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且去净手,我待画完了,便陪您玩。”
方才她拦人时,不慎将墨汁滴到了老太爷的手背上。
张老太爷叹着气走到了盆架旁。
洗罢了手,又拿沾了水的手捋了捋自己那稀疏花白的头发。
张眉寿看他一眼,随口问道:“祖父,我这里有生发的药膏,您可想试一试?”
“我哪里用得着这些?”张老太爷笑了一声,打量着水盆中自己的倒影,感叹道:“呵,真俊俏,果真是仙人风范。”
张眉寿哑然。
好吧,是她多管闲事了呢。
院中,一名新来的二等丫鬟正悄悄同阿豆说道:“阿豆姐姐,我方才瞧见阿荔姐姐往前院去了,似乎十分地不高兴呢。”
这都是往轻了说的,如果要她说实话的话——她觉得阿荔姐姐是找人打架去了。
阿豆疑惑地皱了皱眉。
姑娘不是使阿荔出去采买了吗,既回了府,怎不立即回来见姑娘呢?
阿荔本是打算先回愉院来着,可走到一半,实在气不过,到底折了回去。
此时,她正在前院仆役房前,盯着在打拳的棉花。
棉花一套拳打罢,朝她说道:“将我的木剑取来。”
阿荔叉腰道:“要用请字!”
棉花费解地皱皱眉。
大家本是师徒关系,他平日里都是这么说的,今日她为何忽然提这种奇怪的要求?
“将我的木剑请来。”
阿荔气得提高了声音:“你该说劳烦才对!”
“……”棉花叹了口气,道:“劳烦你将我的木剑请来?”
阿荔险些要背过气去。
这人定是存心想要将她气死,好一人独占姑娘的宠信吧!
棉花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无奈摇摇头,自己折回房中,取了剑出来。
阿荔却将他拦住,气不过地问道:“你便不好奇我为何如此生气吗?”
棉花本想摇头。
他当真不好奇。
可见她一副他不问便不叫他走的模样,唯有问道:“为何生气?”
“我方才在街上,瞧见你那妹妹了!”
阿荔气道:“她竟去芙蕖阁买了胭脂!那里头一盒胭脂,便是普普通通的,也要花上三五两银子!她哪儿来的这么多银子?”
“自然是我给的。”棉花拧眉。
阿荔见他神色如常,气得咬紧了牙。
“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银子?无非是省吃俭用省出来的!姑娘给你双倍月钱,不是让你这般苦着自己的!”
她与姑娘本觉得他要照料家中妹妹,故多有关照,便是她,也主动涨了他教她习武的辛苦费,可他呢——
自己私下连一件像样的衣袍都没有,鞋子都要穿破了!
却纵着那什么劳什子妹妹这般挥霍!
啊,当真是要气死她阿荔了!
“我何时苦着自己了?”
他每日能吃饱穿暖,时不时还能跟着姑娘干一些大快人心的事情,已是知足了。
他全然不懂阿荔为何这般气愤。
“你这傻子!怕是被人哄了还不知道!我对你这般好……怎不见你舍得给我买过一串糖葫芦!”
阿荔忽然红了眼睛,转身便跑走了。
跑着跑着,忽然迎面撞见了一行人。
“阿荔姑娘?”年轻的小厮惊讶地笑着打招呼。
阿荔点点头,应付过去。
可旋即,脚下一顿。
这小厮看着怎么眼生又熟悉,倒像是……
她眼中一亮,连忙转过头去——
359 张峦归家
“范九?!”
见她才反应过来,范九忍不住笑了,点点头。
“你怎么……”阿荔刚要问他,余光中却看到了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
“老爷!”
她连忙上前行礼。
她方才真是被棉花那傻子给气糊涂了,竟都没瞧见老爷回来了!
刚回了家,想着待会儿就能见到媳妇,因此心情大好的张峦满脸笑意。
“太太姑娘公子此时可都在家中?”
“都在家里等着老爷呢!”阿荔欢喜不已:“奴婢这便去告诉姑娘!”
姑娘若知道老爷提早回来了,定是要极高兴的。
“且去罢。”张峦笑着点头。
刚要离去的阿荔,唇边的笑意却忽然淡了淡。
她的目光落在了一道纤弱的身影之上。
那是一名年约二八的妙龄女子,着一身水蓝衣裙,长相秀美恬静,一双眼睛满是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仿佛察觉到阿荔的视线,她举目与阿荔对视了一刻之后,脸一红,便极快地低下了头。
阿荔心底沉了沉,面上却未露出太多异样来,只转身匆匆离去。
完了,这拈花惹草的浑浊风气,就连向来专情的老爷也未能幸免!
她可得赶紧将此事告知姑娘,让姑娘早做准备……单凭太太那性子,家里只怕是有一场硬仗要打!
张峦归家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各院。
松鹤堂内,张老太太的贴身婆子蒋妈妈,一个劲儿地叹气。
“奴婢当初就跟您说,至少挑个安分的给老爷带着,可您偏是不听……”
这下叫她给说中了吧?
张老太太脸色难看。
先前为了媳妇要死要活的人,这才几年,竟就守不住贞洁了?
她真是看走眼了!
养儿子有什么用?
这么不养生的儿子,真宁可他不要回来。
脸被打得生疼的张老太太满心失望。
“老太太,大老爷和大太太来了。”大丫鬟青桔脚步轻快地笑着进来禀道。
老太太眼皮子一跳。
这么快就来了?
她本还想先喝了这碗参汤再去调和此事的,若不然,她担心自己会撑不住。
想到这里,老太太赶紧端起汤碗。
张峦夫妻二人进来时,便瞧见了老太太正在拿调羹一口接着一口地喝着汤,听到他们进来,头都没有抬一下。
张峦与宋氏互视一眼,彼此都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的样子。
为何母亲半点不激动?
呃,不激动是好事,老人家年纪大了,心境平和很重要。
张峦勉强说服了自己,上前行礼。
“母亲,儿子回来了。”
他撩起长袍,给张老太太叩了三个头,眼眶微有些湿润。
虽然母亲丝毫不激动,可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想必是因为他还太年轻不够沉着吧。
可……母亲不激动罢了,为何还要拿这种眼神看着他?
张峦抬起头时,就对了张老太太那双满是嫌弃的眼睛。
“母亲……”张峦赔着笑道:“儿子知道自己来晚了,实是一路风尘,怕冲撞了母亲,故才待更衣之后,再来给母亲请安。儿子来迟,请母亲责罚。”
咳,实在太想媳妇了,所以先回了海棠居。
可他当真只是更罢衣就来了,半刻都没耽搁。
不过,方才来时,媳妇已经批评过他了。
张老太太皱皱眉。
说得都是什么跟什么,她是那种乱吃醋的老太太吗?
可,这情形怎么有点不对?
大儿媳竟笑得跟朵花儿似得,莫非是还不知道那女子的事情?
此时,外面忽然热闹起来,一阵阵脚步声相继传来。
“老太太,表公子和大房的姑娘公子们都来了。”
“都请进来罢。”张老太太装着心事,语气便不大温和。
她这边还提心吊胆着呢,又来了一群孩子吵吵嚷嚷的,岂不是要人命吗?
可……
大孙女姿容正盛,如开得正好的牡丹;二孙女娇美可爱,一张脸稚气未除,身材却已渐渐开始变得纤长,如刚抽条儿的柳枝一般,瘦是瘦了些,却也别样的赏心悦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