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眉寿默默点头。
可不是么,一两年没见,二表哥又长高长胖了不少。
再看已年满十五的大表哥,更是已有几分以魁梧著称的舅舅的影子。
随着宋家祖孙三人的到来,张家较往常变得更为热闹起来。
经过近两年的静养,宋成明的身子已是大好,入京之后,三天两头儿地由张敬领着出门四处溜达。
张敬跑前跑后,好不殷勤。
他之所以这般尽心,还要源于大哥在信上的叮嘱——咳,以及大哥所允诺的诸多好处。
所以,替大哥讨好老丈人的同时兼不停地替大哥说好话这个重任,就交给他了!
半个月下来,宋成明果然十分满意。
人一旦对眼前之事感到满意之后,便会渐渐放下戒心与肃然。
于是,这一日于酒后闲谈间,宋老爷子透露出了不放心外孙女外嫁的想法。
这听来仿佛只是做外祖父的担心外孙女会受委屈的话,却让张敬一个激灵——
作为一名感知敏锐的优秀辩手,他最擅长的便是以微知著。
怪不得宋老爷子不单自己来,还不嫌麻烦地带了两个孙子……合着竟是在打他家侄女的主意!
可母亲看中了小朱,还让他打听小朱的家世……
这就十分冲突了。
实不相瞒,他也更满意小朱多一些——咳,他发誓,这与小朱喜欢送礼没有太大的关系。
主要还是因为相处得久了,不知不觉间产生感情了。
呃,这仿佛日久生情一般的暧昧感是怎么回事?
张敬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转头就去了松鹤堂。
张老太太听得危机感十足。
宋家竟有这等可怕的想法!
这门亲事,她第一个不想答应!
她对商贾之家偏见不大,可二丫头一身书香气,近年来学画更是刻苦,甚至先后得了王柳两位状元夸赞——若真嫁去了宋家,平白埋没了才情,岂不可惜?
再者道,宋家要近一些还且罢了,偏还远在苏州……只要一想到自己这花朵一般的孙女要这般远嫁,老太太一颗心便跟刀剜似得。
贼老天,她这才安生几年,就又开始折腾她了?
这感觉,实在太不养生了。
什么?
小朱祖籍也远在余姚?
那怎么能一样!
小朱是读书人,日后必然是要入仕的。到时不说中状元,得个进士应当不难,日后留居京中,那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可大儿子不当家,必要听大儿媳的,偏偏大儿媳又是个孝顺的……万一心一软,答应了宋老爷子,她到时也不好扮黑脸不是?
这可如何是好?
张老太太想了半晌,忽然道:“老二,你快差人给小朱送封请柬过去,邀他明日来家中作客——”
354 太子殿下回娘家
张敬愣了愣之后,遂点头应下。
母亲此举,定是想将小朱拉到人前遛一遛,好让宋家知难而退。
只不过……小朱跟蓁蓁之间八字还没一撇呢,母亲就这般“物尽其用”了,若是被小朱知道了,会不会不高兴?
要不要跟小朱事先说明此事?
可姑娘家的名声最为要紧,此事理应越隐晦越好,甚至连蓁蓁都是不宜告知的,至于拿到明面上与小朱商议,无疑是更加不可取的。
如此一来,便只能委屈小朱稀里糊涂地先做一回挡箭牌了。
没办法,谁叫小朱长得好看又有学识,人也谦逊随和,就连出手都十分阔绰……这般优秀,便是隔壁的伯安也要甘当跟屁虫——挡箭牌之位舍他其谁?
可还是觉得良心上有些过不去怎么办?
张敬下意识地看向张老太太,本想寻求些鼓舞,却见老太太的眼神亦有些过意不去。
看吧,他张家的人,果然个个都是良心十足的。
张敬叹了口气。
下一刻,却听张老太太低声喃喃道:“无妨,反正迟早都是一家人……”
咳,别问她为何这么肯定。
两个字,预感。
张敬在内心轻轻“嘶”了一声。
母亲这语气听起来还真是满满都是自欺欺人的意味呢。
不过,既然这么想能让良心上好受一些,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张敬当下亲自拟了请柬。
“送去思诚坊朱家别院。”他将请柬交到仆人手中,吩咐道。
是了,在王大人的出谋划策之下,太子殿下还特地在宫外置了别院,以供落脚所用。
这段时日不见“小朱”登门,张敬也曾去过两趟。其中一次提前递了帖子,倒如愿见着了思念已久的小朱;第二回恰巧路过,上门拜访,却听看门的大汉说他家小公子不在家中。
张敬也未曾怀疑过什么。
毕竟,便是在梦中,谁又能想得到比邻多年、人品周正,如今已入了户部的王状元会有这等可怕的心机?
东宫之内,祝又樘正在书房中与王守仁下棋。
一局终了,千篇一律的胜负结果已在王守仁的内心深处激不起丝毫波澜。
他明面上说是太子伴读,可实际上,说是殿下做他的师傅也不为过了。
真论起来,如殿下这般水准的棋手,若在外面请上一位做先生,一个月少说也得给十两银吧?
细细算下来,两年下来,他竟省了足足二百多两银子。
这么一想,觉得自己赚大了的王守仁不由咧嘴一笑。
一旁的小太监看得满头雾水。
王家公子输了棋还这般高兴,且这高兴半点不似作伪,还真是令人费解啊。
可能这就是神童吧。
此时,清羽前来求见。
“殿下请过目。”
清羽行礼罢,呈上了手中请柬,而后立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自家殿下的反应。
若不出他所料的话,下一刻,东宫之中即将迎来这半年以来,太子殿下最为开怀的画面。
果不其然,祝又樘打开请柬之后,稍愣了片刻,眼中便被笑意覆盖,甚至忍不住低笑出声。
千盼万盼,这一纸请柬,可算是被他等到了!
太子殿下收好请柬,当即站起了身来,与王守仁说道:“待吾更衣罢,一同出宫。”
王守仁不明所以地点头。
只是封请柬而已,殿下要出宫什么时候出不得——这一脸神采飞扬,仿佛赶着去登基的模样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呃,不对,殿下心性始终是淡泊从容的,便是登基,兴许也不会表现得这般高兴吧。
清羽皱了皱眉。
“殿下——”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句:“您可认真看过请柬中的相邀之期了?”
老于分明说是张家请殿下明日登门作客啊。
祝又樘面上笑意一凝。
一时高兴,竟将这个给忘了。
如此说来,岂不还要等上整整一日?
他轻咳一声,道:“许久不曾登门了,礼数之上不可怠慢了,不妨先去备礼。”
清羽:“……”
殿下这解释,还真是苍白无力呢。
……
次日清早,张家的大门被叩响。
门房荣伯将门打开,顿时便瞧见了一张冷漠麻木的年轻男子脸庞。
哪怕半年未见,可荣伯还是一眼便将清羽认了出来。
毕竟年纪轻轻就拥有一张不想活的脸,实在不多见呢。
接过清羽示出的请柬,荣伯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东方刚升起不久的太阳。
来得可真早啊……
请柬上是二老爷请朱公子来用午宴,可这时辰……主子们的早饭想必都还没来得及用罢呢。
即便如此,也不能怠慢了客人。
荣伯唤来仆人,欲将客人先行引去花厅,另又差人去给张敬传话。
踏进张家院子的这一刻,太子殿下心下顿时涌起了一种亲切感。
这种……好不容易回到了日思夜想的娘家的感觉,竟是如此强烈。
也不知小皇后此时在作何?
张眉寿正于海棠居里,带着两个弟弟一起,陪着母亲一同用饭。
此时,阿荔从院外走了进来,脚下生风,嘴角含笑。
“太太,姑娘,两位公子,家里来客了。”
“是何人?”宋氏随口问道,一边拿帕子轻轻擦了擦嘴角。
“是朱家公子。”
阿荔尽量压制着语气的欣喜之情。
她可是答应了姑娘要收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