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上眉头 第145节

祝又樘沉默地看着他。

见太子殿下这般看着自己,仿佛专业能力受到质疑的明太医心中有苦难言。

他说的……是认真的啊。

“这应当不是装睡。”张眉寿上前一步,走到床边,神情认真地道:“而是真睡。”

明太医:“……”

有什么分别吗?

祝又樘也走到了床边,仔细看了看,点头道:“没错,神态无异,呼吸均匀,看起来确实像是睡着了。”

明太医瞬间对人生充满了疑问。

呵呵,凭什么同样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殿下就一脸失望地看着他,而从张姑娘的嘴里说出来……殿下就立即无比赞同了呢?

等等,张姑娘在干什么?

张眉寿忽然抬手拆了南文升头顶束着的发髻,而后将头顶的头发拨开至两侧,眼中神情仔细,不知是在察看什么。

“公子,你们来看。”

祝又樘和明太医闻声皆围了过去。

明太医神情一变。

“头顶怎有这么多红疹……”他喃喃着,在脑中飞快思索着自己所知之病。

“南大人是被人下蛊了。”

女孩子的声音压得极低,说出的话却是惊人。

“下蛊?”明太医神情惊惑凝重。

他自幼学的是医道,对毒道都尚且隔了一座山,更别提是隐秘的蛊毒之术了。

可是——

张姑娘又是如何断定的?

按理来说,张姑娘这个年纪,自幼养在京城闺阁之中,只怕连蛊毒二字,都不可能轻易听闻。

“我家中有一位姨娘,本是湘西人氏,略微通晓些蛊毒之道。我曾听她说起过有一种叫做‘云眠’的毒蛊,人中此毒蛊之后,会终日昏迷难醒,身体各处观之无异,常令寻常行医者难辨其症,束手无策。”

张眉寿不作耽搁地解释道:“然这种蛊毒并不会伤人性命,无须使药,短则十余日,长则数月,蛊毒自会清除。”

蛊分许多种,并不是每一种都会致命。

明太医尚陷在惊异和怀疑当中,祝又樘却似乎已经接受了张眉寿的说法,看着她,往下问道:“是否有解法?”

他上一世后来也听南文升亲口说过,自己还很年轻时曾得过一种使人昏睡数月的怪病,后来病愈后打听,有人猜测兴许是被下了蛊。

彼时七十岁的南老爷子,将自己五十多岁的时候称之为“还很年轻时”。

张眉寿点头道:“可解。”

蛊毒大致上分为毒蛊、虫蛊与念蛊,其中数毒蛊最易学,也最易解。

据苗姨娘说,这种云眠蛊,在湘西最是常见易得,常是孩童拿来使坏所用,甚至有时还会被当作一味专治失眠多梦的良药来使。

但传到遥远的湖州,就成了极唬人的怪病了。

“我来说,您来写方子。”张眉寿看向明太医。

看着面前刚及他腰高的孩子,明太医迟疑了一瞬,看向了祝又樘。

好么,他险些忘了殿下也是个孩子,他此番算是掉进了孩子窝了,可谁让这个孩子是他的主子来着——

“事不宜迟。”他家主子言简意赅。

明太医只得乖乖照做。

张眉寿低声念着:“雄黄、蒜子、菖蒲……”

219 抓到了

“付大夫可有把握能医得好我家老爷?”等候下人前去抓药的间隙,南太太满心希冀地问。

她身边的南延打量着明太医的装扮,隐隐露出嗤之以鼻的神情来。

“这……”明太医讪然之际,忽然听得身边的张眉寿开了口。

“太太只管放心,只要南大人喝下我师傅方才所开之药,不出半盏茶的功夫,便可药到病除。”

明太医听得头晕目眩。

天呐,现在的孩子说起大话来,可真是令人头大!

即便是寻常的毒,服了对症之药也须得两三日方能起效——半盏茶?那得是吃了仙丹吧?

“此言当真?”南太太眼睛一亮。

“那是自然,我师傅敢以性命做担保。”祝又樘语气平静地答道。

咦……什么?!

明太医心底惊诧颤动!

他做错什么了,就要以他的性命做担保?

殿下,不带跟着张姑娘这么坑人的啊!

南太太的眼睛顿时更亮了。

“那你们就在此处等着,待我父亲醒了,再领了酬金离去也不迟。”南延显然并不信张眉寿几人的话。

一个大骗子,带着两个细皮嫩肉的小骗子。

“那是自然。”张眉寿毫不迟疑。

南延瞥了她一眼,轻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去抓药的仆人还没回来,南府上下就传开了一个消息——府里来了个本领高超的巫医,扬言能让老爷药到病除。

“不少郎中都这般吹嘘过呢,说咱们老爷只是身子虚而已,可治了许久,也没见老爷醒过来啊。”

“今日来的这个可不一样,说是敢拿性命做担保,定能让咱们老爷痊愈!”

“当真?”

“那还有假,此时老爷的院子里已围了好些人了,几位公子少奶奶都去了!走,咱们也瞧瞧去——”

南府上下一时变得热闹起来。

见堂内或站或坐,挤满了南家的主子们,堂外也站满了下人丫鬟,且不少人都在盯着自己看,压力过大的明太医手心里不禁冒了层冷汗,频频朝太子殿下看去。

可太子殿下面无表情,根本给不了他丝毫安全感。

不给他安全感且罢了,却悄悄扯了身边张姑娘的衣袖,安慰张姑娘“不必害怕”……别以为太医看不懂唇语!

然而张姑娘面不改色根本不怕,太子殿下为什么看不出来真正需要安慰的人是他啊。

有这种征兆在,他实在不得不怀疑待会儿万一需要逃跑,太子殿下会不会只护着张姑娘一个,而将他无情抛弃。

内心忐忑不安的明太医已经开始策划独自逃命的路线。

“太太,药煎好了。”

手中托着乌漆托盘的丫鬟从外面行了进来。

“快,快端进去喂老爷服下!”南太太说话间,连忙也站了起来要往里间去。

一群晚辈也要跟着进去。

“南太太。”

张眉寿忽然低声将人喊住。

南太太停下脚步看向一旁的“小药童”。

“劳烦南太太附耳过来,我与师兄有几句话想与您说。”张眉寿语气认真地道。

南太太暂时按下对丈夫的牵挂,微微弯下了身。

“你们且说。”

“……”

南太太听罢,神情诧异之极。

“此事关乎甚大,还请南太太即刻派人守住府中各处。”祝又樘低声提醒。

张眉寿站在他身边向南太太点头。

南太太眼神沉了沉,旋即唤来了次子,将事情交待了下去。

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一旁的明太医看着一高一矮两个小萝卜头默契十足,不知又与南太太悄悄说了什么的模样,只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成了个无关紧要的局外人。

不对,不是成了,好像从始至终一直都是啊?

“老爷醒了没有?”

南太太走进内间,语气紧张地问。

“回太太,还没有。”

众人又屏息等待了约有半盏茶的功夫。

南文升还是没有转醒的迹象。

“母亲,我便说他们是骗子!”南延皱眉看向明太医,气得眼睛都红了。

他本也是不信的,可偏偏那几个骗子一副运筹帷幄的模样,诓的家里所有人都过来瞧,不觉间他也就抱了几分侥幸的想法……

可谁知父亲到底还是没能醒过来!

这种给人希望又让人落入谷底的人,当真可恨!

“付大夫,不是说药到病除吗?这是怎么回事?”南太太看向明太医的眼神中也不禁含了一丝质疑。

明太医:“……”

拜托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他,实际上他也很绝望!

“老爷醒了,老爷醒了!”

忽然有仆人高声喊道。

南太太脸色顿变,连忙朝着床边快步走去。

南延已经跑到了床边,抓住了南文升一只手,喜极而泣道:“父亲您终于醒了!”

“延儿……?”南文升尚且来不及反应太多,忽然脸色一变,蓦地吐出了一口血来。

“父亲!”

“老爷!”

“这是怎么了!”南太太一边手忙脚乱地拿帕子替丈夫擦拭下颌上的血迹,一边惊慌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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