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是他日思夜盼的好女婿啊。
707 我很开心
只是他作为父亲、丈夫,臣子,所需要考量的利弊着实太多,只能将内心那份渴望深深埋藏。
而今,一切落定,他的心绪才总算后知后觉地翻涌了起来。
眼见着少年人的背影即将在视线中,张峦急走两步,连忙唤道:“既安!”
少年驻足回头,清贵俊气的侧颜在冷冽冬日中如浩空皎月。
只是那双星辰般的眸子里,在下一瞬却浮现了惊愕之色。
只因他瞧见,那将他喊住的中年男人,双眸通红,竟是满眼泪水,却仍是一副强忍的神态。
“伯父……”
虽早已见识过岳父大人是个哭包,可眼下还是叫人觉得有些手足无措。
他需要……上前安慰吗?
“没事,只是想叫一叫你。”张峦抬起衣袖擦了擦眼泪,尽量自然地笑了笑:“风太大,迷眼睛了。”
又嘱咐道:“快回去吧,路上当心些。”
他就是想喊一句既安,再像一个岳父那样交待他一句无关紧要的话而已。
可能这就是所谓的仪式感吧。
祝又樘也笑了点头,应了个“好”字。
而后,又朝着张峦的方向施了一礼,适才带着清羽离去。
清羽默默跟在自家殿下身后,心情亦是少见地好。
眼光毒辣如他,已经从方才张大人与他家殿下的短短几句对话中,猜到了今日二人相谈的结果——将女主子拐回宫这件事,勉勉强强总算是稳了。
这么多年,他这般辛苦的付出,甚至不惜身陷堕落的沼泽当中——这些努力,总算是没有白费。
只是……殿下走的,似乎不是出府的路吧?
如此之下,清羽不禁出声提醒道:“殿下这般走,定还要从花园子里饶一圈才能出府,如此少说也要多走上半刻钟的路。”
毕竟除了张家内院,这座宅子里的路,他只怕是比张家的下人还要熟悉。
半刻钟,是他经过精密的计算所得出的准确范畴。
太子殿下顿了顿,道:“无妨。”
清羽陷入了沉思当中。
无妨……
这看似简单的两个字,却似乎包含了一丝无奈与失望——想来,背后定是有他不曾参透的深意。
想到阿荔教授的‘看主子眼色的一百种方法’,他此时选择在沉默中静观其变。
果不其然,如他所预料的那般,殿下选择了走这条路,便不得不经过张家的花园子。
园子深处的凉亭中,立着一道浅姜黄色的少女身影。
清羽:“……”
懂了,不是‘不得不’,而是必须得这么走。
凉亭外,阿荔听到脚步声,伸着脖子瞧见了来人模样,登时眼睛大亮。
姑娘分明没有提前与太子殿下说定在此处见面,可姑娘等在这里,太子殿下竟当真就这么过来了……!
天呐,她这究竟是站了一对怎样心有灵犀的神仙眷侣啊!
嗨呀,长此以往,只怕得是吃不完的糖……还费事嫁什么人呀!
阿荔忙笑着上前向祝又樘行礼。
“太子殿下,我家姑娘正等着殿下呢。”
祝又樘的目光早已投向了凉亭,此时,只见少女自凉亭中步下,朝着他走了过来。
“殿下。”女孩子神态从容地行礼,语气亦是落落大方:“我送殿下出府。”
她也没有太多话要对他讲,真想要说的,也只是无关紧要的几句罢了。
实则只是想在这样的日子里,亲自送一送他。
“好。”少年含笑点头。
二人并肩走着。
“可是等了许久?怎也不知抱一只手炉出来?”祝又樘问道。
“也没有很久。”
张眉寿刚要再道一句“不觉得冷”,一只手便被握了去。
少年的手温暖有力,似能驱散一切寒冷。
张眉寿未有挣扎收回,就这么由他握着,只道:“殿下这般大胆,可见是我家父亲败下阵来了,不知殿下同我父亲都说什么了?”
“自然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岳父大人通情晓理,一说便通了。”
张眉寿脚下一滞,看向他:“……岳父大人?”
好么,这就喊上了?
少年显是方才说顺了口,此时不甚自在地轻咳一声,改口道:“未来岳父大人。”
张眉寿就这么认真瞧了他片刻,旋即却是笑了道:“以往怎不知殿下还有一张厚脸皮……”
见她这般不拘泥,祝又樘只跟着笑了,只觉得气氛格外轻松愉悦,便随口说道:“再有两日,便是上元节了。”
“嗯……我近日来与三妹学着包元宵呢,殿下十五那日若得空出宫,不妨尝一尝我的手艺。”女孩子极直接地邀请道。
少年没有迟疑地点头,看向身边的少女,忽觉得一切都美好得不真实。
他至今还记得小皇后待他百般防备隔阂的模样。
那时的小皇后,待他总是疏离淡漠。
而今……
已是由他牵着手,光明正大地要包元宵给他吃了。
他家蓁蓁,果真是爱憎分明,界限亦分明。
界限之外,诸人诸事皆与她无关;界限之内,皆得她真心相待,且这份真心,纯粹直接,不闪躲不掩饰。
“殿下喜欢吃芝麻馅儿,还是枣泥馅儿?”
祝又樘刚要答一句“都喜欢”,却又听女孩子抢在前头说道:“我记得殿下不喜食甜食,那不如尝尝桂花馅儿吧……到时少放些糖,清淡些。”
他听得嘴角扬起。
“好……怎样都好。”
“殿下——”张眉寿又唤了他一声。
却是道:“我很开心。”
她知道,作为一个已经活过了一辈子的人,说这样幼稚孩子气的话,显得有些奇怪。
可哪怕会被笑话,她还是要说。
她是真的开心,也是真的想要说出来。
或者,无需她说,他应当也已经清楚地察觉到了吧。
今日之事,他的苦心,以及父亲的松口……桩桩件件都叫她欢喜又安心。
“不怪我事先瞒着你就好。实则是怕你不肯答应,才未敢与你言明。”少年笑着,却认真地道:“此次是我自作主张了,然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自我管理意识也是颇高。
张眉寿笑着“嗯”了一声,继而道:“实则,我也做了一件自作主张的事情,还未来得及与殿下说。”
708 泥人儿
祝又樘却似乎并不好奇。
“只要不是什么冒险之事,你若想做什么,只管去做便是。若觉得想同我讲,那便讲一讲,若想不起来要说,不说也无妨。”
他会严于律己,但却不会要求她事事非要同他说明不可。
他心悦她,想保护她,可这些都比不得一点来得重要,那便是给她自由。
叫她尽量自由些,做自己想做的——这是他此生最大的心愿。
听他一副淡然豁达的语气,张眉寿“哦”了一声,也拿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倒也没什么,就是前些日子定国公府之事……那日我已同母亲坦白心意了。”
祝又樘听得微微一怔。
片刻,才算真正明白过来她所谓的坦白心意指得是什么。
怪不得岳父大人今日败得这般痛快……原来不止是他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还有蓁蓁的功劳在——
少年唇角浮现笑意,当即问道:“不知是如何坦白的?可否与我说一说?”
他极想听。
见他到底破了功一般地好奇起来,张眉寿本想借此来吊一吊他,可不成想被他这般盯着,自己反倒觉得难为情起来。
咳,到底这个话题就是叫人有些为难情的。
祝又樘见状,抬起手碰了她的额头:“怎这般烫?别是染了风寒——”
语气却是带笑的,显是在笑话她。
张眉寿连忙避开他的手,将脸侧过去,却不禁也想笑。
好一会儿,才道:“……也没怎么说,只道是已经答应了你要陪着你,便不好再嫁旁人了。”
祝又樘听得这句话,只觉得一颗心熨帖不已。
他一时没有接话,只抬起手来轻轻揉了揉她的头顶。
“有蓁蓁愿意陪着,乃是我最大的福气。”
少年真挚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庆幸之意。
却见女孩子转过头来,不甚自在地轻咳了一声,道:“殿下……咱们还是说些旁的吧。”
方才蓦地想到,到底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总说这些……似乎有些怪怪地?
但更怪的是,这个认知是她的脑子告诉她的,而她的内心深处,却另有一道声音叉着腰理直气壮地说——想说什么便说什么,年纪大招谁惹谁了?
祝又樘丝毫不觉得哪里不对,可她听这般说,却不禁笑出了声音来。
他不曾觉得自己在做年轻人才会做的事情,他只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说自己想说的话而已。
然还是依着她,岔开了话题道:“蓁蓁可知六日之后,是什么日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