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清羽突然发现自己拥有了共情的能力。
而他话音刚落,只见对面的兄弟忽然将头埋了下去,片刻后,肩膀就开始抽动起来。
清羽愕然。
再待片刻,就听得有强忍的哭泣声传入耳中。
清羽默然片刻,到底起身,上了前去,拍了拍对方的肩:“放心,兄弟替你找专治隐疾的神医……”
只是,银子肯定还是要对方自己出。
不料此言一出,对方哭得竟是更大声了些。
清羽有些手足无措,忙又安慰一番。
伙计和掌柜见状,躲在柜台后窃窃私语。
气氛使然,二人又喝了两壶酒。
一顿酒下来,皆已将对方视为了亲兄弟一般。
没办法,在已然得知了对方最大的秘密的情况下,要么当兄弟,要么就得死,这是男人间的共识。
棉花喝的多,最后已经站也站不起来了。
清羽见状,唯有将人背起。
“客官,您还没结账。”伙计上前笑着提醒道。
清羽短暂的犹豫之后,伸手在棉花腰间摘下了对方的钱袋子。
越是好兄弟,越需要明算账。
付完账之后,清羽背着棉花离开了此处,消失在夜色中。
棉花次日醒来之后,发现自己正躺在自己的床上,却一时记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他皱眉凝思了片刻,开始有零零散散的画面在脑海中浮现。
此时,房门忽然被人轻轻推开。
他猛然闭上眼睛,继续装作睡着的样子。
一道少女的身影走了进来,似见他还没醒,便幽幽叹了口气。
将桌上冷却的茶换成热茶,又替他掖了掖被子。
最后,又不知出于什么想法,竟拿手指探了探他的鼻息……
做完这一切,不,应当说是确定他还活着之后,少女便离开了,将门重新从外面合上。
……
接连几日,天色都阴沉着,冷风呼啸刺骨。
养心殿内,宁贵妃立在昭丰帝身后,替他揉着肩。
“爱妃近来可是有心事?”昭丰帝忽然问道。
宁贵妃笑了笑:“臣妾何来的心事,若说唯一的心事,便是盼着皇上龙体康健了。”
昭丰帝也笑了笑。
很好,虚伪的极浮于表面。
其实他并不是很关心爱妃的心事,主要是爱妃揣着心事给他按肩——原本他好好的肩,反而被她按的不好了。
“爱妃歇一歇吧。”昭丰帝将她的手从肩上移了下来。
宁贵妃一愣,唯有点头。
昭丰帝看了她一眼,在心中叹了口气。
到底是变了。
以往爱妃侍奉他时,看得出是满心欢喜真切——如今,想来只剩下了满腹算计。
宴真之事,他看得出爱妃想问,却不曾问。
这甚至……越发不像原来的爱妃了。
这皇宫似同魔窟,吞吃掉了太多真心。
“爱妃回去吧,朕待会儿还要见一见国师。”
宁贵妃闻言,忍不住问道:“皇上此时召见国师,可是为了泰山祭祀之事吗?”
“泰山祭祀之事,向来由礼部负责。朕见国师,另有要事。”
宁贵妃微微攥了攥手指。
另有要事。
这便是不欲同她说了——
以往皇上待她,几乎全无秘密可言。他初登基时,仿佛只有她才是唯一值得他信任的。
而如今,他信任国师,信任太子,信任群臣,却唯独不信任她了。
“那臣妾就先告退了。”
宁贵妃出了养心殿。
殿外冷风扑面,吹得她骨子里都泛出冷意来。
此时,她远远瞧见一袭白衣僧袍的僧人,在两名内监的陪同下,朝着此处走了过来。
592 太子婚事(六更)
宁贵妃眼神骤冷。
便是这个和尚,蛊惑了皇上,祭杀了她的兄长!
如若不然,便是兄长犯下大错,皇上也绝不可能会要他性命,更何况是那般屈辱的死法。
自兄长死后,她在这宫中如履薄冰,处处受制于人!
说白了,这看似一尘不染的大国师,内里不过也是存着借着手段排除异己的心思——
她若想在这宫中重得安宁之日,就必须要将这妖僧除掉……!
继晓经过她身侧,双手合十,微微点头,行了一礼。
宁贵妃冷笑道:“皇上且还等着大国师呢,大国师快些进去吧,莫要叫皇上久等了。”
继晓面无异色,径直踏入殿内。
宁贵妃转头看着他的背影,遂看向守在殿外的一名内监。
内监察觉到她的视线,微微低了低头。
宁贵妃这才带着宫女离去。
大国师被请入内殿之中,向昭丰帝施了礼。
“给国师赐座。”昭丰帝说道。
“多谢陛下。”
继晓缓缓落座。
“前两日,朕让国师所卜之事,不知可有结果了?”昭丰帝问道。
继晓双手合十道:“贫僧略有所得。”
“哦?”昭丰帝挑了挑眉,隐隐有些期待地道:“那国师先说说,太子的婚事——”
此番,他命国师卜算了两件事。
头一件,便是张家那小仙子与太子的亲事。
这是存在他心底一直以来的一个心愿,而如今太子也到了该成婚的年纪。
“皇上确实眼光独到。”继晓缓声说道:“那张家姑娘命格贵重,福寿两备,泽运深厚。且与太子殿下八字相合相辅,实乃不可多得的良缘。”
昭丰帝听得“嚯”了一声,喃喃道:“朕随口这么一说,竟还真说着了!”
他一早就看出来了,这张家的小仙子,定是个福泽深厚的。
这眼光,不愧是他啊。
昭丰帝心情愉悦地笑起来。
虽是早已打定了主意,可此时能听国师这般说,还是觉得通体舒畅,心下安定。
不得不说,当皇帝还是有许多好处的,比如看谁般配,就能让谁原地成婚。
“大靖日后有这样一对帝后在,想来定能国运昌旺。”
他没能做成的事情,就让太子和小仙子替他去做吧。
昭丰帝心安理得地想着。
帝后么?
继晓眼神微闪。
那张家姑娘,是他这一世改命的关键所在,他这般做,不过是顺应她的命数罢了。
真龙之子未寻到之前,他自是不宜打乱她的命数。
至于太子——
亦只是傀儡而已。
待他寻到真正的天定之人,这些不值一提的棋子,顷刻间便都会灰飞涅灭……
昭丰帝心情大好之余,又问道:“那朕何时禅位,最是适宜?”
这是他让国师卜算的第二件事。
他早有禅位之心,如今太子日渐长大,此事自然就要开始着手准备了。
一旁的刘福微微屏息。
“从卦象上看,此事倒是不宜操之过急。”继晓敛目,道:“皇上如今尚值壮年,乃龙气正盛之时。过早禅位,无论是于皇上,还是于太子,都并非益事。”
天定之人他尚且寻回,这天下,自是交在昏君手中,才更省心些。
太子若过早登基,掌控朝局,日后怕是不易控制。
昭丰帝隐隐有些失望,却也点了头。
“既如此,朕便顺应天意就是。”
反正,如今也有太子助他分忧,相较从前,已是轻松省力了不少。
遗憾的是,太子总归只是太子,许多事情,还是不能过早轻易染指——他信任太子,却也得守住自己的分寸,毕竟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
也罢,他就姑且再受累几年。
“腊月初六泰山祭祀大仪,朕希望国师能够同行。”昭丰帝转而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