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善良又豁达,不成仙显然是说不过去的。
很快,便有两名太监行入了殿内。
“滚开!别碰本宫!”
“皇上……您不能这么对我!”
宁贵妃失态地挣扎着,却仍被一左一右钳制住,拖出了内殿而去。
女人不甘的尖叫怒骂声和哭喊声,渐渐远去。
……
宁贵妃被降罪的消息,几乎是一夜之间,便在京中沸腾开来。
便是张眉寿,乍然听闻,也不禁略有些意外。
前世她记得在太子被废一事当中,长春宫固然也受到了处置,但似乎是不痛不痒的。
若不然,宁家那些势力,也不至于等到祝又樘登基之后才被清算。
但彼时的情势,确与眼下不同。
这一世,从宁家到宁贵妃,已然发生了太多改变。
而皇上的心思与态度也发生了变化,细想之下,也并不奇怪。
自宁贵妃之事后,紧接着,便是曲洵,以与长春宫勾结构陷太子,及贪墨逾制等诸多罪名被弹劾停职。
而在彻查此人的过程中,又‘偶然’牵连出了其他数名官员——
一时间,朝野上下气氛紧绷不已,自危者比比皆是。
而今日,张家的气氛也不甚妙。
起因是张峦昨日得了圣旨褒奖。
得了美名与诸多赏赐,这本该是件开心的事情……
可当日夜里,张峦躺在床上,心中就已经隐隐浮现了一抹担忧。
直到今日一早,好友们上门道贺。
花厅内,几位大人正坐着吃茶。
王华勉强笑了笑,道:“张贤弟倒是瞒得够深,你我几乎每日都要一同入宫,我这做哥哥的,倒是不知你是何时腾出了手去,竟暗中拿住了如此紧要的人物……”
此番张峦之所以被褒奖,正是因为在控制那冯姓药贩之事上立了功。
“罢了,张贤弟想必也是怕走漏了风声,再打草惊蛇,坏了大事。”
张峦神情复杂地看向苍斌。
替他说话就替他说话……可脸上那种隐隐的失望之色是怎么回事?
刘大人倒是没有多说什么。
可那抬手安慰般拍了拍王兄肩膀的动作,确定不是在扎他的心吗?
还有柳兄——
自说完那句道贺的话之后,便一直吃茶不吭声,偶尔叹上一口气,连一个眼神交汇都不肯给他的行为又算什么?
“罢了罢了,又非是什么大事,来,吃茶吃茶。”刘大人打起了圆场。
于是,大家先后开始强颜欢笑。
张峦心中有苦难言。
当初他被好友们隐瞒,他觉得自己被一片真心被负。
可今日,他却成了‘本说好了共进退,你却偷偷立了功’的负心人——且一人扛大梁,一负就负倒了一大片。
论惨还是他惨。
可关键是……这件事情他起初根本不知情,这功劳也是他家女儿硬安到他头上来的啊!
女儿太优秀,有时竟也是一种烦恼。
但这种烦恼也不是谁都能拥有的。
张峦在心底安慰了自己一句,硬着头皮向好友们赔起了不是,当场以茶代酒要敬哥哥们。
可哥哥们婉拒了一番之后,又隐晦地表达出对清平馆内桃花酿的向往之情……
651 归京
张峦在心底叹了口气。
什么叫风水轮流转,他今日算是切身体会到了。
可……他想吃桃花酿,苍千户能使唤儿子去赢,但如今他三个儿子都不在家中,他无人可使啊……
然而,面上也只能笑着说道:“待犬子归家之后,便叫他去碰一碰运气,若是侥幸赢回一坛,再邀诸位同尝。”
“怎么,池儿还未回京吗?”刘大人忙问道。
其他几位大人暗暗看向他——说好了今日要多晾一晾张贤弟,怎么偏偏刘大人这么快就绷不住了?
张峦连忙顺着刘健的话往下答道:“倒还不曾回来,原来只道是三五日便归京,如今算一算,前后倒是有六七日了。”
咳,虽说借着池儿的事情来吊住刘大人这个话茬,有些不地道,但眼下这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可有传信回来?”刘大人语气关切地道:“池儿向来是言出必行的,既说定三五日归家,定也不会无故在外逗留才是——”
别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吧?
“同行的还有伯安和阿鹿,几个孩子凑在一起,贪玩些也无可厚非。”张峦笑着说道:“两日前也传了信回来,这两日也该回来了。”
刘大人闻言,神情了然地点了头。
“原来如此。”
王华和苍斌闻言互看了一眼。
池儿言出必行,可一加上他们的儿子……怎么就原来如此了?
不过——
他们做父亲的,也是这么觉得的。
恰逢此时,一名仆人行进了厅内。
“老爷,大公子回来了。”
张峦闻言吃茶的动作一顿,听得厅外有脚步声传来,忙转头看去,果然见着了一道少年身影。
少年踏入厅中,朝着自家父亲和几位大人分别行了礼。
“怎不提早传个信儿,也好叫下人去接着——”
张峦愣了愣。
这不该是他说的话才对么,为何开口的却是刘大人?
刘大人心底也在叹气。
这一年多来,他明白了一个道理——人心一旦给了出去,是很难再收回来的。
管不住自己这颗心的刘大人望着面前处处出众的年轻人,遂生出了破罐子破摔的觉悟来。
哎,就这么着吧。
“也算不上是出远门,不过离家数日上一炷香罢了,倒是不值当那般兴师动众。”
张秋池笑着答罢,适才又问道:“晚辈回来时听闻刘伯父被任命为了钦差大臣,前往泰安州主持灾后事宜,不知伯父怎还未曾动身?”
“赈灾物资已经先行了一步,户部近日来尚有些要紧的公务需我料理,又因泰山灾情亦称不上十分紧急,如今有泰安知府稳固局面,皇上便准允我迟几日出京——不过,明日一早也就要动身了。”刘大人语气慈和带着笑意。
张秋池这才了然点头。
而后,几位大人就他此次出门之事,先后出言询问关切了一番。
张秋池强忍撒谎的不适,看似认真地一一答了。
张峦暗暗皱眉。
他的儿子回来了,难道王大人和苍千户家的会没回来么?——怎么这二人还赖着不走,早些回去关心关心自家儿子不好吗?
又静静观察了片刻,张峦遂绝望地意识到,对方确实没有离去的打算。
看来今日是铁了心要让他不好过。
偏偏此时,自家儿子也要走了。
晚辈出门数日,归家时先见过长辈,再回去更衣休息乃是规矩之中的事情。
可张峦却笑着道:“待更衣罢,再来说话就是。”
毕竟二弟去了书院,他眼下就指望着池儿来替他转移一下来自几位大人的压力了。
张秋池恭儒地应了下来,遂离了花厅而去。
而他刚走没多久,王守仁和苍鹿就带着仆人上门来了——
“听说父亲在张伯父这里,儿子就寻来了。”王守仁在自家父亲身边坐了下来。
毕竟父亲不在家,他也是断然不可能独自留在家中由妹妹折磨的。
苍鹿也被仆人扶着坐下。
苍斌见儿子精神颇好,且短短时日人似乎也略胖了些,脸上便也挂上了淡淡笑意。
随口就问道:“怎今日才回来?泰山地动之事,莫非你们还不曾听闻吗?”
说是泰山地动之事,自然也囊括了不宜过分直言的宫中风波。
而阿鹿几人,向来与太子也有几分私交,若听闻了此事,按理来说该尽快赶回京中才是。
便是不谈私交,单说阿鹿和伯安那等性子,不回来凑热闹似乎也说不过去。
“原本正要赶回来的,因途中救下了一名被拍花子的所拐的男童,得知他乃青河县人士,又见他年幼,儿子几人便亲自将人送回了家中。”阿鹿语气从容地答着:“一来一回,因此才晚了几日。”
“竟有此事?”苍斌有些惊讶。
出一趟门,还行侠仗义上了?
那边王守仁也点了头,并将前后救人的细节又说了一遍。
而这些细节,无一处不彰显着几名当事人的机智果敢与沉稳。
苍鹿在心底满意点头。
这是他和伯安及张大哥认真商量,经过多番修改补充之后决定下来的说辞,此时摆出来,果然是天衣无缝啊。
且贵在功劳均分——咳,虽然这功劳原本是并不存在的。
而哪怕张大哥再三表示不必算他一份,可他和伯安做事也是有原则的,因此还是将张大哥加上了。
张秋池折返时,正听到几位大人的夸赞之辞。
少年人的脚步顿时说不出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