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的灵验,那便是有真本领在……而这本领,便是巫邪之术。
那个和尚,显然是精通此道。
多年来她暗中寻觅了不知多少自称懂蛊之人,却都对阿鹿所中之蛊束手无策。
“那之后可曾听继晓提过此事?”张眉寿又问。
“……我之前也曾求他出手替阿鹿解蛊,他只道他如今亦没有办法解得此蛊,须得等到他寻得一人,方能让阿鹿重见光明。”
苍老太太说到后面,不禁满眼冷笑。
他下的蛊,却说自己如今也解不了,可见不过是敷衍之词罢了。
“寻得一人?”张眉寿正色问:“可知他要寻的是何人?”
苍老太太摇头:“这个倒不知。”
依她看,多半是故弄玄虚而已。
张眉寿却记了下来,转而又问了其它细节。
可苍老太太却多是答不上来。
张眉寿并不意外。
到底继晓行事谨慎,必然也不可能暴露什么真正有用的线索。
再有便是继晓和孙氏之间的关系与图谋。
这些,苍老太太也不知晓,甚至她也是今日才知道自己送去的信,原来竟是给孙氏的。
张眉寿亦不觉得意外本也是顺口一问而已。
该问的已经问完,张眉寿当即没有耽搁地告了辞。
她前脚刚离去,苍斌后脚也离开了露华堂。
苍斌紧走几步,便跟上了张眉寿。
“今日之事,多谢张姑娘。”
“苍伯父今日已道过太多次谢了,着实过分客气了些。”女孩子语气和善。
苍斌闻言顿了顿。
实则他还有别的话。
然而他本就不善言辞,再加上方才被儿子一通丑话说在前头,眼下更不知要如何开口了。
此时,却听张眉寿开口道:“苍伯父可是想问,我为何会得知这些内情?以及,今日我为何会与殿下一前一后过来?”
苍斌没料到身边的小姑娘竟这般主动直接,怔了片刻,才点头。
阿荔看在眼中,眼中隐隐有两分得色。
谁叫她家姑娘就是这般善解人意又贴心呢。
“自然是通过殿下知晓的。”张眉寿没有隐瞒,直言说道:“至于此中详细,待苍伯父与殿下详谈罢,应就都能明白了。”
苍斌听懂了。
身边的这个小姑娘……
和太子殿下是一条船上的。
太子知道的,她都知道。
相反,她知道的,及方才所说的,太子也都知道。
这是他预料之中的,却也是最值得深思的。
“苍某还有最后一句话想问张姑娘,若有冒昧得罪之处,还望张姑娘勿要放在心上苍某并无恶意。”
“苍伯父但问无妨。”
实则,苍伯父是不必说这些的,他的为人,她一直信得过。
“苍某想知道,张姑娘究竟为何要做这些?”
他以往确实是低估了这个小姑娘的。
可今日她显露出的这些,显然也并非一日之功
暗下不知费了多少力,花了多少心思,又冒了多少险。
在锦衣卫所呆的久了,总爱揣摩意图二字,他一时无法确定究竟是怎样的意图才能支撑得起这个小姑娘瞒着所有人,暗中去做这些。
“阿鹿说他想看看星星是什么样子,我就想尽一份力。”
女孩子声音坦诚认真。
苍斌听得怔住。
“……”
他倒也想过这个可能,可在他世俗的认知里,这个答案总归是有些浅薄的。
他以为……至少还应当有些别的支撑。
譬如是同太子有关,譬如有什么条件,或是其它复杂的牵扯。
可不知为何,他此时看着这个女孩子,忽然又觉得这个答案十分厚重了。
纯粹却厚重。
“果真是苍某冒昧了。”苍斌的语气忽然变得开阔许多:“但作为父亲,我还是想替犬子道一句谢。此外,还得再啰嗦一遍张姑娘若有需要与难处,不管是什么事,务必要开口。”
余下的,一概未再多说半字。
至于交待这个小姑娘守住今日之事,更是全无必要。
可他没有想交待的,小姑娘反而有事想要交待他。
683 不值得
“晚辈另还有事要办,便不去前厅了。”张眉寿讲道:“还有劳苍伯父,替我知会殿下一声儿。”
苍斌默了默,才点头道:“……好。”
小姑娘当真毫不掩饰自己与殿下走得近的事实,且托他传起话来也是用的不能再顺手。
偏偏坦荡又利落。
二人就此分开而行。
张眉寿带着阿荔出了苍家,苍斌则赶去了前厅。
前厅之内,坐着一位气度不凡的少年,少年身侧立着一名冷面随从。
苍斌命厅外守着的仆从退远了些,自己才恭谨地踏入厅内,走上前去行礼:“微臣来迟,让殿下久等了。”
少年只抬手示意他起身,显然并无怪罪之意,只问道:“不知老宜人现下如何了?”
“托殿下的福,家母如今已经没有大碍了。”苍斌语气诚挚:“多谢殿下今日及时提醒。”
少年笑了笑,道:“皆是张姑娘之功。”
苍斌神情微滞。
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说细想好像也没什么过分逾矩之处,但就是叫人觉得有些不同寻常——他是不是该找个机会提醒张贤弟留意一下?
“殿下与张姑娘,自然都是苍家的恩人,今日恩情,苍某必定铭记于心。”苍斌尽量自然地接过话。
太子殿下眼中笑意更深了些许。
他极喜欢自己与小皇后被人一同提起的感觉。
好在可以预见的是,日后这样的机会会越来越多——倒是一件人生乐事。
“今日老宜人前往大永昌寺的因由,不知苍千户可已都问清楚了?”少年转而问道。
“正如殿下猜测的那般,确与大国师有关。”方才已从张眉寿那里得知了她与太子消息互通的事实的苍斌也不拐弯抹角。
此时,便没有隐瞒地将事情的前后经过,认真梳理后,与少年人叙述了一番。
自也包括了苍鹿‘所患眼疾’的详情。
祝又樘听罢之后,头一句便是:“既已查清了缘由,康复之日必是可盼。”
苍斌听得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他说完了这些经过,面前的少年人不见丝毫怒色,更无降罪质问之意,反而像是在宽慰他不必过分担心。
这可是当今地位牢固的大靖储君。
而他家中母亲所行之举,不管是何缘由,于朝廷而言皆是犯下了大过错的。
苍斌垂首,正色道:“家母之事,皆是微臣不察所致,微臣心中深感为愧。幸而得殿下及时提醒,得以查明,才未有真正铸成大祸——微臣本已无颜面对皇上与殿下,然过错已致,微臣这便更衣入宫,向皇上请罪。”
无论朝廷是如何打算的,但他替母亲请罪,是免不掉的。
却听面前坐着的少年说道:“请罪倒是不必,父皇尚不知此事。”
苍斌霎时间怔住,一时颇觉意外地看向祝又樘。
皇上……竟是不知此事?!
“贵府老宜人借入宫之便,与废后孙氏传递消息之事,父皇亦不知晓。”少年面色与语气皆是平静自若:“孙氏如今由司礼监在严密审问,然其口风极紧,尚不曾供出任何。”
苍斌内心愈发惊异。
孙氏由司礼监在审问——此等之事,殿下竟也对他明言。
且殿下话中之意……摆明了是要‘包庇’苍家的。
故而,才有方才那句‘请罪倒是不必’。
苍斌一时不知该如何去看待面前的少年人,只下意识地道:“殿下好意,微臣感激至极。只是此事事关重大,与大国师有诸多牵扯,微臣不敢存有侥幸之心——”
当务之急,是该查清大国师的真正图谋,尽早揭露其恶行。
“苍千户一片赤诚之心,吾何尝不知。只是眼下证据不足,若贸然直言告知父皇,只怕反倒不妙。且今日你我在此相见,父皇又岂会不知?”
父皇对继晓的信任程度,他最是清楚不过,若想动摇这份信任,务必不能操之过急。
苍斌听到后半句,到底是沉默了下来。
他固然可以接受皇上的质疑,但却不能将太子殿下牵扯进来。
一分一毫也不行。
但……
太子殿下思虑这般缜密且有耐心,今日在寻他之前,难道会不曾考虑到此点吗?
且今日之事,根本用不着殿下亲自出面。
仅仅只思索了片刻,苍斌心中便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