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对方却死缠着不肯放,厚颜留下了用午饭不提,用罢午饭,又同她在这儿旁敲侧击地劝说。
到了眼下,甚至笑着道:“啧……说起来,贵府的二姑娘过完年,虚龄也有十四了,您就不着急么?换作我这心急的性子,该是要愁得吃不下饭咯。”
张老太太也笑了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愁得吃不下饭?
呵呵,她家孙女这般好,若都能吃不下饭,那对方摊上那么个孙子,可不得活该饿死了?
怎还有气儿能坐在这儿说这样欠骂的话?
但作为淑女,说话总归要得体含蓄:“我家这二丫头,聪慧懂事,人又孝顺体贴,我是巴不得她像我那大孙女一样,多留几年的——”
贾老太太脸上的笑意淡了淡。
人家婉拒,都得谦虚一番,这位倒好,夸起自家孙女来可是毫不吝啬。
且这京中谁不知,张家的大姑娘虽嫁得晚,却嫁得极好——她怎么品对方这话,怎么觉得是在叫她不要瞎操心的意思……
可这还不算完。
692 诚意
张老太太吃了口茶润润嗓子,又笑吟吟地说道:“老姐姐确个操心的性子,我说怎这一回见你又清减了许多,原是挂念家中晚辈亲事——哎,要我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还是放宽心些为好。”
贾老太太暗暗掐了一把腰间堆积的肥肉,彻底笑不动了。
她算是听明白了。
对方这话中所指,分明是“我家孙女样样出挑,自然不愁嫁,可你家孙子……呵,就不一样了”。
这话再没法子往下接,贾老太太干巴巴地扯了几句闲话,便告辞去了。
将人送走之后,张老太太只觉通体舒畅。
近来上门替她家二丫头说亲的可是不少,她能挡的都挡了。
……
很快到了除夕。
这个年节,小时雍坊里依旧热闹。
然而,年节刚过罢,浓重的年味儿还未淡去,才是初六,张家却忽然来了一桩,张老太太着实没办法擅自做主一口回绝的议亲。
上门的定国公府里的人。
且是定国公夫人身边最为得力的华嬷嬷。
近年来,定国公府与张家来往颇多,两家的老太太也偶有走动。
今日,华嬷嬷携了礼上门,说是来给张老太太拜年——
自是被直接请去了松鹤堂。
可说了半盏茶的工夫,老太太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又见对方神情欲言又止,老太太便适时地屏退了堂内的下人,只留了一个蒋妈妈在身边。
这时,华嬷嬷才隐晦地道明今日真正的来意。
“……”
听着对方一番委婉却熟悉的说辞,近来在这一块儿颇有经验的张老太太,哪里会有听不懂的道理。
张老太太心底意外,面上神情却半分不改。
“我家老太太,可是当真喜欢贵府的二姑娘,隔三差五就要念叨几句。”华嬷嬷笑着说道:“过了初五,各府里头的琐事陆续也都清静下来了——贵府二姑娘何时得空,不妨去说说话儿。”
张老太太听出了这弦外之音。
若是去了,便等同是有结亲之意了。
到那时,只怕就会有媒人上门了。
定国公府不同于小门小户,议起亲来,自然也该更谨慎些——
只是……
她有一点想不明白。
“也是多亏了贵府老夫人抬爱……实则我家这二丫头,自幼是个直性子,又素来好强,可是个犟头呢。”张老太太玩笑般说道:“我倒是常担心她,那股子犟劲儿上来了,再冲撞到贵府老夫人。”
好强的直性子。
自然是做不了侧室的。
这是试探,也是婉拒。
华嬷嬷在心底叹了口气。
果真如老夫人所言的那般,张家这家风心性,确是不肯叫家中姑娘委屈做小的。
这不,人家老太太是想也不想,就给否决了。
但她今日,可不是明知故犯,而是带着定国公府的诚意而来。
华嬷嬷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您别怪我多嘴,我是觉着,这样的性子才叫好呢!日后出阁掌家,一味软绵绵地可不成——”
她家里那位世子夫人瞧着可不是软绵绵地么,可背地里是怎样的心思,偏又说不好。
她虽只是个下人,可相较之下,却当真也极喜欢张家这位干脆利落的二姑娘。
听得“掌家”二字,张老太太心中掀起波澜。
又听华嬷嬷说道:“且您也太自谦了些,贵府二姑娘端庄聪慧,又知规矩,当真是再好不过了——若哪家娶了去,当真是修来的福气了!”
话里话外都是夸赞欣赏,甚至是给捧得高高地。
话已至此,张老太太岂还有听不懂的。
她就说想不明白,定国公府这样的人家,何为会正室还没过门,就先惦记着侧室的事情了……
合着……竟是这样的好眼光!
将人送走之后,张老太太便要着人去请大儿媳。
蒋妈妈提醒道:“您怕是忘了,今日大太太去刘家回年礼去了,一早就出门了。”
而刘家人向来热情好客,刘夫人与大太太又这般交好,少不得要留下用罢午饭才能回来。
……
不出蒋妈妈所料,午时前,宋氏便差人回来送了信儿,道是午饭不回来用了。
且用罢午饭之后,又被刘夫人拉着说了许久的话,俩人从京中八卦聊到胭脂首饰,品茶论花,不知不觉间,一两个时辰就过去了。
眼见再不走,必然还要被留下用晚饭,宋氏才连忙出言告辞。
刘夫人也知年后事忙,便没强留,只亲自将人送出了府去。
宋氏在回去的马车里,却是在心底连连叹气。
今日她自也瞧见刘家三姑娘了。
刘家三姑娘与池儿同岁,过完这个年,虚龄已有十九了……
可亲事还没个着落。
刘夫人说是不着急,可心中哪里能不发愁……
但因先前池儿之事,她便是有意关心,却也不好多提多问。
说到池儿——
今年开春,便要考会试了。
想到此处,宋氏心底不免又冒出了一个想法来,可旋即又打消——到底已经拒过的亲事,哪里有重提的道理……
况且,池儿当初说是想先考取功名,未必不是对刘家姑娘无意的借口。
罢了,随缘吧。
宋氏叹了口气,却转念又想到了自家闺女。
一时间,更是愁得头都要掉了。
近来,她眼瞧着丈夫为了此事,头发大把大把地掉——在工部这几年,为了公事,可都没见他愁成这样过。
再这样下去,只怕是要成为下一个吴御史。
宋氏心中装着心事,待回到家中,便问:“老爷可回来了?”
昨日张峦和张敬兄弟二人出京拜访昔日恩师,本说定了今日回来。
阿郝答道:“大老爷刚回来不过小半时辰,方才被老太太请去松鹤堂说话了。”
宋氏没想太多,只点了点头。
可自己刚坐下没多大会儿,松鹤堂里又来了人——是来请她的。
宋氏这才意识到,婆母怕是有要紧事要说。
……
当晚至深夜,夫妻二人才离开松鹤堂。
倒不单单只是说事。
主要是松鹤堂里的晚食清淡可口,过年间走亲串友,吃多了丰盛微腻之物的大房夫妻便干脆与老太太一同用了饭。
用罢饭,老太太又主张在院中散步消食,如此才待得久了些。
次日一早,张眉寿被叫去了海棠居。
693 想嫁的人
宋氏正在内间对账,手下算珠发出清脆声响。
“太太,二姑娘过来了。”芳菊入得内间禀道。
宋氏当即觉得心弦一紧,却是连忙说道:“叫她先在外头等一等,待我算完这笔账……”
她担心与女儿说罢话之后,万一再受了刺激,少不得要缓一缓,到时定再无心思去算什么账。
宋氏未雨绸缪地想着。
张眉寿未能察觉自家母亲那颗担心受怕的心,此时得了话,便也就安安分分地坐在外间等着,与一旁的阿郝说着话。
因恐打搅到忙于正事的母亲,声音便压得低低地。
待过一刻钟后,芳菊走了过来。
“姑娘,太太请您进去内间说话。”
张眉寿点了头,这才起身往内间里走去。
宋氏刚将账本儿理好,见得女儿进来行礼,便将屋子里的丫鬟尽数屏退了去——便是赵姑姑,也跟着出去了。
张眉寿嗅出不同寻常的气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