔一脸八卦。
张眉寿摇摇头。
“不必了。”
张家统共就这么大,前厅里什么情形,还用刻意去打听吗?
且待事情落定之后,母亲自会与她说的。
阿荔闻言也只能收起了八卦的心思,不再多说。
张眉寿用罢早食,与张眉箐一同去了私塾。
徐婉兮今日到的极早,张眉寿刚进了书堂内,就瞧见她朝自己招手。
张眉寿走过去,只听她压低了声音说道:“我让莲姑一早去买了秦记的包子,眼下还热乎着呢,你快偷偷尝尝……”
私塾里的女先生向来不赞成她们在书堂里随意吃东西,道是有失仪态,所以徐婉兮才会用‘偷偷’二字。
“我今日特地来得这般早,就是为了能让你吃上一口热乎的包子……莲姑天刚亮可就出府去买了,听说排了许久呢。”二人挤在同一张椅子里,徐婉兮低着头边吃边说。
张眉寿就着手中的油纸包咬了一口,包子果然还是热烫的,皮儿软馅鲜,极可口。
蒋令仪与几位小娘子一进来,便瞧见了徐婉兮与张眉寿将头埋在书桌后窃窃私语的模样。
蒋令仪眼底神色微讶,却仍笑着走近,声音柔柔地道:“徐妹妹和张妹妹今日来得可真早。”
徐婉兮淡淡地“嗯”了一声,虽无针对的心思,可敷衍之意甚重,显是半句话也不愿与之多言的。
张眉寿则抬起头看向蒋令仪。
女孩子过于沉静的目光让蒋令仪有着一瞬的怔愣。
可旋即,她便恢复了笑意,像是随口提及一般:“两位妹妹可听说了——昨日一桐书院的辩赛题目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说是有一名叫谢迁的学生辩的极好,现如今外面都在口口相传呢。”
徐婉兮轻轻“啊”了一声,道:“当然听说了,确实辩的好。”
不止辩的好,人长得也好呢。
可惜你没那个福气亲眼瞧见——
徐婉兮眼角上扬,轻飘飘地斜睨着蒋令仪。
张眉寿亦点点头。
蒋令仪将二人的神情看在眼中,心中疑惑愈深。
虽没大肆炫耀,可徐婉兮眼睛里那点子小得意藏都藏不住,可见她确是去听了辩赛的……
张眉寿必然也去了。
那就说不通了。
张眉寿敏锐地捕捉到了蒋令仪眼神中一闪而过的疑惑。
……
张眉寿回到家中,先去了海棠居。
宋氏近日来气色看起来不甚好,此刻眉间更是盛满了不耐。
“你祖母带着你大伯跟柳家的人在前厅说了大半日了,可那柳家兄嫂皆是万中无一的肉性子,软软乎乎、磨磨唧唧……一边不敢与咱们张家辩驳,一边又不敢承认,摆在眼前的这点儿破事来回揪扯,至今也没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待说得急了,便只有一句什么若是咱们张家当真瞧不上柳氏,他们愿意自请和离——这叫什么不要脸的话!”
做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竟还想要清清白白地和离?!
做梦去吧。
张眉寿听在耳中,却是问道:“他们可去看过大伯娘了?”
“刚进了大门,就被请去了前厅说话,直说到现下,连口饭都没吃呢,更别提是看人了。”说到这里,宋氏忍不住冷笑道:“大抵也是自知理亏,没脸去见了。”
张眉寿点点头。
自知理亏是真,可薄情也是真——虽此事不光彩,可正因不光彩,他们难道就不怕柳氏被苛待为难凌虐?看都不去看一眼,可见是根本没有将柳氏的死活放在眼里。
故而,他们怕的根本不是柳氏的下场如何,而是他们柳家的颜面、和张家是否会因此事为难于柳家。
所以才会不辩驳、不承认、不负责。
为的就是无论如何也不认下这个‘污名’。
张眉寿之所以会这般想,也是前世之鉴尚在眼前——上一世柳氏‘病死’之后,柳家一个字都没敢多说。
“母亲,不如您去劝一劝祖母吧。”
张眉寿仰面看着宋氏说道。
宋氏不解地看着女儿。
此时有甚好劝的?难不成,要放过柳氏一家吗?
这口恶气,谁能轻易咽得下去?
“母亲,那柳家有什么值得咱们非去死命争辩的?是他们能拿得出金山银山来弥补咱们,还是说逼得他们跪下来与咱们磕头,事情便能重来了?”
自然都是不能的。
宋氏叹口气。
又听女儿说道:“且若逼得急了,万一他们一不做二不休,往父亲身上泼脏水怎么办?父亲日后是要入仕的,若清誉因此被毁,可就不值当了。”
宋氏听得皱眉,已是想明白了其中的利弊,可仍忍不住道:“难道真的由着他们将柳氏从张家带走?和离?岂不便宜他们了!”
179 凶手抓到了
且不说老太太能不能同意,单说大伯那幅模样,活脱脱是做鬼也不肯放过柳氏的。
“母亲怎么还听不明白呢?”张眉寿也叹了口气。
宋氏张了张嘴巴。
呃,她这竟是……被女儿嫌弃了?
“谁说要让他们将人带走了?和离一说,必是他们刻意拿来做幌子的,好显得不那么心虚罢了。”
大到两国论事,小到二人博弈,本就是你进我就再多进几步——明知进不了,实则只为图个迂回罢了。
什么和离什么不辩驳,统统只是迷魂阵罢了,只当没听见,死守着自己的目的便是了。
张眉寿点出了最为关键的一句话:“如今,柳家是柳家,柳氏是柳氏,已是不相干了。”
只要祖母不再揪着柳家不放,柳家是绝不会、也绝不敢为了柳氏的死活而继续揪扯下去的。
越是胆小怕事的人,越是知进退。
柳家兄嫂,这一趟前来,肩上只怕是背着‘军令’的——只要他们维护住柳家颜面的目的达成,柳氏是死是活,根本不重要。
说白了,他们要面子。
那就将面子给他们。
只将柳氏的命留下就是了。
宋氏本就不迟钝,只是被柳家那幅恼人的态度搅得心烦意乱了而已,眼下听女儿这般讲,自己又细细想了一遍,心中亦是有了分辨。
“蓁蓁越发机灵了。”宋氏看着女儿,有些出神地说道。
张眉寿正被她瞧得不自在时,又听母亲讲道:“但我与你父亲俱是顶聪明的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也没什么稀奇的。”
张眉寿:“……”
这话是认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