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上眉头 第159节

刘健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睛忽然微微一亮,看向了一侧坐着的祝又樘。

“不知朱公子可看过张监生这份提议了?”刘健笑着说道:“听闻朱公子亦是天资聪颖,见识不凡——”

咳,他正愁找不到机会同殿下互动呢,正好借此来探一探殿下平日里的功课习到哪里了。

张峦听得眉头一跳——刘大人这是存心考验试探!

可这等复杂繁琐的东西,孩子家怕是听都听不大懂的,这不是硬要公鸡下蛋……存心刁难吗?

哎,没想到刘大人是这样想一出是一出的人。

张峦一时颇为后悔将祝又樘带过来。

见刘健已遣人将那份提议递到了祝又樘手中,祝又樘一脸平静地打开来看的模样,张峦在心里直叹气。

孩子,别强作镇定了,伯父知道你已经慌得不行了。

刘健得见此状,反而神定气闲地端起了茶盏,耐心等着。

祝又樘看罢之后,将手中信纸轻轻合上。

见太子殿下似要开口,刘健连忙将茶盏放下,作出洗耳恭听之态。

祝又樘先是表达了认同之意,指出提议中尤为可行的几处,并将见解融入其中,稍加补充。

此外,又以口头另行起草了几则新的提议。

刘健越听眼睛越亮,到了最后已是难掩激动之色——其中那么两条,完全是他才想到的,只是还未来得及去拟定而已。

张峦震惊之后,只剩下了怀疑。

枉他一直以来还认为自己博学多识,见解不凡……

前有自家还未入书院的儿子,后有年仅九岁的朱公子……虽说后浪推前浪不是没有的事情,可他已经被碾压得体无完肤了该怎么办?

他不由看向刘大人,希望得到一些来自同一群体的安慰。

可刘大人看起来半点没受打击,脸上除了激动便是欣喜,放在茶几上的手都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着,这些且罢了,另还红了眼睛,似乎有一种想要老泪纵横的征兆——

张峦羞愧了。

对于这样的好苗子,自惭形秽不可取,他应该给予期望和祝福。

如此一来,朱家这小子,果真让人越看越满意了。

啧,虽说人与人不能比较,可他往常竟觉得邓誉那小子天资极好……莫不是瞎了眼不成?

他家蓁蓁这样的好孩子,起步就得配一个像伯安那样的,而若谈真正的般配,还得像朱家小公子这样才貌双全的——

至于家世,他并不在意,只要是清白人家就可以。

张峦兀自想着。

殊不知,他们走后,刘健也忽然盘算起了一件事情来。

“张监生方才说他家长子多大了来着?”为江山社稷而澎湃不已的心潮褪去之后,刘大人又有了新的惦记。

238 唆使

“似乎说是年满十二了。”仆人答道。

刘健目光闪动地点着头。

他家中唯一还未出嫁的小女儿,刚巧也是十二岁。

近年来,宁贵妃那妒妇一改性情,大肆张罗着替皇上扩充后宫,直将皇上当成生皇子的工具来使了!

可被管束了许多年的皇上竟也不争气地乐在其中……

哎,真是国之不幸。

如今只要朝廷一声选秀令下,年满十三的女儿家便要停止议亲,若非如此,他也不能这么着急自家小女儿的亲事。

远在京城的张秋池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他正在书房里对灯读书,虚掩着的房门被叩响,小厮范九走了进来。

张眉寿临出门前,曾在暗下吩咐过他,要他贴身照料张秋池。

范九做事尽心周全,人又机灵,这些时日相处下来,张秋池俨然已将其当成了身边最可信的人——咳,最主要的还是,人是三妹给的。

“大公子,二姑娘被老太太罚去了祠堂跪着,不知是犯了什么错。”范九将打听来的消息说给张秋池听。

范九对张眉妍的做派向来有几分看不上,但张眉妍此番被罚得蹊跷,他这才多留意了一番。

张秋池眼中闪过思索。

松鹤堂内不时传出咳嗽声。

张老太太倚在床头,泛黄的脸上挂着未散去的怒气,三太太纪氏立在一旁替她轻轻拍背顺气儿。

“柳氏这贱妇当真是贼心不死,妍儿哪儿来的主意去厨房找人,十有八九还是暗下受了她的挑唆!”张老太太气得咬牙。

起初柳家人刚走,她为了不叫外人察觉到柳氏之死有异,便对外道柳氏生了重病,一日日给柳氏端去的汤药,实则是一种最迟只需二十日便足以致死的毒药。

她本想着,此般拖上大半月,再传出柳氏病死的消息,既解气又十分妥当,可眼下眼瞧着一整月过去了,柳氏竟还没咽气儿!

张老太太起初想,柳氏若不是金刚不坏之躯,那便是买到假药了!

她让二儿媳宋氏去查此事。

张峦出事以来,宋氏的镇定要强,让家中许多人都刮目相看。

宋氏只费了半日,便查清了事实经过。

药没有买假,只是被厨房里的人换了。

那煎药的婆子起初还嘴硬,待被打了两鞭子就全招了——她说是二姑娘张眉妍给了她五两银子,让她暗下换了药,还狡辩装傻说她只当都是治病的药,才答应了下来。

张眉妍被带到张老太太面前,哭着承认了,却半点没有认错之意,倒过来求着张老太太放她母亲一条活路,哭得可怜至极。

张老太太被她哭得头疼欲裂,忍耐着与她讲道理,她却均是不听,只顾求情,张老太太无奈,这才将人丢去了祠堂反省。

“再这样下去,只怕义龄也要被挑唆了。”张老太太叹着气道:“那孩子本就是个不成器的,稍有不慎,日后都是生事的料儿——”

宋氏与纪氏互看一眼,皆是听明白了。

柳氏不能再多留了。

“此事交由儿媳去办,母亲且安心歇息便是。”宋氏垂下眼睛说道。

哪怕日后会遭二侄女记恨,她却乐得当这个坏人。

那个毒妇,处心积虑地坏她的姻缘,害得他们二房鸡犬不宁不提,竟还三番两次地将手伸到了她女儿身上——

她近来夜不能寐时甚至在想,若他们夫妻感情顺遂,丈夫定不会二次历事,说不定便能免去此灾了。

她知道这么想有怨天尤人的嫌疑,可如今绝望当前,她心中早已将能怪的全怪了一遍,包括自己。

“去吧。”

张老太太点了点头,默认了宋氏的话。

宋氏便与纪氏一同离开了松鹤堂。

宋氏回了海棠居,没有多做停留,点了两个粗使婆子,带上三尺白绫,便往后院去了。

到底柳氏抱病的消息传出去已经有些日子了,眼下怎么死已经不大重要,既有婆母首肯,她自是怎么利索怎么来。

张彦却先她一步带人冲去了后院。

守门的两个下人没能拦住,也没敢用真劲儿拦他——毕竟大老爷近来也病歪歪的,若在他们手下出了好歹,当真担待不起。

张彦踏入房内,目光搜寻到坐在墙角,披头散发的柳氏,立即咒骂着扑了上去,抓住她的头发,扬手便是一记耳光甩了过去。

“你这贱人竟还敢教唆妍儿!说,你究竟跟妍儿说了什么!”

被打了一耳光的柳氏却笑了一声。

她低低地说道:“当然是与妍儿说——她短命的二叔已经死了,老太太也病下了,如今家中一团乱,若是我能保住这条命,她就还是家里最贵重的二姑娘……”

她倒没想到养了个无利不往的好女儿。

若不是这段时日被人轻慢,心中发苦,又正值张峦出事,家中大乱,她这个好女儿只怕要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毒死。

“你这贱妇!”

张彦还想抬手,却被柳氏一把攥住了手腕。

柳氏抬起头来,眼神带着嘲弄:“别装了,你二弟一死,只怕你比谁都高兴呢……”

“住口!你还敢提他!”张彦恨得眼睛似要冒火。

“呵呵。”柳氏轻笑出声,“我倒不知你这蠢货气得什么?我一未同你二弟有苟且,二未对不住你张彦分毫——反倒是你,抬了小妾进门还不够,又拿我的银子出去养外室,你还有脸骂我?”

张彦脸色涨红,气得发抖。

“我看你是疯了!”

“我清醒着呢,反而是你一直太蠢。”柳氏语气仿佛带着引诱的意味:“你今日即便真杀了我,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反正如今你二弟也已经死了,你若将我从这里带出去,整个张家说不定都是你的了……”

“贱人,别做梦了!”

张彦猛地将柳氏抵在墙壁上,双手扼住她的脖颈,眼神凶狠无比。

他的手越收越紧,柳氏瞪大眼睛挣扎着。

张彦看着她痛苦的模样,心中涌现出解气的快感,可耳边却一直回荡着柳氏方才的话。

整个张家……

更重要的是,宋氏那丰厚之极的嫁妆……

张彦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边忽然闪过一丝狞笑。

到时候,他再将这面前贱人千刀万剐也不迟!

张彦缓缓松开了双手。

此时,他听到身后传来了下人的声音——

“大老爷,二太太来了。”

239 张家情势

张彦站起身,脸上原本狰狞的神情渐渐恢复正常。

柳氏跌趴在地上,大口地喘息。

宋氏进来时,便瞧见了这幅情形。

她方才在路上已经听人报过,道是大老爷带人往这边来了,故而此时脸上半点惊讶也没有。

“我奉母亲之命有些话要单独与大嫂说——还请大伯早些回去歇息。”宋氏面无波澜地说道。

张彦闻声,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她。

年轻的妇人一身素蓝褙子,脸上脂粉未施,却仍光洁白皙。虽脊背挺得极直,下颌微绷,显出强硬的气势来,可那日益清减的身姿却如弱风扶柳,清瘦而柔弱。

张彦的眼神渐渐变得晦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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