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家人尚不知晓的事情,她却原原本本地告知了他。
这是信任,亦是……在替他思虑周全。
张眉寿旋即便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事想问一问公子。”
“你且问。”
张眉寿措辞片刻,才问道:“我隐约记得,公子此前有一段时日,似乎特地了解过不少奇人异事……譬如,有些人生来便有类雷电之力?不知公子可还有印象了?”
那时她且在坐月子,他偶尔就要同她说上一两件,似乎是为了给她‘解闷’似得。
可结果却是,她听得多了,夜里甚至吓得要发噩梦,便是点了灯,也要蒙在被子里。
但奈何当着一众宫女嬷嬷的面,却又不敢说不想听。
“我确是曾搜罗过许多奇闻异事的杂书。”祝又樘略一思索,又道:“也记得有人身怀雷霆之力之说。”
“不知公子彼时为何会忽然对此等之事抱有兴致?”
“是因那时有锦衣卫来报,称湖广之地出了一件怪事——似是一名男子,在医馆之内突然以极怪异的力量,重伤了一名郎中。据闻,那郎中当场似被雷电击中一般,伤势极为可怖。”
张眉寿心下震动。
那时她已产下照儿,大哥早已不在人世,却仍有人以此等怪力伤人,且是出现在湖广之地,莫非……那人也是南家幸存之人?
毕竟田氏曾说过,她家中曾有人患过此病。
祝又樘道:“我曾命锦衣卫暗下追捕过此人下落,但并无所获。又因忆及宫中一则陈年传闻,这才多加留意了些。”
“不知是何传闻?”张眉寿好奇地问。
又生怕他不肯说似得,自行保证道:“公子放心,既是宫中秘闻,我必会守口如瓶。”
若非事关她兄长,她本也不愿过多探听这些。
到底这些东西知道的越多,越是无益。
“无妨,到底时隔多年,早已不知真假了。”难得见她这般“乖巧”,祝又樘以闲谈的语气说道:“据说先皇在世之时,曾有一位皇子,长到三岁时,以同样的怪力伤了一名宫人……因此,被认定为不详之身。”
张眉寿听得皱眉。
怎么如此说来,倒像是许多人都有这等怪力似得?
“那这位皇子,后来如何了?”
她只是下意识地追问,待问罢,便是自己都觉得多余了。
既被认定被不详之身,那自然是活不成了。
“对外只称是因病夭折。”祝又樘一言概括道。
张眉寿微一点头。
又问道:“那公子可曾查到过,此等怪病,是否有治愈的法子?”
祝又樘摇了摇头。
“若真有此事,想必当年太医们也该尽力试过,但结果既是如此,便也显而易见了。”
张眉寿既觉在意料之中,却又不禁有些失落。
“但许多书中所载,皆道此病虽无医,却可压制。据说此病发作,并非毫无缘由,而与心境息息相关——故而,若能平心静气,修身养性,戒去焦躁与戾气,便也无大妨碍。”
可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颇多,要做到十年如一日心境如此平和,倒也不是易事。
但他就可以——
太子殿下默默在心里给自己加了下戏。
张眉寿不禁多看了他一眼。
这人还是什么都知道,由此看来,多读书确是有必要。
“那此病是否会代代相遗?”她试探地问道。
“倒不至于。若是有,应也只是极小的可能罢了。”
若每代相传,那岂还得了?
祝又樘一一答罢,遂才向她问道:“为何忽然问起这些?”
“曾听苗姨娘说过,南家有人患过此等怪病,又记起公子曾留意过此事,故而多问了些。”
张眉寿并未说实话。
到底这不是她自己的事情,而是事关大哥的秘密——当初大哥告知她,是因纯粹的信任,故而未得他允许,她断也不能说出去。
祝又樘不知信了没信,但也未再过多追问。
只又看着她,笑着讲道:“当初我也只是略略一查而已,你若好奇如何治愈此病,我命人多加留意深查些,到时再说给你听来解闷,可好?”
张眉寿神情微微一滞。
他既说出这句话来,必是大致知晓她的意图了吧?
但并未戳破,也不追问,只替她说成“好奇”、“解闷”。
既想帮她,还替她圆着谎……
不知为何,这一刻,她心中的失望,竟陡然消散了许多。
在他的注视下,张眉寿犹豫片刻,到底点了头。
“那……多谢公子。”
其实她这也算是间接坦白了。
今日她好歹坦白了不少秘密,但这一桩,因做不了主,当真明说不得……
张眉寿在心中默默自语着。
祝又樘眼中便浮现出笑意。
“可还有其它事要问?”少年声音如撞玉。
“一时倒是想不起来,还有甚要问的了,只是……”
张眉寿轻咳一声,道:“昨日我在开元寺中,曾遇到云妃娘娘开口求救,彼时我只当是陌生人,并未理会。”
见她神情透着不自在,祝又樘眼中笑意更深。
“哦?莫非是冷眼旁观?”他问着,语气却是轻松随意。
522 中蛊
虽知他在玩笑,张眉寿还是被问的有些讪讪。
遂道:“倒也不是……当时刘家姑娘也在,我拉着她,急着避远些来着。”
答罢,却听他轻笑了一声。
她不禁转过头去看。
他怎么……还笑?
“你与我母妃素不相识,不知她身份,更不知她好坏,亦不知可会被牵连,急着避远些乃是人之常情。”祝又樘似笑非笑地道:“你若不分情形便贸然相救,那日后出门在外,岂不才是叫人挂心?”
他笑,是觉得她这幅分明不曾做错事,却莫名心虚的模样,着实有趣而可爱。
“果真是陌生人且罢了,可如今知道了不是——”听他这般说,张眉寿也渐渐不再觉得不自在,遂也洒脱地道:“待日后若有机会,我再亲自向云妃娘娘解释便是了。”
说到此处,不免又道:“我还有一事想提醒公子——我那姨娘,乃是南家嫡女,极擅蛊毒之道,而继晓一直觊觎南家绝学……当年,她本就是自继晓手下侥幸逃脱,多年来隐姓埋名也是为了躲避继晓的搜找。”
“而云妃娘娘与之样貌相似,不知是否曾惹继晓疑心。”
张眉寿讲道。
“母妃身处内宫,行事谨小慎微,倒从未有机会与继晓碰过面。”祝又樘说道:“但此事我记下来了。”
而此时,他视线中忽见张眉寿脸色顿变。
“对了……还有一事!”
说话间,她连忙转头看向祝又樘:“公子起初说,云妃娘娘所患之病,尚未诊出因由?”
最开始在她的认知里,云妃还是云妃,故而她并未往那名在开元寺内见过的妇人身上想过——而方才乍然得知了云妃的身份,又被其它事情分去了注意力,这才忽略了一处关键。
见祝又樘点了头,张眉寿忙问道:“那每每发病,可是觉得心口绞痛难忍?”
祝又樘意外地看着她。
“正是如此。”
下一刻,便见面前的女孩子神情笃定地说道:“云妃娘娘并非患病,而是中了蛊。”
“中蛊?”祝又樘微微皱眉。
这些东西在宫中最是深受忌讳,严查之下,按理来说本不该出现。
但因之前在湖州时,曾亲眼所见南指挥使身中云眠蛊,故而他也往这上面猜想过,只是尚未来得及印证罢了。
张眉寿肯定地点头。
“昨日在开元寺内,我曾扶了云妃娘娘一把,彼时恰巧瞧见她耳后有一处米粒大小的赤斑——那正是身中噬心蛊的迹象之一。”
她看着祝又樘说道:“而当时情形匆忙,我无暇细观,故而只是存下了一份疑心而已。而公子方才既说云妃娘娘确有心口绞痛之症,那想来便是身中此蛊无疑了。”
祝又樘先问:“可于性命有妨碍?”
“短时日内无碍,但若下蛊之人强行催动,那便极危险。”张眉寿正色道:“故而,还须尽早解蛊才是。”
而后,不必祝又樘再问,她便主动说道:“此蛊虽不易养,却并不难解,我亦解得。”
祝又樘欲点头,却忽然道:“继晓既在暗中寻找南家后人的下落,你若此时替母妃解蛊,只怕会招来麻烦。”
方才她同他说了许多南家之事,他自也猜到了她是从何处学来的蛊毒之术。
“你且放心,这噬心蛊并非是南家独学,只要做得隐秘些,继晓未必会怀疑到我身上。”张眉寿说道:“且不一定要我亲自出面,待我将解蛊之法相授,也是一样的。”
她这等身份,若是突然进宫,便太过于引人注意了。
她虽救人心切,却也并非毫无考虑。
祝又樘这才安心下来,随即便问:“可便授之?”
张眉寿没有迟疑地点头。
“我方才说了,并不难解。”
祝又樘看了她片刻。
他问的并不是这个,而是诸如此类的秘术,似乎都不便传于他人——可小皇后这般不拘小节的态度,显然是并不在意,一心只为救人而已。
准确来说,是为帮他。
少年的眼底神情愈发柔软了几分,收起心中触动,道:“那便交给明太医。”
张眉寿点头后,问道:“那公子可知下手之人是何人?”
昨日在开元寺内,老于能那般及时地出现将人救下,显然不是巧合,而是早有准备。
祝又樘微微摇头:“尚未能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