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又樘又问:“是如何处置的?”
“二人皆被处置了。”
太监供出那宫女时,并不知对方具体是哪个宫里的,但刘福用心去查,很快便查到了。
那宫女在长春宫内做洒扫,并不是什么得脸的人物。
“宫女可说明了是受何人吩咐?”祝又樘又问道。
清羽听得一愣。
在长春宫里做事,且有动机针对殿下,还能是受何人指使?
“那宫女被太监指认出来之后,仍不肯承认,最后见罪责逃脱不得,撞上石阶自尽了。”
如此之下,自然被视作畏罪自尽。
可既是长春宫里出来的,矛头自然便指向了宁贵妃。
然而殿下方才之言,莫非是疑心那宫女背后另有他人?
“父皇可曾使人再去过长春宫?”
清羽答道:“据闻送去了一本佛经,让贵妃抄写。”
便是连一句重话都没有,更别提是其它责罚了。
祝又樘并不觉得意外。
在父皇眼中,此等区区小事,一本佛经送去,已是十分像样的责罚了。
只是贵妃此时,怕已要气得七窍生烟了。
到底近来背下的黑锅一个接着一个,委实没办法叫人冷静。
“将宴真县主指使长春宫宫女暗中生事之事,暗下透给长春宫内的宫人。”
清羽听得微微一怔。
殿下疑心今日之事是宴真县主所为?
可知道且知道了,殿下有这般吩咐,却是少见。
就像是事事淡然处之,从不计较,从不动怒之人,忽然也有了不容旁人碰触的界限。
然而,细观身侧如玉少年的神态,却仍是一派平静,无一丝情绪。
还是那个仿佛不染尘埃的谪仙,却恍惚又有什么地方变得不同了。
清羽莫名叹了口气。
都跟着张家姑娘进厨房,剁饺子馅儿了……
大约在遇到张家姑娘的那一日起,殿下便已然从云端上摔下来了。
故而,别提什么谪仙不谪仙这种不切实际的东西了,若日后能将夫纲振起来,就已经要谢天谢地了。
……
次日,是张峦休沐的日子。
松鹤堂内,张老太太看着前来请安的大儿子和儿媳,不由微微皱眉。
“怎么跟霜打的茄子似得?”老太太关切问道:“可是近来事忙,太过操劳?”
张峦轻轻叹了口气。
“倒也不是。”
张老太太便露出了然的神情,旋即道:“既如此,想必是缺乏活动了。”
在工部一坐便是一整日,换作谁也受不住。
“那便去院子里跟着蒋妈妈打一套拳吧。”张老太太给儿子安排了起来。
在她这里,没什么是一套太极解决不了的。
张峦愕然了一瞬,忙道:“母亲,不必了。”
张老太太正要劝时,却听他讲道:“实则儿子今日前来,是有一事想同母亲说明。”
说着,看向堂内左右侍立着的下人。
张老太太会意,便让青桔带着丫头们去了外头守着,身边只留了个蒋妈妈。
“可是在工部遇到了什么不顺当的事情?”老太太张口问道。
毕竟儿子儿媳瞧着一派和睦,而除此之外,能叫儿子这般颓唐的,应当只有公事了。
“儿子在工部一切安好,母亲不必挂怀。”
张峦顿了顿,直言道:“是蓁蓁和既安的事情。”
母亲的心意,他向来也是清楚的。
这两日,他和妻子已是商议过了,既然没了这个可能,也该趁早让老人家断了念想,以免越拖越麻烦。
“蓁蓁和既安?”张老太太脸色顿时变了,竟是比方才提及张峦的公事之时,来得还要紧张。
“怎么,莫不是朱家给既安定亲了?”
见自家母亲有些激动,张峦忙道:“并非如此。”
母亲这模样,倒叫他觉得有些难以开口了——仿佛一张口,就是十分不孝的存在。
说到底,都怪王大人不争气。
宋氏在旁微微叹了口气,替丈夫开口说道:“母亲,这门亲事怕是成不了了,咱们不妨再看看别家吧。”
“这是何故!”
张老太太彻底冷静不下来了:“男未婚,女未配,两个孩子又这般登对,好端端地怎就成不了了?”
莫非是儿子和儿媳妇瞒着她,另外相中了别家的公子?
总不可能是琪哥儿吧!
想到这里,张老太太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
“母亲,此事说来复杂,您且坐下听儿子慢慢解释。”
是了,老太太已然激动得站起了身,且握紧了手边的拐杖。
“我就站着听!”
张老太太此时半点静不下心来。
张峦心下无奈,正要开口时,却听丫鬟于堂前来禀:“老太太,大老爷,大太太——朱家公子过来了。”
557 坦白
堂中张老太太几人听得一愣。
“此时正在花厅,跟二老爷说话呢。”见主子们神情有些不同寻常,丫鬟又补了一句。
近来张敬身体抱恙,脾胃失调,如今正在家中歇养。
张峦便向张老太太说道:“母亲,儿子先去见见既安。”
“我老婆子也一同去。”
张老太太语气里透着坚决。
剩下的这小半辈子,她就指望着这对孙女和孙女婿来养生呢,此时同她讲亲事成不了,等同是要了她半条老命!
还不如给她两刀来得痛快些!
若是儿子不能说服她,休想私下瞒着她去冷既安那孩子的心。
张峦见自家母亲一副防备他的模样,不由暗暗叹气。
他何尝不想促成这段亲事?
若论对既安的满意和在意,母亲同他比起来,只怕还要靠后呢——说得好像谁不是被王大人拿刀剜了心头肉似得。
张峦本以为自己冷静两日,会理智些,可实际上却是越发恼极了王大人,甚至觉得日后能不能再穿同一条裤子都是未知之数。
见老太太执意要去,宋氏也唯有陪着一道儿。
一行人便心情复杂地去往了花厅。
正同张敬谈史的祝又樘见了几人过来,忙起身施礼。
张老太太已恢复了慈祥模样,笑着示意他快坐下。
又见一旁小几上竟堆满了锦盒,不由嗔怪道:“又非头一回上门,怎还带了这么重的礼来?如此一来,岂不显得太见外了?”
少年人语气恭儒:“晚辈上门,哪有空手而来的道理。正因是不见外,才没有那些讲究。”
一旁的清羽忽然有些自惭形秽。
同样是出宫在外,听听殿下如今这接人待物的话,说得多么漂亮——他便是花了重金拜师,竟也赶不上。
“你这孩子……”张老太太嘴上仍是嗔怪,却已是乐得合不拢嘴。
什么礼物不礼物的,她根本不在意——日后迟早要成一家人的,分什么彼此?
说话间,张老太太频频拿余光看向大儿子。
睁开眼睛看看吧,这么好的女婿哪儿找去!
接收到母亲的眼神,张峦心中奇苦无比。
几人坐了下来说话。
张老太太先问了些祝又樘近来日常之事,语气里皆是不加掩饰的关切。
祝又樘一一答了,心中珍视无比。
只怕自今日后,他便不易听到这样的话了。
说起来,他正因过分珍视这份感受,才迟迟无法下定决心言明真相。
起初撒这个谎,不过是权宜之计,谁成想会一直到今日尚未说破。
听张老太太说完了大致想说想问的,祝又樘才开口讲道:“实则晚辈今日登门,是专程为赔罪而来。”
此言一出,堂中静了静。
“你这孩子,说得什么糊涂话?”张老太太维持着脸上的笑意。
但见少年神态认真,不似玩笑,心底不禁困惑之极。
“既安,你有什么话,便直说吧。”张峦语气复杂地说道。
张敬也放下了手中茶盏,不解地看了过去。
“晚辈并非余姚人士。”
少年语气惭愧。
张峦听得心底一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