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令仪闻言神情颤了颤,不可思议地转头看向他。
这,莫不是个傻子吗?
她站在这里半个字不敢多说,为的是什么?
不就是不敢承认真实身份,想熬过眼下,待回头给自己留些辩白的余地吗?
他倒好……直截了当地就替她承认了!
还说什么至交!
听得不绝于耳的取笑声,蒋令仪险些要当场昏厥过去。
此时,那一名先前离开的护卫赶了回来,见得眼前情形,不由大为震惊。
“四……四公子!”
“蠢货!”四皇子见着了人,涨红着一张脸怒道:“还愣住干什么,快将这些人给我拿下!”
他必要查清事情的前因后果!
护卫闻言面露迟疑之色。
要将这些看似只是寻常百姓的妇人拿下,兴许不是什么难事,可此处是大永昌寺,人多眼杂——他要以什么名目拿人?
“好大的口气,还不知究竟是哪一家的公子爷呢——做出此等不知羞耻之事,竟还敢大声吆喝着要抓人!”元棠冷笑着道:“不如将幂篱摘了,也好叫我们都瞧瞧,究竟是何等身份,竟能这么目无王法——”
今次若是旁人,她绝不会凑这个热闹。
但蒋令仪的热闹,她若是不凑,那未免太对不住自己。
“你……简直大胆!”四皇子气得牙关打颤,受激之下,抬手就想将幂篱扯下来。
一旁的太监连忙阻止了。
“公子,这可万万使不得!”太监按住他的手,声音低而急地道:“您若是暴露了身份,可断没法子收场了啊……”
四皇子气得心口剧烈起伏着,重重地甩开了太监的手,却到底没再去碰那幂篱。
太监趁机拽起他一只胳膊,向那护卫道:“还不快快护送公子回府!”
护卫应了一声是,挡在前头开路。
潘家娘子等人便也老老实实地让开了一条儿道。
私会之事,固然是与世俗礼法所不容的,然而撞见了,瞧一瞧热闹,骂上几句都是使得的,却甚少有人会没眼色地去拦着人不让走——到底又不是自家汉子,自家闺女。
“公子,咱们快走吧。”
见没能拉得动人,太监心急如焚地催促道。
这一处的动静闹得委实是不小,他听着院子里的人似乎越聚越多了,还有和尚的说话声……若遇到了那眼尖的,便是戴着幂篱只怕都不管用,到时想瞒也瞒不住了!
四皇子也知眼下不能再耽搁,此时看着蒋令仪道:“蒋姑娘,咱们一同走罢——”
蒋令仪尚且来不及说话,就听那太监道:“公子糊涂了……这如何能行,如此必然更要遭人议论!”
出了这院子,外头还不知有多少人,再带上这蒋姑娘,是嫌麻烦还不够吗!
“公子,到底蒋姑娘的身份已经暴露了……”见主子犹豫不决,太监急得简直想骂人了。
四皇子听得这句话,再看向蒋令仪,攥了攥拳,神情为难地道:“……蒋姑娘,眼下情况特殊,我着实不宜久留,且先行一步——你放心,事后我定会设法帮你证明清白!”
蒋姑娘向来明事理,想来也是不愿他暴露身份的吧?
四皇子这般作想间,来不及去看蒋令仪的反应,就由着那太监拉着快步离开了此处。
“……”
蒋令仪看着他头也不回离去的背影,气得浑身发颤。
当众戳破了她的身份,眼下又弃她于不顾独自离去……这般没脑子又没担当的蠢货怎偏偏叫她给撞上了!
四皇子被护卫护着离去,禅院里聚集而来看热闹的人却越来越多。
蒋令仪没有勇气从围的水泄不通的人群中挤出去,只能命丫鬟关上了禅房的门,暂且躲在禅房之中。
……
“太太,老爷回来了。”
蒋家正房中,丫鬟向蒋太太禀道。
正坐在梳妆镜前摆弄首饰的蒋太太,闻言将手中的镯子放回到了妆奁内。
蒋钰走了进来。
“听下人说,你今日准那逆女出门了?”他上来便脸色不善地指责道:“我看你莫不是病糊涂了!”
见他当着下人的面就这般没有顾忌,蒋太太微有些不悦地皱了眉,抬手屏退了屋子里的丫鬟。
“老爷不问缘由,便这般当众责备于我,如今你这脾性未免过于浮躁了些。”她埋怨了一句,就道:“我既准她出门,自有自己的道理在——”
“哼,我倒要听听是何道理。”蒋钰看她一眼,在椅中坐下。
而此时,外间传来了下人急促的脚步声。
765 接人
“太太!”
那丫鬟被婆子拦在外间,出声喊道。
蒋太太闻声皱起眉来,还来不及斥责什么,就又听那道着急不已的声音隔着竹帘禀道:“太太,出大事了!”
蒋太太心底一阵狂跳,暂且顾不得去计较这丫鬟的失态之处,只道:“让人进来!”
得了准话,守在外面的婆子才放了人。
丫鬟近乎是疾步行入了内间,匆匆行礼罢,见着蒋钰也在,那焦急的眉眼间不禁闪过犹豫的神情。
她是太太院子里的人,而今日姑娘是经了太太的准允才出的门,若是就这么被老爷知道了……
“究竟出什么事了,哑巴了不成!”蒋太太沉声催问道。
满头冷汗的丫鬟“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心知这等大事,必然也是瞒不住谁的,当下也就明言道:“……大姑娘在大永昌寺之内,与人私会……被许多人撞了个正着,如今据说是脱身不得,想来……想来还须老爷太太差人前去大永昌寺,将大姑娘尽快接回府中。”
“什么?!”
蒋钰刹那间神情巨变,自椅中起身。
尚在病中的蒋太太则是一阵剧烈的头晕目眩,及时扶住了桌角,才堪堪稳住身形。
“这是从哪里听来的谣传……!”她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那跪在地上的丫鬟。
“是……是钟家的舅太太使人回来传的话,说是舅太太亲眼瞧见的。”
“简直混账!”
蒋钰怒极,抬手挥落了桌上茶盏。
站在桌边的蒋太太下意识地躲开,惊叫出声。
蒋钰寒声质问道:“放她出门与人私会,这就是你行事的道理?!”
亏她方才还一副莫名运筹帷幄的嘴脸……叫他竟都不自觉信了几分她的邪!
这到底是哪门子要命的道理!
蒋太太仍看着那丫鬟,问道:“可……听闻是哪家的公子了!”
蒋钰听得神情滞住。
这个时候这女人最先好奇的竟是对方是谁?
她脑子里装得究竟是什么东西!
“回太太,还不曾听闻……”
蒋太太顿时面白如纸。
不曾听闻……
四皇子身份贵重,怎可能不引起轩然大波?
莫非那逆女今日去见的,竟是另有旁人?!
外间响起一阵低低的脚步声与说话声。
那名嬷嬷走了进来,行了一礼,脸色复杂不安地道:“老爷,太太,眼下当务之急,还应先将大姑娘给接回来,再做其他打算。”
蒋钰闻言怒不可遏:“接回来?这样丢人现眼的东西,还接回来作甚!我蒋家可断然丢不起这个人!”
嬷嬷神情为难:“……”
说得好像不去接,就不丢人了似得。
事到如今掩耳盗铃是不行的啊。
“不去接,难不成还等着大永昌寺里的僧人给送回来么!”蒋太太已经气出了眼泪来。
蒋钰伸手指向她:“你还有脸同我大呼小叫!你今日放她出门前,可有与我商量过半句!”
“我本是处处为了蒋家在着想……又何曾料到会是这般局面!”
蒋太太跌坐到椅中,掩面大哭起来。
蒋家最终还是派人去接了蒋令仪。
蒋钰本是不想立即去接的,原想着缓一缓,待那些看热闹的人散去个七七八八,再将人接回来也不迟——至少可以少丢些人。
但他错了。
他低估了京中百姓看热闹的兴致之高。
半个时辰过去,接连有下人来禀,说是消息传回城中之后,不知有多少百姓都闻讯特地赶去了大永昌寺。
且口口相传之下,被传得越发不堪入耳……甚至就连“捉奸”的说法都冒出来了!
官宦人家的小姐出了这等丑事,可谓稀罕之极,这等现成的新鲜事,谁不想去看看?
且不说旁人……甚至就连他隔壁府上的人家都跑去看热闹了!
蒋钰闻言再不敢有片刻耽误。
蒋家的下人待到了大永昌寺之后,得见寺中情形,俱是震惊了。
那些在寺门外吆喝着卖糖葫芦瓜子儿花生的小贩就不说了……
单说上一次大永昌寺如眼下这般人山人海,是什么时候来着?
应当是建成开光、大国师亲自求雨,宁通被祭天当日吧?
亏得大永昌寺不比别处寺庙,尚有僧人出面维持秩序,如若不然,非得全然乱了套不可。
饶是如此,蒋家的下人挤到那座禅院中,仍是足足花了两刻钟的工夫。
蒋令仪所在的禅房外,立着几名僧人,此时正在叩门。
房门早已被从里面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