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让大夫验看过了,我们大公子,至今还中毒昏迷不醒。”
伙计脸上的笑意淡了淡——我看是您有毒吧?
大公子都中毒昏迷不醒了,还一脸淡然麻木,现如今上门找茬的人未必也太敷衍了,不说哭天抢地,至少也该表现的着急些才是——
好歹磨炼一下演技,尊重一下彼此?
眼见议论和质疑的声音越来越多,伙计连忙笑着道:“这其中定是有误会。”
说着,忙将清羽扯到一旁。
紧接着,便做出了一个让清羽倍觉受辱的举动来。
他往清羽手中塞了一块儿碎银子。
“快些走吧,真揪扯下去,你也未必能讨得着好处。”
伙计略显不耐烦的语气里,有着习以为常的嘲讽。
他们五芳斋开了这些年,什么人没见过,能不闹大的尽量应付过去就算了,毕竟做吃食生意的,最不愿惹上这等麻烦。
清羽额角青筋跳了跳。
他长得像是一张讹诈的脸吗?
“……怎么还不走?”伙计皱眉催促着,但抬眼瞧见对方一脸肃冷之色,不由愣了愣。
下一瞬,却见对方豁然将腰间长剑拔出一半。
“我不是来同你废话的,若再不配合,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因二人站得远些,清羽拔剑的动作亦是隐蔽,故而并未被外人看在眼中。
伙计连连打着寒噤,忙点头道:“……您且等等,我这便去请掌柜来!”
讹诈的人他见过许多,可这回显然是个硬茬儿!
见他奔去了后堂,清羽犹豫了一下,为了效率起见,便要跟上去。
跟去之前,他折身回柜台前,在众人异样目光的注视下,将自己摔在柜台上的点心又重新放回怀中。
这是证物,谨慎如他,怎么可能会忘记。
等等……方才好像将那块碎银子也一同塞进怀里了?
清羽下意识地想拿出来,可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将手放下了。
总不能让他再还给那伙计吧?若是如此,岂不破坏了严肃的气氛?
算了……
办正事吧。
可作为一名正直有原则的侍卫,他横竖想,又觉得良心上有些不安。
直到一个说法在脑海中横空出世——做这种职责范围之外的事情,难道他就不配拥有跑腿费吗?
嗯,这么一想,果然觉得好多了。
甚至还觉得有点儿少。
清羽刚来至后堂前,就瞧见那伙计同掌柜带着两名打手模样的汉子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
“掌柜的,就是他……”伙计指着清羽说道。
清羽:……
是他哪里做得不对吗,怎么觉得普普通通一件事情渐渐变得异常麻烦?
动手全部打倒,倒是不难。
可殿下知晓之后,必然又要觉得他办事不力了。
单靠他自己,看来是不够了。
“……我乃小时雍坊张家仆从,我家大公子明日本要乡试,因吃了你们铺子里买出去的点心,从而中毒昏迷。我今次来,不是找麻烦,而是要讨一个说法的。”
他默默念出,临出张秋池的院子时,阿荔教给他的一句话。
他当时嗤之以鼻。
“小时雍坊张家?”掌柜脸色顿变,连忙问道:“贵府大公子,可是名唤张秋池?”
清羽冷然点头。
掌柜连忙示意打手放下手中长棍,对清羽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咱们堂内说话!这此中必有天大的误会,贵府要问什么,五芳斋必然知无不言,竭力配合!”
张家可是得过两道圣旨褒奖的人家,且近年来更有步步高升之势,那位才名远扬的张家公子,他自然也是听说过的。
在京城做生意,自是没有得罪这等人家的道理。
且此等富庶的人家,也断不可能会以家中长子的安危和前途,来讹诈他区区一个点心铺子!
所以,不管是为了不得罪人,还是为了眼前的招牌,张家公子中毒之事,他都是要尽力配合到底的。
见区区一句话这般管用,比刀剑好使得多,自诩业务能力强的清羽心情复杂地走进堂中。
看来,这几年来殿下对他的嫌弃,不是毫无缘由的。
究竟是世道变了,还是他一直过分自信……
但为了保住饭碗,可能……他真的要考虑一下拜师阿荔的事情了。
……
在五芳斋,清羽问罢了所有能问的话——
实则是那掌柜心思敏锐,眼皮活,将那与翠屏说过话的伙计喊了过来,又将能说的都说了,也没用他怎么问。
待回到张家时,清羽前后也不过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
他未提开场时的受挫,只将自己得来的消息一一道明。
“据那名伙计说,他今早的确见过翠屏,所言与翠屏所说也相差无几——”
只是,翠屏没有说明全部。
比如,她仗着自家大公子的名号,与那伙计谈笑间,还讨着了两块儿海棠酥吃。
那两块儿海棠酥,与她所买来的,是同一锅所出。
可翠屏却好端端地,根本没有中毒的迹象。
且五芳斋内今日卖出的所有点心,皆也没有半点问题。
于是,五芳斋的掌柜断言翠屏买走的那些点心,是在离开五芳斋之后,被人做的手脚。
清羽将这些都说了出来。
众人几乎都看向仍跪在堂中的翠屏。
“你再仔细想想,在回来的路上,可曾遇到过什么人,或是什么奇怪的事。”张眉寿目含审视地问道。
经此看来,翠屏应当没有撒谎,只是白吃了两块海棠酥,占了些小便宜,没好意思说罢了。
可正因此,谁又能保证她不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而有意或无意地隐瞒了其它她自认为并不重要的事?
翠屏脸色发白地摇头。
“想仔细了再摇头。若到时被查了出来的,却是你没说的,可别怪没给过你开口的机会。”
女孩子声音沉静冷淡,却让翠屏听得头皮一阵发紧。
她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脸上闪过一丝挣扎之色。
张眉寿看在眼中,先忍住了让阿荔上前扇她两巴掌解解气的冲动,转而开口问了张眉箐——
445 “青梅”
“三妹,你可记得是什么时辰让翠屏出的门?”
“记得……是辰时中!”
张眉箐答得极肯定。
她被禁足在房中,也没旁的事情干,常是吃着东西盯着漏壶发呆。
因点心小食备得都不多,母亲也不许她多吃,她便让自己每一刻钟吃上半块儿,于是论起记时辰来,她可记得比谁都要精准。
张眉寿又看向阿福。
“翠屏是何时来送的点心?”
“应当是临近巳时末。”
他当时虽没看时辰,可大公子刚将那些点心摆进书房暗格中不久,便有仆人来喊公子去饭厅用饭。
而家中不管有无客人,开饭的时辰,一贯是午时中。
所以,他说翠屏巳时末送来了点心,只早不晚。
“也就是说,你从出门到回来,足足用了一个半时辰!”张峦看向翠屏,沉声问道:“去一趟五芳斋,步行来回,便是再加上你与那伙计闲谈,至多也用不得一个时辰!”
翠屏脸色煞白似纸。
“中间至少那半个时辰,你去了哪里?”
张峦质疑的催问,让她喘不过气来。
“奴婢……奴婢……”
“快说!”纪氏在旁呵斥道。
“不说便罢了,视为主凶,拖下去鞭死了就是。”张眉寿显得耐心被耗尽。
张峦在心底愕然了一下。
虽说女儿有主意是好事,他也很欣赏,可……小朱还在这儿呢,小姑娘家这么凶残,会不会把人吓跑?
要他说,这种东西,总该要成亲后再展露出来,才比较合适些啊。
到时夫婿到手了,想跑也跑不了了,顺便还能起到威慑夫婿的作用。
呃,这么想,对小朱会不会有些太残忍了?
等等……
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小朱此时瞧着他家蓁蓁,眼中竟有一丝笑意?
好,好,好……他明白了!
小朱虽然看起来贵气又正派,可却有着非同寻常的……好眼光!
果然是天作之合!
张峦彻底放心了。
“是!”阿荔这厢答应得极为响亮,又道:“奴婢这便去取那带倒刺的鞭子来!”
说着,就要往外走。
眼见无人出言阻止,竟由着二姑娘这般草率地给她定罪,翠屏再也绷不住了,连连求道:“姑娘饶命,姑娘饶命!奴婢都说!只是奴婢当真没有害大公子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