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九应下,立即去了。
张彦眼中难掩惊怒,看向身边的柳氏。
大管家不是被打发出府养伤去了吗,什么时候也落到宋氏手里去了!
柳氏却只是在心底冷笑。
她竟不知宋氏暗下已将一切谋划妥当,只等着她找上门来了。
这回她真的输了。
不过,说到底也只是死而已,若是张彦此番没有被她说动,她同样也是一个死,左右折腾这一遭,也没亏什么,好歹还拉了个张家长子做垫背呢。
宋氏不用死,又能怎样?
呵呵,她与张峦那般情笃,张峦死了,让她独自活着,已是最大的折磨了。
就让她在悔恨和煎熬中,痛苦了却此生吧。
柳氏越想越畅快,脸上竟浑然没有惧色。
纪氏扶着虚弱的张老太太在族人旁边坐下。
那大管家的模样她听二嫂说了一遭,很有几分骇人,她怕婆母待会儿会被吓得站不稳。
248 人证物证
约是半盏茶的功夫过去,范九才将人带到。
没办法,先前整个张家都是大房的眼线,他只有将人藏在大公子床下。
两名仆人将五花大绑又堵住了嘴的大管家推到人前。
瞧见其形容,众人皆是一惊。
大半张脸和脖子皆像是被严重烧伤过,将人显得狰狞可怖。
而最可怕的却是其胸前的衣襟已被抓破,露出一道伤口,那红肿的伤口已然化脓,且似有腐烂的迹象一般,竟招来了许多苍蝇向他围绕来,朝着伤口叮去。
大管家跪倒在地,拼命地晃动着身子,脸上露出不堪忍受的神色。
张老太太暗暗“嘶”了一声,只觉得瞧得浑身发痒,是以别过脸去,不敢再看。
其余人亦是觉得恶心诧异。
饶是张彦与柳氏,亦是震惊不已……不过是为匕首所伤而已,敷了药怎还成了这个样子!
“将你所知所为,全部说出来!”范九将大管家口中的布巾取出。
“好痒,真的好痒……求求你们松开我,只要将我松开,我什么都说!”大管家语速极快地求道,咬着牙拼命忍着。
他的伤口不止是疼,更奇痒无比,他找郎中看过,郎中竟说伤口上有剧毒!
而这种毒,只有下毒之人才有解药!
他只有不停地去抓,可越抓伤口越是溃烂,痒意也越发强烈。
他知道不能去找柳氏,柳氏不可能救自己,甚至会因此杀他灭口,所以他只有再次去了张秋池那里,企图找到解药——
也因此,他才落到了范九手中。
范九皱眉道:“别在这儿讨价还价,快说!”
“你可莫要胡言乱语!”张彦开口,眼中满含威胁。
可大管家此时已经疼痒的没了神智,连听清他的话都费劲,更别提什么眼睛里含着的威胁了。
“是大太太和大老爷吩咐我去杀大公子!然后再嫁祸给二太太!”大管家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将话往外倒:“我也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大多不知内情的下人们满面震惊。
在张家谁都知道,大管家向来唯大太太马首是瞻,甚至后来二太太接手了管家权,大管家明里暗里多次表达过不满,许多事情都是阳奉阴违。
所以,由他口中招供出来的话,几乎没有可能是污蔑。
“老大,你还有什么话说?”
张老太太的语气已听不出丝毫情绪起伏。
她已没有心思再去多问柳氏,只是看着面前的长子。
“母亲还看不出来吗?这皆是宋氏一手安排好的!她才是栽赃嫁祸的那一个!”张彦满脸激动地为自己辩解着。
张老太太缓缓站起身来,将手中拐杖掷在地上,抬手便是一巴掌落在了他的脸上。
这巴掌响亮之极,让四下都为之一静。
“有胆子谋人性命,却连承认的能耐都没有吗!”她声音不大,却格外沉厉。
“母亲……”张彦挨了一巴掌,反而冷笑出声,倒过来质问:“母亲果真一如既往的偏心,先是将大房丑事公诸于众,让我颜面尽失,如今又不肯听我辩解——而今日我若换作二弟,母亲还会这般不信我吗!”
“当然不会!”张老太太定定地看着他:“因为你二弟行事磊落光明,深知手足之重,更从来不屑去使阴私手段!
若他是你,你是他,你怕是早已不知死了多少回了……哪里还有机会穿上这身官服,害了他的长子,又站在这里要逼死他的妻眷!”
“……”张彦不受控制地往后踉跄退了两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话。
原来他在母亲眼中,当真半点比不上二弟,他就知道,他就知道!
“你们同为嫡子,即便人人都多疼上你二弟几分,高看你二弟一眼,那也是他自己争气得来的!而你身为长子,家中从不曾亏待你半分,又因你自幼爱计较,甚至事事多让你几分。你二弟更是处处尽心助你,你高中时,他比你都要高兴……你有今日,皆因自己狭隘自私,又有何颜面去怪旁人!”
张老太太一席话说罢,几乎用尽所有力气。
纪氏连忙扶着她坐下来,替她顺气。
一旁的张眉娴则是侧过脸,咬着牙泪流不止。
张彦甩了甩头,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些。
他摇着头,仍在道:“……你们既能说那指证宋氏的人是大房的指使,那我怎不能说管家也是受了宋氏的胁迫!皆是人证,凭什么却要信她,不信我!她只是一个外人罢了,我才是张家的儿子!”
“大伯嫌我证据不够?”宋氏冷笑道:“刚巧我手中还有物证。”
她看向芳菊,芳菊会意,折身回了堂内。
片刻,再出来时,身边多了一位身穿灰袍,负手而行的老人。
宋氏开口道:“这是傅大夫,曾为池儿治伤的大夫。”
傅明将柳氏找到他,要他在张秋池的药方子里做手脚的经过说了一遍。
“老夫平生绝不说假话,有此金钗为证。”最后,他取出金钗讲道。
当时柳氏找到他,他灵机一动就想到了这个主意——这可不是张家二太太的交待,完全得益于他的临场发挥啊。
咳,回头一定要将事情禀给怀公听,怀公与殿下定会称赞他的。
此时,柳氏已没力气去生气,只想冷笑。
平生绝不说假话?呵呵,当时答应她的时候难道说得不是人话?
“此乃家事,怎可让外人随意牵扯进来作证旁听?传了出去可如何是好……”有族人低声责怪宋氏不懂事。
“是大房指使大管家杀害池儿不成,又找到傅大夫再次下手,害人的人没有错,揭开真相倒成了不对了?”宋氏看着说话那人,语气讥诮:“这位叔伯说话未免太过荒谬。”
“你……”那族人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你这蠢货,收了好处做伪证却也该事先想清楚了!你说柳氏指使你在药中做手脚,若事实如此,人命关天,你亦难逃一死!”张彦瞪着傅明说道。
这是提醒也是威胁。
傅明却嗤之以鼻笑道:“阁下才是蠢货呢。”
事到如今竟然还看不清局势,不是蠢货又是什么。
249 把儿子找回来了
张彦脸色大怒。
“老夫既敢站在这里,又岂会是杀了人的?贵府大公子,只是被老夫扎了两针龟息针罢了,假死而已,只为让凶手误认为已经事成。若非如此,又怎能引得他们现身呢?”
傅明负着手,云淡风轻地说道。
他语气轻巧,却无可避免地在族人与下人中引起了一阵议论躁动。
“这郎中此言当真?你们府上大公子当真平安无事?”族人向宋氏印证道。
宋氏点头:“池儿只是受伤昏迷,尚未醒来。”
族人们或松了口气,或觉得此行莫名其妙——本以为是主持公道来了,谁曾想半点忙没帮上不说,竟看了这么一场曲折回环的大戏。
“……”张彦脸色渐渐惨败下来,张口还想辩解,却一时再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紧紧抿着唇。
在张老太太的示意下,所有被召集来的下人皆退出了海棠居去。
不必人提,傅明便识相地告辞了,负手离去,一副功成身退的模样。
大管家也被范九带了下去。
“解药呢?你答应过我,只要我肯出面作证,便给我解药的!”大管家几乎是向范九哀求道。
范九无奈地道摇头。
大管家目眦欲裂。
摇头是什么意思啊,是想要反悔吗!
“不是我不给你,实在是我没找着——这样吧,等大公子醒来之后,我必向他讨要。”范九语气轻松。
“什么?你没有解药!”大管家恨声道。
等大公子醒来,那他早被折磨死了!
“我何时说过我有了?毒又不是我下的。”范九翻了个白眼:“再者道,我即便就是反悔,你又能奈我何。”
“你……”大管家想骂人,可此时伤口却忽然一阵剧痒,仿佛伤口里藏了无数只跳蚤一般难忍,话到嘴边,他忍无可忍地求道:“那你……一刀杀了我吧!求求你!”
“我又没杀过人,一刀杀不杀得死不说,我还怕做噩梦哩。”
范九说话间,瞥了一眼大管家痛不欲生的神色。
敢害人,就该让他尝尝什么叫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过他当真不敢相信谦谦如玉的大公子,竟会使这样可怕的毒……这表里不一的做派,真是太让他惊喜了。
海棠居院内响起了宋氏的声音。
“真相已经水落石出,请母亲决断。”
张老太太深深看了二儿媳一眼,而后开口道:“来人,将柳氏鞭五十。”
四下安静之极,无人发出声音。
五十鞭十之八九能要了人命,更何况柳氏如今乃是病体。
可是动手的婆子却听得很明白——老太太只说鞭五十,却并未说将其鞭死。
这便是要留柳氏一条命的。
只是这条命留着,不是要放过柳氏,而是要她事后不治身亡,更加痛苦地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