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上眉头 第492节

这么一想,再看着面前的外孙女,宋老爷子的气便消了许多。

“无碍,是你母亲大惊小怪,非要请什么大夫来看。”

宋氏无奈叹气。

继而看向女儿:“蓁蓁,听说那位骆先生此番是你请来的,之前怎没听你提起过?”

张眉寿解释道:“是女儿请来的,因觉得也并非什么大事,之前只与父亲提过一次,之后便忘记同母亲说了。”

宋氏听了也无怪责之意,只又问道:“为何要请骆先生入京?”

“之前女儿在苏州时,曾有幸求得过骆先生墨宝,极仰慕骆先生才气,这才斗胆去信邀其入京赐教——起初倒没想到,骆先生当真愿意入京。”张眉寿撒起谎面色不改。

宋氏却不觉有异。

女儿本就在跟着云川先生学书画,是颇有些醉心此道的,而骆先生又是书画大家,女儿想请教一二,也并不奇怪。

而那年离开苏州之前,骆先生差人赶往码头给女儿送画的事情,她也是知道的。

这一切本都没什么,只是……

宋氏看向自家老父亲。

偏偏自家这位老父亲对着外孙女时,半点情绪都没有,此时亦是好声好气地劝着哄着。

“蓁蓁想学画,外祖父想法子给你请了才气与名声俱佳的先生来——这个姓骆的,品行不端,可不是个良师。”

张眉寿听了,乖巧点了头:“多谢外祖父。”

至于为何连一句辩解都不肯替骆先生发出,不能怪她没良心,而是实在没有必要。

来自陈年仇敌的偏见,岂能因为她两三句话就能被打消。

再者,她估摸着骆先生也不在意这些评价——

张眉寿心安理得地为自己图省事而不怎么仗义的行为开脱着。

又陪着老爷子说了会儿话,张眉寿复才跟着母亲一同离去。

待出了宋成明住着的院子,宋氏低声对女儿交待道:“你也别生你外祖父的气……待回头若在城中遇到了骆先生,我再叫你父亲去赔不是。”

虽说架已经吵了,但礼节还是要有的。

毕竟若论起来究竟怪谁——只能说冲动的不是一个人。

“母亲多虑了。倒是我顾虑不周,明知骆先生与外祖父有过节,却没能提早做下防备。”

主要还是当真没想到这两位颇算有头有脸的人物,竟是一对上就直接不管不顾地吵上了,竟连面子功夫都懒得装……

倒也真是人近老年,难得真实的典范。

张眉寿与宋氏分开而行之后,打听到了骆先生眼下的所在,便直接赶了过去。

她在一家酒肆内的雅间内,寻到了骆抚。

第一眼瞧过去,张眉寿的神情微微怔了怔。

骆先生的头发当真长出来了许多,虽远不如他画中那般浓密飘逸,但乍一看倒是叫她险些没能认出来。

她是头一回真切地体会到,头发对一个人外貌和气质的影响原来竟是如此之大。

骆抚对她的反应显然很满意。

但开口还是冷哼了一声:“怎么?前脚将我骂了出来,后脚还想将我请回去不成?不妨直言告诉你,休想——”

说着,拿筷子夹了一粒炸得金黄的花生米送入口中。

一旁的张秋池听得愣住。

这位先生是不打算回去吗?

那……为何要吃他请的酒菜?

且一边吃还一边挑剔,尽挑了贵的来点。

若不是二妹的反应很正常,他甚至要怀疑面前这个一脸嚣张的人,究竟是不是那个才名远扬的骆先生。

张眉寿在一旁的椅中坐了下来。

668 被伤了感情

“自然是无颜将先生再请回去,此番过来寻您,是想带您去另外一个地方,见一见故人。”张眉寿说道。

骆抚闻言,却又是一声冷哼。

张眉寿自认为心领神会,便适时地看向了阿荔。

“眼见着就是年节了,闲来无事时绣了些荷包,想着先生该是能赶在年节前入京,便也替先生绣了一只——”张眉寿笑着说道。

阿荔已经将荷包递上了前去。

骆抚脸色微缓,伸手接了过来。

张秋池下意识地看过去,不由怔了怔。

二妹说是亲手‘绣’的,可这荷包上……似乎并没有什么花纹吧?

鼓倒是挺鼓的……

一时他倒不知是该说二妹这场面话说得太过随口敷衍,还是他这个旁观者太较真。

骆抚的脸却是霎时间更冷了几分,将那沉甸甸的荷包随手就掷到了饭桌上。

他在张家出了这样的丑,这丫头找过来,一句赔罪的话都没有,直接要拉着他去见那姓夏的,未免太想图省事。

且数年未见,就不问问他的近况吗?

也不知关心关心他这一路而来如何颠簸辛苦——呵呵,真是个没良心的!

拖到现在才来寻来,分明是关心那个姓宋的老不死的去了!

“枉我不远千里而来,图的就是你这点儿银钱吗!”骆先生语气不善。

“……”阿荔顿了顿,在他耳边低声提醒道:“先生,那里头装着的……是金豆子来的。”

一只荷包能装多少银子,她家姑娘是小气的人嘛?

却见骆先生满脸不屑地冷笑了两声,偏过脸去不再吭声。

张秋池看着拉着脸子不说话的骆抚,一阵无言。

这是什么事态发展,为何他越发看不懂了?

且如果他不曾意会错的话,这位骆先生此时竟是在……求哄吗?

毕竟若真是气到想走,此时反正也已经吃饱了,起身走人就是了。

少年人表示看透的越多,认知崩塌得就越是严重。

张眉寿内心也有些愕然。

她本以为此番骆先生入京,乃是一份交易……

这模样,显然不是嫌少——毕竟他根本都不曾将那荷包打开看上一眼。

以往骆先生固然也十分小气,却不见这般感情用事,且向来是明算账的性子——如今忽然这般任性不理智是为了哪般?

莫不是头发长出来了,年纪也跟着倒退了吗?

还是说——

是真正拿她当作亲近的晚辈来看待了?

如今见她上来就塞银子,反倒觉着自己的感情被伤害到了?

是了。

端看对方此时一副受伤的模样,应当是错不了。

若是从这上头来看的话,她确实是有些冷血了……

“是怕先生初入京中,定有许多须得置办的东西,偏偏晚辈粗心大意,不知要如何替先生置办——只能借此来表一表孝心了。若是有不妥之处,先生勿气。”

张眉寿立即换了法子,转而问道:“……您同我家外祖父起了争执之事,我也听闻了,只恐贸然提了再惹您生气,这才不曾多嘴。”

骆抚哼哼两声,在心底道了句“虚伪”。

可莫名其妙地,这份虚伪竟也叫他有些受用。

茯苓将自家先生的脸色变化看在眼中,不由在心底感叹一声——人孤独久了,还真是容易卑微啊……

这几年下来,张家姑娘一年两封问候的书信,已足够叫他家先生视若珍宝。

他在一旁瞧着,先生分明是悄悄拿张家姑娘当作了外孙女来看待的。

至于为何是外孙女,而不是孙女……

咳,天知地知他知。

“可不是我先挑的事——是你那上不得台面的外祖父,着实没有半分待客之道。”骆抚冷着脸说道:“你当时请我来,可没说他也在京中!”

说来,这姓宋的当真是恬不知耻,一把年纪了还往女婿家跑,且一住就住到过年!

呵呵,有女儿了不起?

有个和亡妻长得相似,有眼色又会拍马屁还招人喜欢的外孙女了不起?

想到对方今日那隐隐炫耀的模样,骆抚就气不打一处来。

若他这头发早生出来几十年,哪儿还有那姓宋的什么事儿!

“彼时给先生去信时,还不知外祖父进京之事。”张眉寿歉然道:“今日之事,确是我安排不周所致,还望先生包涵。”

不管怎么说,到底是两位老人了,万一真吵出个三长两短,也是她的责任。

“骆先生有所不知,我们姑娘方才来时,宋老太爷才刚吃了药睡下,也是气得不轻呢……”阿荔在一旁低声说道。

她这么说倒不是想借此唤起骆先生的良知。

咳,如果能叫骆先生高兴高兴,别再为难她家姑娘,也是一桩好事。

骆抚闻言果真不留情面地笑了两声。

“怎么,还想讹我不成?他自己的身子不争气,怪得了谁——”

况且,未必不是装可怜博同情呢。

但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心情好些了是真的。

他好歹比姓宋的身子骨健朗得多,熬死对方想来不在话下。

张眉寿又耐心哄了一阵子,骆抚总算松了口。

“我也懒得同你一个小丫头计较——走吧。”

说着,站起了身来,借着将手撑到饭桌上的间隙,顺手将那荷包收入了袖中。

图的不是银钱是假的——只能说图得不仅仅是银钱。

他可不是矫情之人。

张秋池将他的动作看在眼中,不禁再次陷入了沉思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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