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儿今年也满十七了,换作寻常女儿家,也该成亲生子了。
这几年,不是没有人登门提亲,只是寥寥无几不说,她瞧着也没一个值得托付的。
说句难听话,谁会真心愿意娶一个需要数不尽的药材补品养着的病弱女子过门,不外乎是看上了苍家今时今日的地位罢了。
她这些年来,从未说过一句让儿子续弦的话,便是怕旁人会亏待了她的孙子孙女。
如此之下,她怎可能随随便便便将孙女许配出去?
苍芸心思细腻,隐约察觉到苍老太太的担忧,不禁软声道:“是孙女不孝,叫祖母为我挂心了。”
“胡说。”
苍老太太回过神,轻斥了一声。
苍芸却已经红了眼睛,轻轻靠在祖母肩头。
母亲走得早,她是在祖母的悉心呵护下长大的。
“别胡思乱想……”苍老太太心底有些酸涩,道:“祖母从未盼着你能早些嫁出去,不过是想有个人能好生照料你而已。可这几年来,祖母慢慢想通了——与其叫我家芸儿交到旁人手中,倒不如让自家人好生护着呢。”
苍芸心底一阵动容,泪水便落了下来。
“祖母走了,还有你父亲,你父亲走了,还有阿鹿……”苍老太太笑着道:“若遇不到称心如意的,咱们便一家人团团圆圆地过日子,岂不也好?”
苍芸点着头,伸手拥住老人。
“祖母,谢谢您……”
苍老太太闭了闭酸涩的眼睛。
“老太太。”
此时,一名丫鬟走进了里屋,道:“老爷过来了。”
苍芸闻言忙坐直了身子,拿帕子擦干眼泪。
苍老太太拍了拍孙女的手,才道:“让他进来。”
苍斌大步走来,向着母亲行礼,旋即目光落在女儿身上,便柔和了几分:“芸儿也在。”
苍芸点头,笑着从炕床上下来,问道:“父亲怎这般快就回来了?没同张伯父多说说话吗?”
“张家有些事,此时都正忙着,我便回来了。”苍斌看着女儿说道:“我同你祖母有些话要说,你可是也该到时辰吃药了?”
苍芸笑着福了福:“是该吃药了,那女儿就先回去了。”
又对苍老太太道:“孙女晚些再来陪祖母说话。”
“好。”苍老太太瞧着点头,吩咐丫鬟:“仔细照料好姑娘。”
“是。”
丫鬟扶着苍芸走了出去。
苍老太太这才看向儿子,笑着问:“有什么要紧话,竟还得支开芸儿?”
苍斌先在高凳上坐下,才正色说道:“儿子是有一些旧事,想要私下问一问母亲。”
“旧事?”苍老太太脸上的笑意淡了淡,转而有些不解。
“今日在张家,儿子偶然遇到了薛大哥夫妇。”苍斌问道:“不知母亲可还记得薛家?”
“薛家许多年前不是迁去江南了?”
苍斌点头道:“正是那个薛家,只是薛大哥上个月又被调回了京城。”
薛家以往也住在小时雍坊内,虽也是官宦人家,人丁却并不兴旺,乃是三代独传的香火——因此当年薛仁被调去江南过后三年,便将父母妻儿都接了过去,举家搬离了京城。
“我记得往前你们相互间也都是交好的。”苍老太太笑着道:“你莫非是想问些关于薛家的旧事?可时隔多年,母亲能记得的,怕是不多咯。”
“倒不算是薛家的旧事。”
苍斌在锦衣卫所待得太久,脸上平日里几乎看不到什么笑意,老太太对此早已习以为常,可此时却还是察觉到了一丝异样来。
苍斌很快再次开口。
536 回忆
“今日听薛太太说了些关于阿鹿幼时的事情,儿子心中有些不解。”
“阿鹿?”苍老太太神情困惑。
很显然的是,儿子这般模样,绝不是来同她讨论孩子幼时趣事的。
那么……
苍老太太心底忽然一紧。
紧接着,就听苍斌讲道:“薛太太说,阿鹿大约是刚满月的时候,曾和芸儿一起被母亲您带去城外,不知可有此事?”
苍老太太勉强笑了笑:“隔了这么久,哪里还记得清。”
“薛太太还说,她那日出门上香,刚要回城时,母亲偶遇了她,便将阿鹿和芸儿交由她暂时看护——母亲则称是有东西落下了,急着回去找寻。”苍斌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只又问:“如此说来,母亲可能有些印象?”
他审案审多了,用词总显得有些生硬。
苍老太太顿了片刻,到底点了头。
“似乎想起来了……”
薛家太太既记得这般清楚,她若执意装傻,说自己丝毫印象都没有,反倒显得奇怪。
“那此事为何母亲从未同儿子说起过?”
他不是质疑母亲什么,只是这件事情对他来说至关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