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僧遵命。”
昭丰帝又问了些炼丹上的事宜,才让人离去。
继晓由内监送着,出了养心殿。
“可知要如何说?”
继晓脚下未停,目视前方,声音缥缈。
内监身形微滞,低声应道:“……奴明白。”
将继晓送出禁宫,内监折返至养心殿,待到天黑换值之后,一路掩人耳目地来到了长春宫内。
在宁贵妃眼中,他是被安插在养心殿的心腹眼线。
“今日那妖僧,又同皇上说什么了?”宁贵妃问道。
宴真之事,她未有向皇上求情,皇上却也连一声招呼都不曾跟她打,降罪的旨意便到了宁家。
宴真吃里扒外,自是死不足惜,可皇上的态度,如今却越发叫她捉摸不透。
以往继晓入宫,她甚至懒得去探听太多,可如今不同了。
她必须处处谨慎。
“皇上似乎让大国师卜了两卦……”内监低声说道:“一则是有关太子的婚事。”
“太子婚事?”宁贵妃微微眯了眯眼睛:“皇上要替太子选妃了?”
“说是选妃,实则皇上心中已有人选,似乎并无意大办选秀。”
“哦?”
宁贵妃笑了一声,道:“皇上选中的,怕不是那位什么小仙子吧?”
皇上行事向来随心所欲,有时甚至连脑子都懒得动,只为图个吉利。
“正是。”内监道:“且大国师也已认可此事。”
宁贵妃不以为然,低头赏看着手上新涂的殷红蔻丹。
皇上选了谁家的姑娘做太子妃,她并不关心。
到底大靖有祖制在,这便注定了太子妃的娘家不会过分贵重,因此,也不可能带给太子太多助力。
区区张家罢了。
在与太子攀上关系之前,她甚至都不曾听说过京城有这号人家。
至于与其他官员攀亲带故?
便是如今没有,待成了太子岳父之后,也多的是有人贴上来,这横竖是免不去的。
“另一则呢?”嘉贵妃接着问道,语气间已有些漫不经心。
“另一则……”
内监却眼神反复,迟疑起来。
宁贵妃见状,眼神微冷:“怎么,莫不是忘了谁才是你真正的主子了?”
“奴才不敢。”内监有几分瑟缩,声音愈低:“另一卦……是有关皇上禅位之事……”
此言一出,宁贵妃神色登时大变。
便是她身侧向来沉稳的贴身嬷嬷,亦是眼神震动。
“你说什么?禅位?!”
宁贵妃站起身来,周身气势冷极。
“是……皇上有意禅位,特命大国师卜算吉日。”
593 仙人又托梦了?(七更)
宁贵妃沉声问道:“大国师可定下吉日了!”
“吉日尚未定下,只道待泰山祭祀归来之后,便要着手准备此事。约是来年开春,便会颁布禅位旨意……”内监越说声音越小。
“简直荒唐!”
宁贵妃大怒,手指都颤抖起来。
她膝下无出,与太子母子又有旧怨,皇上这么快便要禅位,是要将她置于何地?
难道要她眼睁睁看着那贱人母子二人,一个坐上龙椅,一个成为太后吗?
到那时,她又何来资本再与他们抗衡?
难不成还要靠只知炼丹修道,再无丝毫用处,死了都没人在意的太上皇?
她甚至想象得到,到时无需太子母子出手,单是那些为了在新君面前露脸的大臣们,都能将她给生生吞吃了!
呵,这就是皇上口口声声要说的会护着她!
想来,他的护着,大概只想死了的时候,要她一起殉葬吧?
可她想活着,想风风光光的活着!
且依此事来看,皇上这么早禅位,定少不了大国师的怂恿——而大国师这么做,谁又敢说同太子没有关系?
说不定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太子已经和大国师暗下勾结上了!
“娘娘……”一旁的嬷嬷见她神情反复,身形僵硬,试着出声唤道。
宁贵妃闭了闭眼睛,坐了回去。
“本宫知道了,你退下吧。”
内监应下,缓缓退了出去。
夜色渐深。
长春宫内,宁贵妃一夜难眠。
……
次日,昭丰帝闲来无事,召了张鹤龄和张延龄到跟前说话。
这两个娃娃,长得讨喜,话说得也好听,人又机灵识趣儿——尤其是说起宫外之事,可比陆塬绘声绘色多了。
一番趣事说下来,昭丰帝被逗得开怀大笑,赏了点心给二人。
两只萝卜欢欢喜喜地谢恩。
此时,只听昭丰帝问道:“朕听闻,你们家中祖父,如今也在修道?”
那个张清奇,他是知道的,本也是进士出身,他初登基时,便对此人颇有印象。
只是后来,似乎因白家被灭族之事,受了些刺激,竟是疯癫了起来,唯有辞官休养。
“小人祖父神志不清,平日里张罗着炼丹,可丹没见炼出一颗来,倒是丹炉炸了一个又一个,倒叫家中祖母十分头疼呢。”
张鹤龄有些不大好意思地说道。
他固然也隐约听闻了祖父如今算卦很有几分准头,但是这些,是不能随意说的,尤其是在皇上面前。
若不然,皇上将他将祖父也召进宫来作陪,那情形当真叫人不敢想象。
昭丰帝听罢不禁笑了,并十分热心肠地道:“朕倒可传授他几招诀窍,这一本炼丹秘笈,其中倾注了朕不少心血,你们且带回去给他瞧瞧——”
既是同道中人,他也不忍见对方瞎折腾却入不了门。
说着,递了一册书过去。
书皮之上,赫然是一列手写大字:《如何才能炼出好丹》。
也是非常直白了。
“谢皇上赏赐!”
张鹤龄二人喜不自胜,连忙谢恩。
待出了养心殿,两只萝卜脸上的笑意才淡了下来,继而变得有些索然无味。
进宫这一年来,御赐之物一件件往家里搬,虽然皇上赏赐的东西总有些稀奇古怪,可至少之前每带回去,祖母都会视若珍宝,小心地供奉着。
但如今,祖母似乎已经变得麻木了,甚至还觉得这些东西远远比不上太子殿下送去的那只猫儿来的养生。
而这句话刚在张延龄口中念叨罢,视线中就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小人参见殿下。”
二人忙向来人行礼。
祝又樘抬步走上石阶,看了一眼张鹤龄手中捧着的书,微微颔首。
“此处风大,快回丹房吧。”
张鹤龄二人忙应下来。
祝又樘刚进得外殿,已有太监通传罢:“皇上请太子进内殿说话。”
“儿臣给父皇请安。”
“坐吧。”昭丰帝吃着茶,语气惬意。
他琢磨过了,待明年开春,便下旨给太子赐婚。
他做了这么一件合太子心意的事情,待到日后禅位,想必太子必也不会吝啬他炼丹的花用。
礼尚往来,人之常情嘛。
“敢问父皇,前往泰山祭祀的吉日,不知可曾定下了?”
“已定下了,就在腊月初六。”
说到这里,昭丰帝心情更是愉悦。
古往今来,前往泰山祭祀,乃是太平盛世的表现,他在位多年,此番是礼部官员第一次进言此事——想来,也是对他的一种肯定。
至于唯一提议此事的礼部侍郎,恰是他刚提拔上去的——昭丰帝对此选择不去多想。
祝又樘闻言,神情微变。
他自然也不是刚得知日子定在了腊月初六,但对于演戏这件事,他还是有着相对深刻的见解的。
果然,昭丰帝察觉到了不对。
“怎么了?”
“父皇,儿臣认为,腊月初六,未必是吉日。”
昭丰帝皱了皱眉。
“为何会这般认为?这日子乃是礼部与钦天监一同定下的——”
且初六么,听着也顺耳,为何太子会觉得不是吉日呢?
“不瞒父皇,儿臣昨夜得遇仙人托梦——”
昭丰帝听得一惊:“仙人又托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