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话也太多了些!有这工夫,几箩筐话怕也说完了!”阿荔气道。
这样的丫鬟,若是在愉院,根本过不了她阿荔这一关。
翠屏不敢反驳,即刻就道:“……奴婢之所以回来的晚了,是因在路上,遇见了……遇见了青梅。”
“青梅?哪个青梅?”张峦皱眉问道。
还竹马呢。
宋氏与纪氏却互看了一眼,皆从对方脸上看到了同样的神情。
该不会是——
翠屏已经答道:“是从前伺候大姑娘的大丫鬟青梅……”
宋氏皱眉道:“是不是从前柳氏跟前的陪嫁婆子的女儿?”
翠屏心虚地点头。
正是因此,她才不敢说出来。
“柳氏身边心腹婆子的女儿——那婆子据说当年刚入府,就嫁了咱们府中的家仆。因此,算起来,青梅是咱们张家的家生子,所以出籍时,轮不到张彦他们来处置。”
宋氏对丈夫解释道:“当初她是由我做主发卖了的。”
说着,看向身边的赵姑姑。
赵姑姑适时开口道:“是卖给了熟识的人牙子,至于后来被卖去了哪里,却是不知的。不成想,这些年她竟还在京城?”
翠屏垂首小声说着:“……这几年来,我也是头一回见着她。她同我说,她如今在……在妓馆中做丫头,虽不光彩,却也不拮据……她见了我,很是高兴,硬拉着我去茶楼中吃茶叙旧。”
以往,青梅在府里做大丫鬟时,又仗着爹娘在柳氏面前得用,是何等心高气傲,根本不曾将她们这些低等丫鬟放在眼中。
今时不同往日,她承认,她是起了几分好奇心和显摆的虚荣心……
“可我们只是吃了会儿茶!说些近况罢了!”翠屏紧张地道:“且多半是奴婢听她说,至于府中的私事,奴婢是半个字都未有多说的!”
“你那点心买来给谁,也未提?”张眉寿问。
翠屏急忙摇头,神情不似作伪。
“她根本没问,奴婢自也不会主动多言!”
“况且,奴婢一直未有离开过茶桌,她便是想动手,又哪里有机会?”
她不认为此事与青梅有关。
又道:“青梅到底是被赶出去的,奴婢虽有些虚荣的小心思,但这点分寸和防备,也还是有的。”
张眉寿冷笑一声。
“你若真有分寸,就不该与她同去吃茶。你怎也不想想,昔日你同她又无甚交情可言,她为何要请你去吃茶?难不成如今在妓馆中做奴婢,还要到你跟前来炫说不成?”
还说什么‘很是高兴地硬拉着去吃茶’——这什么青梅,该不是脑子坏了吧?
以往高高在上的一等丫鬟,最不愿的应当就是在不如自己的人面前,吐露自己如今的艰难。
当然,除非她想借银子。
可翠屏不过区区二等丫鬟罢了,身上根本无利可图。青梅与其在她面前低三下四,倒还没有在妓馆里机灵些,跟那些姑娘恩客们讨些赏来得快。
翠屏闻言,脸色红白交加。
“奴婢,奴婢一时未想到那些……”
二姑娘之意,是说青梅接近她,根本就是另有所图——指得是下毒之事,与青梅有关吗?
“可是,那点心一直就在奴婢手边,根本不曾动过,更别提是打开了!”
若但凡有一丝可疑之处,她也不会一直没有怀疑青梅。
张峦拧眉。
照此说来,青梅似乎确实并不具备下毒的条件。
可青梅找上翠屏之事,正如蓁蓁所说,透着异样。
且也太过巧合了些,不早不晚,就在翠屏买了点心要回来的路上——
事出反常必有因,一定还有什么是翠屏没说完或是没注意到的……
张峦正要再问些什么,却忽然听得身边的少年开了口。
“未必要打开,才能有机会下毒。”
祝又樘说道。
张峦宋氏几人听得此言,皆是一怔。
不打开,要怎么下毒?
难道那毒粉,还能渗过一层层的油纸包装不成?
这等推断,未免太异想天开了些。
一直沉默思索的张眉寿,眼中却霎时间亮了起来。
446 报官击鼓
她忽然抬头,下意识地看向祝又樘。
四目相接片刻,张眉寿遂看向翠屏,问道:“你与那青梅叙话时,可曾见她带了什么东西没有?”
青梅回忆了一瞬,便点头。
“她手中提着一只篮子,说是给妓馆里的姑娘买的一些小物件儿。”
张眉寿又问:“你可亲眼瞧见过那里头装着的究竟是何物?”
翠屏却是摇头。
“那上头覆着蓝色花布,奴婢倒也瞧不见……”
张峦神色已是顿变。
宋氏豁然站起神,在前头开了口,朝着翠屏骂道:“蠢货!就连点心被人当面调换了,你竟都毫无察觉吗!”
纪氏母女闻言目露惊异之色。
调换?!
见宋氏发怒,翠屏吓得将头叩在地上,却仍声音颤抖地道:“这……这怎么可能?奴婢一直未有离开过茶桌……”
“难道眼睛也一刻没有离开过?”张峦攥紧了拳,冷声问。
翠屏身形一僵,忽而屏息了一瞬。
“奴……奴婢……”她头也不敢抬地道:“中途青梅不慎打翻了茶壶……茶水洒了奴婢一身,奴婢当时……低头拿帕子擦了一会儿……”
当时她只觉得有些生气,眼下想来,却是浑身发冷。
难道青梅是故意打翻茶壶,趁她不备,拿有毒的点心将她买来的点心换走了?!
纪氏神色惊骇之余,又觉得有许多说不通的地方。
她看向兄嫂和侄女,道:“可……青梅怎么可能事先知道翠屏都买了什么点心?”
翠屏买了那四样儿,送到池儿面前的,依旧是那四样儿。
还是说,翠屏说得仍旧不是全部,她还有隐瞒——亦或是,她根本就是被青梅收买了?!
翠屏听出二太太话中的怀疑,正想着要为自己辩解时,却听二姑娘开了口。
“翠屏在五芳斋买点心时,同伙计闲谈了许久,当时青梅未必不在五芳斋内。”张眉寿讲道。
既然想找机会动手,那说不定从一开始就在盯着张家的动静,暗中跟上青梅了。
翠屏闻言,只觉得那股凉意从后背一直爬到头顶。
“若青梅在翠屏之后,也紧接着买了大致相同的点心,五芳斋内的伙计兴许会有印象!”张峦凝声说道。
且青梅急于要追上翠屏,假装偶遇,中间还要在点心上做手脚,买点心的时间必然不会与翠屏相差太久。
事无两全,如此之下,想来也就更易引起五芳斋伙计的注意了。
所以,还得再去一趟五芳斋……
再去这一趟,便能有答案了!
“奴婢……奴婢知道青梅如今的样貌,和今日的穿着。”翠屏鼓起胆量,开口道:“奴婢愿一同去五芳斋……”
她自知闯下了天大的祸,眼下便想着尽量弥补。
张峦点了头,而后看向清羽。
清羽:……虽然被当成跑腿的来使唤,叫人心里不大舒服,可……这应当也算是一种肯定吧?
一步步沦落至此,他也不知道自己昔日的清傲究竟去了哪里。
得了自家殿下的准允后,清羽便准备带着翠屏赶往五芳斋。
“等等。”
张眉寿忽然想到什么,向翠屏问道:“青梅可同你说了,她如今在哪家妓馆?”
翠屏忙答道:“她说是曲芳楼。”
“她如今唤作何名?”
翠屏摇头。
这个她便不知了。
张眉寿便叫她将青梅如今大致的样貌描述了一番,才让她与清羽离开。
“父亲,若真是此人下毒害人,那我们便要报官了。”
青梅如今不再是张家奴仆,要想定罪惩治她,必要通过官府。
况且,如今他们推测到的,也未必是全部。
张峦点头。
此事非同小可,若想彻查清楚,报官是必然的。
即便会引起议论,可他们乃是受害的一方。尤其是池儿行得坐得端,平白受此谋害,白白耽误了前程,更不该藏着掖着,任凭外人妄加揣测。
“既要报官,便要尽快。”宋氏说道:“难保那青梅不会生了逃跑的心思。”
虽然还须向五芳斋印证,青梅今日究竟是否在翠屏之后买过那四道点心,但如此情形之下,多半已经可以确认了。
至少眼下看来,青梅的嫌疑,是最大的。
且待赶到京衙时,五芳斋那边也该有结果了。
“我这便动身。”张峦起身说道。
他要亲自去。
“父亲,我也去。”张眉寿紧跟上。
倒不是她信不过自家父亲的警醒程度,只是多个人多个脑袋,所考虑到的,所判断的,也能更周全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