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日之后?
张眉寿在心底算了算,却没个答案:“正月十八?”
少年人“嗯”了一声,道:“是个难得的吉日。”
张眉寿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吉日?
正月十八,听起来确是个好日子,但既值得他拿‘难得’二字来特地提起,想来该是另有所指。
“那一日,京城应会出现五彩祥云。”祝又樘转头问她:“可是记不得了?”
他之所以记得这般清楚,是因此事就发生在泰山地动后的次年,上元节过后的第三日。
于他也影响颇大。
张眉寿微微思索了一会儿。
“似乎有些印象……但记不甚清了。”
她记性虽还不错,但真正记得极清楚的,多是与自己有关、或是有什么让自己印象深刻的契机之事。
然此时经祝又樘提起,隐隐约约也有了几分模糊的记忆浮现——上一世,在泰山地动不久之后,京中似乎确实是出现了一桩祥瑞之事,惹得百姓热议……
“那时继晓不曾闭关。”祝又樘笑着说道:“说来极巧……那团祥云,自皇宫处望去,恰就处于小时雍坊之上,父皇见之甚喜。”
张眉寿听得有几分惊讶,转念间想到许多,低声问:“我曾有听闻,当年我被选为太子妃,似乎便是与继晓有关?”
这一世她身负小仙子之名,早早便惹了昭丰帝留意——可上一世并无此事。
而方才他又特地提了一句那时继晓不曾闭关。
果然就见祝又樘点了头。
“据我所知,在泰山地动之前,父皇有意替我择选太子妃时,继晓已在父皇面前提起过你。”他说道:“祥云出现之后,他再次进言,父皇本就极信他,因此更是认定此乃天意指引——”
故而就有了圣旨赐婚。
说来有些好笑。
起初他因此还疑心过,他未来的那位太子妃,十之八九应是继晓的眼线。
还暗下命清羽查实过,因得知那张家三姑娘自幼失了母亲,父亲亦缠绵病榻神智不清,极是苦命,想来是个容易被那妖僧所利用的——不禁就更是认定了几分。
后来将人娶回去之后,便屡屡疑惑——这世间怎会有这般招人喜欢的眼线棋子?一言一行,竟是浑然天成的可爱。
他还曾疑心,莫不是那妖僧当真懂得什么妖法,就如同女娲捏泥人儿一般,尽按着他的喜好,捏了这么一个小姑娘出来,刻意送到他身边来行蛊惑之举?
毕竟他虽能清醒地意识到这一点,却也察觉到自己已然被蛊惑到了。
但怪得是,在此之前,他分明是自己都不知晓自己会喜欢什么模样的小姑娘……
又不禁暗自庆幸,好在他极擅克制,如若不然,后果怕是不堪设想,落得昏君之名事小,毁去大靖百年基业事大。
想着这些过往,祝又樘不禁在心底笑叹了一声——然而辗转了两世,他到底还是被这个小姑娘给牢牢地掌控住了。
那小姑娘此时正问他:“说来倒真有几分古怪,那时我与他似乎从未谋面,他为何非要让我做太子妃?……那祥云,莫非也与他有关吗?”
“祥云倒不至于是他的手笔,他便是深谙障眼法,却也造不出这样的假象来。”祝又樘与张眉寿解释道:“我倒也查阅过许多书籍,可知祥云的形成,似与气候、日光及云层变动有关……并非是人为能够干涉得了的。故而,应当只是巧合罢了。”
且即便没有祥云之事,父皇那时也几乎已经被继晓说服了,本也不至于多此一举。
想来只是顺势揽下罢了,也能趁机加固帝王的信任。
709 着急娶媳妇
张眉寿多看了他一眼。
……这天下是不是就没有他不曾看过的书了?
“至于他为何独独选中了蓁蓁你,我亦是至今不得其解。”祝又樘摇着头说道。
上一世他也查探过许多,却丝毫线索都不曾查到。
“偏偏我与他当真不曾有过什么交集……”张眉寿低声说着:“然而这一回,倒是早早有了些不同——早在我刚回来的那一年,他便曾找上过我,还与我说了一些极古怪的话。”
谈到此处,她便将那日在还未完全建成的大永昌寺内与继晓见面的经过详细地说了一遍。
“确是十分古怪。”
祝又樘思索着说道:“许是有什么旁的玄机也未可知……此人固然擅长故弄玄虚,却不可否认,是有些本领在的。”
且天下之大,本就无奇不有。
张眉寿点了头,但心底的困惑却久久不散。
“别急,该查明的,迟早都会查明的。”祝又樘温声道:“无论他是何目的,都断不可能叫他得逞。”
少年语气里没有半分狠厉之感,却仍叫人觉得心中安稳。
张眉寿不自觉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些,边问道:“殿下是有意拿这五彩祥云之事来做些什么吗?”
若非如此,他应不会刻意说起。
“本不是非用不可。”少年说道:“然我们不用,必会被有心之人加以利用。”
张眉寿听懂了。
确然。
五彩祥云……
可是极少见的祥瑞之兆。
如此关头,若能加以善用,自是再好不过。
……
昭丰帝在寿康宫用罢午膳之后,摆驾回了养心殿,本欲午憩片刻,却辗转反侧根本无法合眼。
干脆穿衣坐了起来,双手扶在膝盖上,叹起了气。
他本以为同母后说说话,能有个人替他分担一下内心的焦虑。
可谁成想,到头来他的焦虑没能发散得出去且罢,竟还将母后的那一份也悉数接收了……!
早知如此,谁还去?
“太子可回宫了?”
昭丰帝皱眉问道。
没错,他心中那股子不平衡的劲儿又冒出来了。
他这边焦躁得不行,太子却出宫见未来媳妇,在未来岳父家中被好吃好喝地招待着——这像话吗?
说白了,他就是想找茬。
这固然不对,可他自己也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态又有什么办法?
刘福回话道:“倒还不知,不如奴才命人去东宫问一问?”
昭丰帝冷哼一声,道:“罢了。”
还需要问吗?
这个时辰必然是刚蹭完饭,哪儿能这么快就赶回来。
刘福:“是……”
心中却在纳闷儿——分明是您问的太子可回宫了,眼下又不叫人去问,这究竟是图什么啊。
而此时,一名太监行入了殿内。
“启禀皇上,太子殿下在外求见。”
原本正打算叫张家两个童子到跟前来拍拍马屁,纾解纾解心情的昭丰帝闻得此言,眉毛不禁一抬。
嚯——
竟是没留下用饭么?
倒是奇了。
“将人宣进来吧。”短短一瞬,昭丰帝面上便恢复了平静,并随手拿起了一本丹书翻看。
祝又樘入得殿内行礼。
昭丰帝看了少年一眼,拿极随意的语气问道:“朕听闻你今日出宫去了?”
“是。”
祝又樘如实道:“儿臣去了一趟张家。”
昭丰帝愣了愣。
他还没开始真正的试探呢——
不过转念一想,太子向来聪明,必也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躲不过锦衣卫的视线。
嗯……不做无谓的闪躲逃避,这一点像他。
但这么痛快地就直说了,倒还真是半点也不忸怩。
“去张家作何?”昭丰帝又问。
反正下雪天闲着也是闲着,明知故问地探探这臭小子的心意,叫臭小子尴尬尴尬,就当解闷了。
显然,连日来的压抑和焦急,已经使他滋生出了许多不为人知的恶趣味。
“儿臣想着已是年后了,便送些年礼去走动走动。”
“哦?怎不去王大人府上送年礼?朕记得,他可是教过你的——”
“儿臣……”
少年面上露出为难之色。
“吞吞吐吐的作何?这可不像你。”昭丰帝享受这种追问的感觉。
却见少年忽然撩起衣袍,朝着他跪了下去。
昭丰帝怔住。
他逼问得固然紧迫了些……却,不至于叫孩子跪下求放过吧?
却听祝又樘道:“儿臣有一心愿,斗胆想求父皇成全。”
昭丰帝眼皮子一跳。
才刚从张家回来……莫不是……
“儿臣心悦张家二姑娘已久……想求父皇下旨赐婚。”
跪在那里的少年语气诚恳。
昭丰帝听得呼吸窒住。
好么,果然是……!
看来这回当真是急坏了,竟然出言就是要求他下旨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