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上眉头 第280节

394 上门找打

张眉娴方才刚离开松鹤堂。

“……儿孙自有儿孙福,老太太,您就且放宽心吧。”蒋妈妈在一旁劝道。

当然,这只是拿来劝一劝老太太的体面话而已,若换作她家中有个年满十九,亲事还没着落的孙女,她还不得急得跳河?

“回回你都是这么一句话,也不知换一句。”面对蒋妈妈敷衍的安慰,老太太不满地嘟囔了一句。

蒋妈妈脸色讪讪,正要再说时,却听老太太叹了口气,道:“好在隔壁秦家的姑娘同娴儿一般大小,一样还没说亲——”

蒋妈妈怔然。

老太太竟还学会在比较中,自我排解了,想来这就是养生的最高境界吧。

在说出这句话之后,老太太的神色确实轻松了许多。

每每想到此处,她就觉得自己还能再喘口气儿,撑一撑。

故而,她如今怕的不是别的,就怕秦家传出什么嫁女儿的消息来……

哎,俗事磨人啊,竟将她一个好端端的端庄淑女,硬是给磨成了这般不厚道的一个老太太。

张老太太在内心无奈地感慨道。

这厢,张眉娴有些心不在焉地回到了自己院中。

她坐在桌旁,接过丫鬟递来的茶水,不知滋味地抿了一口,便放下了。

此时,出门采买的二等丫鬟黄杏走了进来。

张眉娴回过神,看向她手里的东西,问道:“都买齐了吗?”

黄杏点着头:“都按着姑娘的吩咐买的,并无遗漏。”

张眉娴便起身去查看。

再有两个月,便是张鹤龄与张延龄的生辰,她想亲手为二人各做上一套衣袍。

“姑娘……”黄杏将东西放下之后,站在一旁,神色却有几分踌躇犹豫。

张眉娴见她神情,转头问道:“可是有事?”

黄杏点了点头。

张眉娴无奈皱眉:“非得我一遍遍问你才肯说?”

黄杏在她身边这些年,一直都只是二等丫鬟,关键便在于她这幅令人着急的性情。

黄杏脸一红,这才说道:“……有人要见姑娘,此时正等在后门处。”

“是何人?”张眉娴忙问。

黄杏吞吐道:“是……二姑娘。”

“二妹?”张眉娴十分疑惑。

二妹要见她,为何要去后门?

二妹行事向来……咳,向来有些刺激,莫非是有什么事情要她帮忙?

可面前丫鬟的表情,却叫她觉得事情并非那般简单。

“是……从前的二姑娘。”黄杏低着头,将声音压得极低。

张眉娴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张家只有一个二姑娘,不分从前还是现在!你若说话做事再这般不谨慎,莫怪我不念旧情,将你撵出府去!”

黄杏身形一抖,连忙跪了下去。

“是……是奴婢说错了话。”

她就知道,不该帮着对方传话的!

可到底想着那也是大姑娘同父的妹妹,恐私自瞒下,会惹大姑娘不悦,这才壮着胆子说了出来。

“她可说了寻我何事?”张眉娴冷声问道。

“便是因为……说是有极要紧的事情,奴婢这才斗胆前来告知姑娘。”

张眉娴紧紧皱着眉,片刻后,到底是快步离开了院子。

她倒不是想见张眉妍,只是想瞧瞧她究竟有何目的——也免得这不安分的东西,再给张家招来什么麻烦。

等在张家门后的,正是张眉妍无疑。

听得脚步声传来,她敛起脸上原本的神情,欣喜地转过头。

“大姐,我就知道你定会来见我!”她语气里透着亲近与感激。

张眉娴冷笑了一声。

张眉妍自幼时,便处处针对她,事事皆要压过她一头,在她面前向来都是趾高气昂——如今日这般亲近殷切,却是头一遭。

而算一算,她们已有数年不曾见过面,且张眉妍离开张家的那一日,二人还动手打过一架。

便是如此,才令她觉得眼前这张笑脸,实在讽刺虚伪。

“你想干什么?”张眉娴直截了当地问道。

这间隙,已将她从上到下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遍的张眉妍悄悄攥紧了衣袖。

她不与张眉寿比且罢了,可同为昔日张家大房的嫡女,张眉娴如今却还能这般锦衣玉食,实在令她心下难平。

相较之下,她身上的衣裙已洗得发旧,且已有些不大合身——更为可悲的是,这已是她为数不多还算体面的一件衣裙。

可这些不平,她如今只能尽数压下。

“父亲病了,病得极严重……家中实在没有银子请郎中抓药,我是实在没了法子……”她咬了咬嘴唇,又道:“我本是想见祖母,可门人不愿替我通传,因恰好见着了黄杏,这才……”

“祖母不可能见你。”张眉娴打断了她的话。

这么不养生的人,祖母见来作甚?

今日便是由她做主,她也绝不可能向祖母转达——

“大姐,父亲当真病了,如今卧床已有半月!”张眉妍激动起来,眼睛发红地道:“若再没有银子抓药,只怕要……”

“银子呢?”张眉娴冷冷逼视着她:“那庄子上虽不富庶,可每年的收成难道连看病都供不起?还是说,素日里你们不知节俭,一味挥霍?”

说着,看向张眉妍露出的半截手腕:“命都要没了,这镯子你竟还敢戴?那可是你的父亲,你都不怜惜他的性命,还妄图我们这些外人来可怜他?”

张眉妍急声辩解道:“银子早已被父亲挥霍光了,他终日酗酒,动辄还要对我和义龄拳脚相向——家中能典卖的东西,早已送出去了。这镯子,乃是母亲的遗物,我这才一直留着……”

“他既是如此不堪,你还救他作何?”张眉娴冷笑着问。

“大姐,你怎能这般讲?他到底是我们的亲生父亲!”

“祖母也是他的亲生母亲,可他当初却能勾结你母亲对祖母下毒手——他且不配为人子,又有何颜面奢求子女尽孝?”

“……”张眉妍眼中浮现怒气,却很快化为讽刺。

“看来大姐如今当真将自己当做二房的姑娘了。”她语气讥诮地问道:“可你这般贴上去,人家不见得拿你当亲生女儿看待吧?若不然,你岂会眼见要成了老姑娘,却还迟迟捞不着一门亲事?”

张眉娴脸色一寒,一巴掌甩了上去。

合着这小贱人,今日是专程上门讨打来了吧!

“啪!”

这一幕,恰是落在了不远处、坐于马车内的一名少年眼中。

395 送上门的肥羊

少年皱紧了眉,就欲下马车去。

可不知为何,却又停下了动作。

“我的事情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想娶我的人早已排到城门口儿去了,是我自己不想嫁!”张眉娴冷笑着道:“真正捞不着亲事的人,怕是你自己罢?一心想嫁高枝,偏偏没了这份资格,便跑来恶心旁人——真当所有人都与你一样,脑子里只装着嫁人二字?”

张眉妍羞愤到了极致,想扑上前来,却被张眉娴身边的大丫鬟拦住。

“当初是你们自寻绝路,放着好好的日子不去享福,偏偏终日想着去算计别人——你们落得今日这个田地,实乃报应,怨不得旁人半分!”

张眉娴语气冷极:“我若是你,便滚回去好好地藏起来,别再出来丢人现眼了!”

说着,便带着丫鬟转身回了院内,命仆人将门合上。

张眉妍站在那里,兀自战栗了许久,盈着泪水的眼睛里盛满了怨恨。

原本就阴沉的天色落了雨,雨水冰凉,打在她脸上,她复才有些麻木地转过身。

待沿着西漕河,渐渐离开了小时雍坊,她忽觉身边雨水顿消。

抬起头去看,却见头顶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油纸青伞。

她意外地转回头,竟见是一位锦衣少年人站在她身后。

张眉妍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面前的人是谁。

她张了张嘴,喊道:“誉哥哥……”

十四五岁的少年点了点头,眼神有些复杂地道:“这伞……你且拿着吧,莫要淋湿了。”

张眉妍眼中顿时涌出泪水来,她抬起手,却非是去接伞,而是捂住了自己泛红的半边脸颊。

邓誉轻轻叹了口气。

“张家……实在欺人太甚。”

自四年前,张邓两家因退亲之事,闹得人尽皆知,他也被泼了满身脏水之后,他对张家,便无了半分好感。

可当初母亲中风,是经张家一位姨娘出手诊治,才得以下床走动。

有着这份恩情在,明面上他也不好对张家人表露出什么不满来。

“是我不好,我不该心存侥幸,认为大姐还会顾念一丝旧情……”张眉妍垂着眼睛,泪如雨下:“可若非父亲病入膏肓,我也不会找到张家,被人这般羞辱。”

邓誉皱眉问道:“你父亲病了?”

张眉妍点头。

少年人犹豫了片刻,摘下腰间荷包,递了过去。

“这些银子你且拿着,若是不够,我再让人给你送去。”

张眉妍一愣之后,连忙摇头推辞道:“我怎能要你的银子?从前那些风言风语,已给你带去许多麻烦了……父亲的病,我自己再另想办法便是。”

“你一个姑娘家,能有什么办法可想。”谈及往事,邓誉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却道:“都过去了,且那时年幼,也怪不得你。再者,你我之间清清白白,便不怕旁人栽赃。”

说着,便将荷包送进了她手里:“你我相识一场,张伯父以往待我也不薄,我若明知他有难,却置之不理,非君子之道也。”

张眉妍抿了抿唇,这才轻一点头,道:“那就……多谢誉哥哥了。待我多做些针线活儿,日后攒够了银子,定会还你。”

邓誉不置可否地道:“且去请郎中,抓些药,再买些补品,好生照料张伯父吧。”

张眉妍点着头,再三道谢,复才接过他手中的伞,转身离去。

离去时,频频回头。

此时,邓誉的小厮举着伞,追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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