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峦又道:“除此之外,小人在县衙内结识了一名差役,当日小人诈死,便是他在暗中相助。他亦答应了小人,来日会出面作证指认齐知县的罪行!”
“好,人证物证俱有了。定国公世子信中所言果真不假,张监生不仅学富五车,作风端正,行事更是谨慎机敏。”吴怀敏满眼欣赏地看着张峦。
“大人过奖了。”
“此次若能一举铲除这些贪官污吏,张监生当居首功。”吴怀敏看着张峦说道:“张监生且先将手中的账簿交予本官,本官这便命人前去核查。”
张峦闻言却摇头道:“回禀大人,小人当日在水中诈死逃脱,实在不便将如此重要之物随身携带。那些账册,小人已经交付给了那名差役,由他暂为保存。”
“不知那名差役姓甚名谁?本官这便派人将账册取回!”
“大人,不必如此麻烦。小人已经与那差役说定了,待小人面见了大人,他便会托人将账册送到小人手中,如此方不会打草惊蛇。”张峦道。
吴怀敏眼光微闪。
“这也不失为一个稳妥之策。只是,他要如何才能知道你已经见着了本宫?”
张峦笑了笑,道:“自会有人前去向他传信。”
这便是说,他今日进府衙,是有人看在眼中的。
吴怀敏也笑了笑。
“张监生思虑果真周全。”
说着,收起了笑意,道:“既然如此,本官便等上几日,这几日先派人暗中查探——待账册送到,本官立即亲去拿人!到时,还请张监生与本官同行。”
张峦起身道:“一切但凭大人差遣。”
“这些日子,张监生死里逃生,日夜奔劳,当真受苦了。”
吴怀敏说着,便差人去收拾了客房,让张峦先去歇息,另又命人备下饭菜送去房中。
张峦再三道谢,复才离去。
吴怀敏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书房门外的夜色中,眼神渐渐暗了下来。
书房的门被重新合上。
“这张峦竟然没死,且手中还藏了证据……”留着山羊胡的幕僚低声说道:“看来当初知府大人决意除掉他,果真是有先见之明。”
吴怀敏语气阴沉:“齐铭当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竟被一个小小监生耍得团团转……此番险些就被他坏了大事!”
好在张峦主动投到了他面前。
而若是将此事宣扬了出去,逼得他不得不向齐铭等人提前动手,那他接下来的计划,便要被全盘打乱了。
“大人眼下有何打算?”
“账册送到之前,先留着他。其余的,仍依照原先的计划行事。”吴怀敏确认道:“明日赈灾粮能不能到?”
“半个时辰前,押送粮食的队伍已经入城了。”
“好,明日赈灾粮一到,不要耽搁,立即拨到各县!”
“是。”
“钦差几时能到?”吴怀敏又问。
“最迟只需五六日。”
押送赈灾粮的队伍先行,钦差沿途经过各州府驿站,必作停留,刘健只比赈灾队伍迟了五六日,已算赶得急的了。
“五六日……足够了。”吴怀敏眼中神情晦暗。
刘健此人洞察力极为敏锐,他必须要好两手准备,以防不测。
后衙客房内,一切收拾妥当之后,张峦吹熄灯火,躺在了床上冥思。
想罢了正事,他轻轻叹了口气。
今夜正是七夕佳节。
他想媳妇了。
也不知道芩娘如何了,是否在挂念他?
阿祥不知有没有将他出事的消息带回京城?
若是母亲和芩娘得知他出事,必然要悲痛之极。
蓁蓁许会哭个没完,再将家里闹个人仰马翻……
张峦想着想着,不觉就湿了眼眶。
但这些都是暂时的!
待他回去之后,便又能阖家团圆了。
只是在此之前,他一定要将眼前之事做成——
为了湖州百姓,更为了他自己。
稳住,张峦,你能行的。
他在心里给自己暗暗鼓劲。
此时,窗户忽然传来一声轻响,似是窗棂被石子敲击所发出的声音。
紧接着,又是第二声,第三声。
“谁?”
张峦一把抹干眼泪,倏然坐起,神情防备地看向窗子的方向。
213 殿下,您的神智还清醒吗?
“啪嗒!”
回应他的仍是石子的敲击声。
张峦心中提防,下意识地在身上摸了摸。
差点忘了,原本拿来防身的匕首在进府衙时已经依照规矩被搜走了。
他连忙下床,目光快速地在房中环视了一番,却发现根本没有什么趁手、且能一击即中的利器。
敲窗子的声音还在继续。
情急之下,张峦提起了屏风后的便桶。
若真有什么危险,到时叩在对方头上想来也可以拖延片刻!
他真是越来越机智了。
张峦快步来到窗后,将声音压得极低,再次问道:“窗外是谁?”
“说了你也不认得!”
嘿——脾气还挺大一男的!
半夜敲他窗子,还不许他问了!
张峦竖起眉头,再次问道:“既是互不相识,你为何深夜造访?又是受何人所托?”
窗外的人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思考该怎么回答。
“我奉我家主子之命,暗中保护相助于你——这湖州府衙不大对劲,我先带你离开此处再说!”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粗哑。
“你家主子是谁?这府衙,又哪里不对劲了?”张峦眼神闪动。
“你见了我家主子便知道了!”男人语气里的不耐烦遮掩不住。
张峦闻言冷笑一声。
“我在此处得知府大人热情招待,住得好不安稳,为何要跟你走?万一你是那齐知县派来的,我岂不自投罗网?”
“废话少说,将窗子打开!若是不开,我便一脚踹开了!”男人的耐心已经消耗殆尽。
张峦闻言皱眉威胁道:“我劝你速速离去,如若不然,我可就喊人了!”
说着,就开口朝着门外大喊道:“来人,快来人!”
“娘的……有病是吧!”窗外传来一句咒骂声,而后很快恢复了平静。
张峦的房门忽然被人推开。
两名腰间佩刀的府兵提着风灯快步走了进来。
“张监生,出什么事情了?”二人的目光一边在房中巡视,一边警惕地问道。
而后,齐齐看向赤着脚站在窗边,手中提着便桶的张峦。
“没事,方才急着方便,找不到便桶了,现下已经找到了……咳,惊扰二位了。”
“……”两名府兵互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神情——这人脑子是不是有坑?!
府兵离开此处,将门重新合上。
张峦放下手中便桶,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去,复才重新回到了床上躺好。
方才窗外那人说话说得莫名其妙,且又不愿透露身份——这怎么看,怎么像是吴知府派来故意试探他的!
好在他足够机智,反应灵敏,没有露出任何纰漏。
但由此看来,这个吴怀敏,果然问题很大。
看来他要抓紧时间了。
张峦闭上眼睛,在脑海里仔细地盘算着。
……
次日。
天色刚蒙蒙亮,祝又樘便起了身,洗漱后,先去客栈后院打了一套拳,再回到房中喝了一碗枸杞茶。
对于自家殿下这堪比六旬老头的生活习惯,清羽表示已经习以为常。
“公子,属下有事禀报。”清羽开口说道。
昨晚太子殿下从张姑娘那里用完了晚饭之后,回到房中便歇下了,许多话他都未来得及讲。
但是他对此表示理解——长途跋涉之下,老父亲、不,他家殿下一路牵肠挂肚,愣是没睡过一个好觉,昨晚得见张姑娘安然无恙,且就近在自己隔壁,殿下身心得以放松,自然睡得早了一回。
“说吧。”
清羽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
太子殿下今日似乎连说话的声音都透着一股神清气爽。
想必这就是少年怀春所带来的强大力量吧。
“公子,昨晚在张家三老爷的那间客房里,有两处异样。一是那架山水图屏风后,藏了一个人,听气息,应是被绑起来堵住了嘴。其二,躺在床上的人,气息不似入睡,而像是昏迷。”清羽低声说道。
可在那种情况之下,从张家三老爷再到张姑娘,甚至是丫鬟小厮,竟无半点心虚的表现,饭照常吃,话照常说,客人来了照常招待。
他当时简直觉得那情形透着诡异。
不过转念一想,张姑娘那般奇葩,身边的人想来也好不到哪里去。
“嗯,我亦有所察觉。”祝又樘放下茶碗,道:“张三伯虽为一介文人,胆识手段却是超乎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