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今一直在查阿鹿幼时失明之事,却不曾得到有用的线索——而这件事情怎么看都透着蹊跷,便是只谈直觉,也绝对值得深查。
且那时……正值他妻子刚过世不久,母亲即便出门,为何要将两个孩子都带上?
尤其那时阿鹿尚在襁褓之中。
而这件事情,他从始至终都不知情。
“彼时家中刚办完丧事……你终日郁郁,我便也不曾特地与你说起。”苍老太太答道。
“那母亲究竟为何带他们姐弟出城?”
因清楚儿子的敏锐,苍老太太此时也未在这上面瞒他:“……实则也是怕同你说了,你会觉得不高兴。”
说着,叹了口气:“那时阿扇走后不久,芸儿便终日高热不退,阿鹿亦是日夜啼哭,动辄就被惊醒……母亲当时也是急得没了主意,听人说……这像是亡灵扰人,不肯归去——于是便带着孩子去了城外寻高人作法,只想给孩子求个平安而已。”
苍斌听得下意识皱眉。
若母亲这般解释,他倒是可以理解母亲瞒着他的原因。
到底他当时一心念着阿扇,沉痛不可自拔,若得知母亲听信这种谣言,想急着驱散阿扇亡灵,他确实会心中不是滋味。
“不知那高人是如何作法的?之后阿鹿又可有异样?”苍斌接着问。
“也无甚稀奇的,不过是烧了些纸钱,摇着铃围着孩子跳了一遭,嘴里唱着些听不大懂的话……”苍老太太回忆着说道。
“可给孩子喝下类同符水之物?”苍斌不愿放过任何可能。
明太医说了,只有找出当年致使阿鹿失明的外因,才有可能对症设法医治。
“符水?我记着应当是没有。”苍老太太答着话,眼底神情却在变动。
“你坦白同母亲说,为何忽然这般追问?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母亲?”
“是阿鹿的眼睛——”事已至此,苍斌也无意再隐瞒。
又见房中只一个老太太的心腹婆子,再无其他人,便直言道:“前不久有医术高明的大夫替阿鹿诊看过,断言阿鹿的眼疾并非天生,而是后天所致。”
“啪!”
苍老太太闻言,手中握了许久的茶盏陡然砸落在地。
苍斌连忙起身。
“母亲可有烫到?”
一旁的黛妈妈堪堪回神,赶紧取了帕子替老太太擦拭裙面。
“我无碍……”苍老太太神情惊诧难辨:“可阿鹿的眼睛……怎会是……会不会是诊错了?”
“应当不会有错。”
那位明太医当时并不是推测,而是断定。
“可……”
苍老太太眼神复杂之极,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故而我才问母亲当日阿鹿可曾喝下过什么符水,或是同可疑之人接触过,之后又可有异样——”
苍老太太似乎陷在巨大的情绪波动中无法回神,迟迟无法答话。
苍斌见状,便又道:“今日薛太太见着了阿鹿,便闲谈了些,她笑称阿鹿自幼就是个‘雷打不醒’的,睡起觉来叫也不易叫醒,很是少见。”
当时他立即察觉到了异样。
阿鹿自生下起,睡眠便极浅,一点动静就会被惊醒,因此身边的下人都是极尽谨慎——这一点,便是到现在都不曾怎么变过。
更别提是叫也叫不醒了。
于是,他顺着薛太太的话问出了城外相托之事。
据薛太太说,当时她让婆子接过阿鹿时,阿鹿便在闭着眼睛睡觉,一直到一个时辰之后老太太折返,都不曾睁眼过。
薛太太的语气似在说着什么有趣之事,可他听完这些,便再也坐不住了。
这才赶回家中,同母亲询问此事——
此时,苍斌便将与薛太太之间的谈话大致复述了一遍。
苍老太太点着头,眼神不住地变幻着:“如此讲来,兴许当真是……当真是那道人作法时出了岔子。”
“母亲记起什么了?”
苍老太太却是摇头。
“虽记不清具体……可经你方才这么说,我却是想起来了阿鹿昏睡之事,自作法后,那孩子便睡得极沉——我彼时也觉得有些异样,可那高人说,此乃作法灵验之兆,孩子的心神安稳住,自然便睡下了。”
“再加之芸儿自那回来之后,确也不再起热了,阿鹿也无甚异样,我便也未有深想。”
苍老太太说到这里,已是泪流满脸,双手颤抖。
“如今想来,未必不是作法之时出了差池,招来了什么脏东西,坏了阿鹿的眼睛!”
“母亲……这些都是民间传言罢了,若差错真出在了那一日,想来还应另有因由。”苍鹿思索着说道。
到底他不愿去信这些玄乎的东西。
“难道你忘了王家公子幼时经历?有些东西,怕是由不得我们不信。”苍老太太声音沉痛。
苍斌不由沉默了一瞬。
确然。
王家公子自幼不能发声,许多名医皆束手无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