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厌恶她了?
这个念头一生出来,便将宴真极不容易堆砌起来的理智尽数击垮。
“……那我倒想问一问殿下,那日在别院中的女子,是何人?”她语气咄咄地问道:“难道她便不会扰了殿下的清净?”
“县主逾越了。”祝又樘语气仍旧平静。
一旁的太监却连忙垂下头,惊诧地瞪大了眼睛。
这宴真县主怎么如此口不择言,他知道了殿下这么大的秘密,该不会要被灭口吧?
虽然刚刚已经决定要誓死效忠,可这也结束的太快了……
宴真脸颊颤动着,冷笑出声。
他竟然不曾否认!
天知道她有多盼着他能否认!
原来她在他心中,竟是连撒谎骗一骗的必要都没有吗?
好,还真是坦荡啊……
她努力克制着情绪,还欲再说,却见面前的少年人已经提步欲离去。
“殿下!”
她猛然追上前,越过他,挡在了他面前。
太监连忙护住祝又樘,冷声呵斥道:“县主莫要失了分寸!”
一个区区县主罢了,殿下愿意听她说两句话已是给她脸了,如今竟还敢在殿下面前发疯撒野!
若冲撞了他家殿下,治一个不敬之罪可有她受的!
“是因为我的脸,对是不对?!”
宴真顾忌不了任何,声音因激动而战栗,其中又夹杂着讽刺。
祝又樘透着幂篱,直直地看进她的眼睛里。
面前的少年俊逸非常,每一处似乎都经过精心的雕琢。
面对这样的视线,宴真下意识地想逃避,却又极力忍住。
“你容貌如何,与我何干。”
少年人语气依旧透着过分的平静,便是神情,也无丝毫变化。
没有厌弃,没有不屑。
也没有丝毫情感。
宴真脑海中有着短暂的空白,旋即,只觉如坠深渊。
她从没想过,竟有以比被他厌弃更加令她心寒绝望的答案。
她甚至想,若他表露出丝毫的嫌恶,他便也成了她心目中肤浅且面目可憎的凡夫俗子,全然不值得她再有丝毫心软,甚至是放低姿态。
可他没有。
虽没有……却仍不曾给她留下丝毫念想。
他眼中根本没有她!
自然也不会在意她是什么模样……
她头一次知道,性情温润如他,竟能轻描淡写地说出这样不留余地的话——
531 挑起
而他明知道她的心意,明知道她待他与旁人向来不同!
却仍然不顾及她的感受!
见得少年离去的背影,宴真只觉得满腔恨意无处发泄。
她在原处身形僵硬地站了许久。
待回到长春宫时,情绪才算勉强平复了一二。
“云妃那边如何?”
早等急了的宁贵妃看着她问道。
“姑母,云妃看起来确已痊愈了。”
宁贵妃闻言骂道:“这贱人倒总是走运地很……”
本是被掳入宫的瑶人,却怀了龙种,又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将那贱种养大,偏那贱种如今还做了太子,深得皇上喜欢!
便是如今得了个怪病,眼瞧着都不行了,却又突然痊愈了!
她原本还想,这贱人左右活不了了,她即便被罚一罚,可好歹也解了些气。
眼下倒好,她是被罚了,那贱人却又能活蹦乱跳了!
“可试探出什么来了?”宁贵妃忍耐着问。
此番她让宴真前去,是想探一探那贱人的态度,和那古怪的病症。
“云妃还如往常一般谨小慎微,倒无甚异样之处。”
宁贵妃冷笑了一声。
还算这贱人识相,没敢趁着她禁足,而胡乱拿架子,看不清自己的身份。
不过,烂泥就是烂泥。
宴真将她的放松看在眼中,继续说道:“至于先前所患病症,她似也是稀里糊涂的,一意认定是吃了皇上的丹药之后忽然痊愈了。”
“太医院都没查清的病症,本也没指望她能知道什么。”宁贵妃语气不屑,心底却安定了不少。
此番皇上禁足于她,显然是真动了怒。
如此之下,她难免想要多防备一些,生怕再出什么无法掌控的变故。
再加之,她这几日正命人去查探开元寺刺杀一事,也曾想过会不会是云妃的手笔——可如今看来,云妃还是那个云妃,是她将对方想得太有能耐了。
想到一连查了数日,还是没能查出什么眉目来,宁贵妃又有些心烦。
若叫她知道了是谁在背后捣鬼,她定要将那人碎尸万段!
宴真将她的神情看在眼中,适时地开口说道:“姑母,今日我去咸福宫时,太子殿下也在。”
宁贵妃不觉有异。
云妃大病初愈,那贱种向来孝顺,去看一看也没什么奇怪的。
又听宴真说道:“且我彼时瞧着,太子和云妃说话时,似乎将宫婢们都屏退去了外殿,内殿里竟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留下。”
宁贵妃这才皱眉。
虽说母子间说悄悄话无可厚非,可云妃身边连个心腹都不留,那得是什么悄悄话?
如今这关头,由不得她不多想。
宴真又道:“我总觉着如今殿下与从前大有不同了。且我私下听闻,如今许多大臣皆对殿下赞赏有加。”
宁贵妃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她冷哼一声,将茶盏摔在小几上。
“姑母息怒,是宴真多嘴了。但宴真……也是怕姑母一时不查,失了警惕之心。”
宁贵妃暗暗咬牙。
她不是没有警惕之心,只是长久以来仗着皇上的宠爱纵容,根本不曾将那些人真正地放在眼中。
可皇上待她,今时似乎也与往日不同了……
她放松了太久,如今是该警惕起来了。
宁贵妃看向宴真。
“你还瞧出了什么,只管说。”
宴真犹豫了一瞬,复才应“是”。
“侄女觉得,太子和云妃,未必如表面看来那般本分大度。他们如今对姑母未曾表露出什么,却不代表心中当真没有怨恨——到底他们对当年之事清清楚楚,又岂会如圣人一般毫不计较?”
虽然在她心中,他真的同圣人没有差别。
正因此,她才必须要这么做。
若说之前还未能完全下定决心的话,那么经过方才之事,她已经不会再有丝毫动摇了。
他将她推入深渊,她自也要拉他进去作陪……
宴真眼中闪过冷芒。
“……”宁贵妃一时未有说话,只捏紧了手中帕子。
“且姑母不妨想一想,他们母子毫无依仗可言,能一步步走到今日,当真只是运气使然?”宴真此时问道。
宁贵妃神情更冷了几分。
她一直以来,几乎都是这样认为的。
毕竟她相信自己看到的。
“云妃若真那般懦弱怕事,为何当初还要冒着诸般危险,执意将太子生下来?”宴真一句句问道:“还有昔日的常恩张敏等人,为何宁可赔上前程性命,不惜同姑母作对,也要那般死心塌地地相护?”
至于只是为了可笑的原则与气节,她不信,姑母也不屑信。
“只怕云妃母子看似毫无手段,实则最擅笼络人心。”
这句话,如一记重锤敲在了宁贵妃心上。
话已至此,宴真也未再多言。
又待了片刻之后,便开口请了辞。
宁贵妃少见地没有大发脾气,却是前所未有地坐立不安。
……
很快,就到了张眉娴出阁前夕。
这一晚,张眉娴院子里格外热闹。
宋氏等女眷都在,除此之外,张鹤龄和张延龄也刚归了家。
他们是官宦子弟,自不可能连回家探亲的机会都没有,且昭丰帝早早发了话,二人一月可回家五日,是谓‘休沐’。
二人滔滔不绝地说着在宫中的见闻。
宋氏等人越听越惊讶。
这俩货活脱脱一幅乐不思蜀的模样是怎么回事?
这与大家设想的显是截然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