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上眉头 第582节

继晓话至此处,语气愈发莫测:“而贫僧这逆徒,至今不肯吐露意图所在,且依贫僧这段时日所查可知,此人来历与身世亦有造假的可能——故而恳请陛下严审此人。”

昭丰帝看了他一刻,眼底似有审视之意。

僧人面容平静肃然,看不出任何异样。

片刻,昭丰帝适才开口:“此人乃国师亲传弟子,此中不仅有同门命案,或更牵涉国运大势——如若大张旗鼓地去查,对国师的名声必然也会有损。”

继晓神态没有丝毫变动与犹疑:“虚名而已,岂有查明真相来得紧要。”

昭丰帝却摇了头。

“国师一心为了大靖和朕着想,没有一丝隐瞒包庇,朕又怎能不替国师思量一二?此事明面上不必宣扬出去,且交由锦衣卫来查便是。”

听他显然已经拿定了主意,继晓微微垂首应“是”,并不多言。

心底却泛起冷笑。

不肯经明面上来处置此事,究竟是为了他这个国师的名声考虑,还是并未全信他方才之言,才不愿事先宣扬出去,以免事后不易收场,无法掌控局面与舆论?

如今这位陛下的头脑,倒像是愈发清醒异常了。

但也无妨。

即便不曾全信,可事关国运与己身,由不得他不去深查。

自古以来,便没有哪个皇帝能做到不忌讳这一点——

“朕会命陆塬尽快前去接手此事。”昭丰帝道:“国师且先回去吧。”

“是。”继晓缓缓行礼:“贫僧告退。”

昭丰帝看着他退出内殿,复才收回目光。

刘福适时地替换了一盏热茶,轻放在小几之上。

昭丰帝垂眸看去,以手指轻叩了两下茶盖。

未必不是见他疑心已起,遂推了一人出来背黑锅——

但竟出手便不惜舍弃一名亲传弟子,倒又叫人忍不住又多了几分思索。

昭丰帝想了一会儿,没能想出结果来,干脆不再多想。

毕竟他是个聪明人,起初想不透的事情,再多想也是无益。

半个时辰之后,陆塬被传召入宫。

昭丰帝简单将事情经过说明之后,交待了一句:“好好地查一查。”

虽一时摸不透国师究竟有几分诚意,然送上门来的人不去查,难道要将人关在诏狱里白吃白喝吗?

无论如何,都得查一查。

……

翌日。

清晨时分,天色一味阴沉着,长街之上的薄雾尚未散去,不觉间沾湿了行人发梢眉眼。

一辆马车不紧不慢地驶入青云街,在街后的一座别院外停下。

身穿青色比甲的阿荔跳下马车,伸手去扶车内之人。

棉花则踏上石阶去叩响了大门。

不多时,门内便有脚步声传来。

棉花素日里没什么表情的一张脸上,此时隐隐摆出了几分冷峻之感——这别院里的守门仆人往日里便待阿荔尤为殷勤,以往他名不正言不顺,也不好说什么。

然今非昔比,如今他总算是有些名分了,也是时候拿出未婚夫该有的样子了。

“吱呀”一声轻响,两扇大门被人从里头打开了来。

棉花抬眼扫去,事先准备好的表情却凝在了脸上。

来开门的也是一名年轻人,深春的天气里,头上却罩着一顶严严实实的毡帽,周身透出一股隐晦的戒备之感。

然还是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他昨日已经得了老于知会,知道今日会有一名姑娘过来——老于说了,这位姑娘便是这院子的女主子。

张眉寿主仆三人行入院内,他便立即将门重新合上。

“你是新来的,如今唤作何名?”

张眉寿随口问道。

“……阿财。”这答话的语气似有着闪躲之感。

张眉寿默了默,微一点头。

转而问:“公子可过来了?”

阿财想了想,才答道:“不曾。”

虽然他根本不知道谁是公子。

但今日确不曾有其他人来过就是了。

“待他过来了,便同他说我去了骆先生院中。”

“……”也并不清楚骆先生是哪一个的阿财无声点头。

在这个一切全要靠他自己摸索的陌生而诡异的环境下,大多时刻他除了沉默别无需选择。

张眉寿在骆抚院中呆了不足两刻钟,一局棋刚下罢,便听茯苓过来传话:“先生,张姑娘,殿下到了。”

骆抚闻言,不敢怠慢地起了身。

文人的清高孤傲?

呵呵,不存在的。

先前他待这位太子殿下多有失礼之处,眼下一门心思都在琢磨着要如何弥补表现。

片刻,一名白衣少年带着随从行入了堂内。

骆抚与张眉寿先后行礼。

“先生不必多礼。”少年开口,说话时目光却是看向张眉寿。

而后那目光落在棋盘上一刻,含笑温声问道:“是在同先生下棋?”

张眉寿点头,笑了笑:“来得早了些。”

“那可用罢早食了?”祝又樘说话间,自清羽手中接过油纸袋:“恰好来时买了些蟹粉酥,尚还热着,尝一尝。”

“……”

自觉多余碍眼的骆抚默默离去。

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俩人不去前厅说话,但谁叫人家是这院子真正的主人呢。

堂中,见张眉寿吃完了两块儿蟹粉酥,祝又樘适才开口:“不知姨母所患何病?”

虽不愿她伤感忧虑,可出了事,必是要尽快解决的,一味不提才是下策。

792 饵

“暂时还不清楚。”张眉寿在他面前也并不掩饰语气中的担忧:“单从信上所写来看,倒像极了前世之症。”

“我已着人暗中护送傅大夫前往了苏州。”祝又樘道:“若果真是忧思多虑,过分操劳所致,傅大夫许能帮得上忙。”

前世他那身子初现症状时,在傅大夫的调养之下,本已有了痊愈之势。

只是他反倒因此少了敬畏之心,不听劝告,自认有药可医之病,便不足为惧。

待到真正药石无医之时,早已晚了。

但傅大夫医治调理此种病症的本领,确是不必质疑的。

“殿下怎知是忧思操劳之故?”张眉寿一时有些困惑地看着他。

今次宋家来信并未提及病因和具体病况,便是她家母亲也只是随口猜测而已,也是刚知此事的他,又是从何处得来的确切消息?

还是说——

少年温声反问:“你既说是前世之症,前世不正是此症?”

张眉寿看了他一会儿,没说话。

前世她也并未与他说起过姨母之事,他却对此一清二楚,倒像是将与她有关的一切都看在了眼中,放在了心底,只是从不曾叫她知晓。

“怎么了?”

见她迟迟不说话,祝又樘抬手握住了她衣袖下的右手,道:“可是觉得此中有异样在?”

张眉寿点了点头:“我觉得姨母的病因有些蹊跷……但只是怀疑罢了,并无凭据在。”

“确也有值得怀疑之处。”祝又樘道:“苏州先前便有探子在,昨夜我已让清羽传信过去——若果真有异样,兴许能查到些蛛丝马迹。”

张眉寿怔了一瞬。

事情才刚出来,他先是请了傅大夫前往苏州,又安排了人去暗查此事——

“殿下费心了。”她认真地道。

即便早将他视作了最亲密之人,可她也不曾觉得他就得什么都该为她思虑周全。

而她有幸遇到了这样好的一个人,很开心,也很珍视。

这句“费心了”,便不是客套,而是她的珍视。

却见他摇了头,道:“正因是不曾费心,若此事果真有异常之处,便是此前我失察大意了。”

见他眼底似有歉然,张眉寿皱起眉,不赞同地道:“殿下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家姨母的病,上一世只当作寻常病症来看待,便是我都不曾多想过——是因这一世处境有了不同,才多想了这一层。殿下终日忙于政务,暗中更要兼顾诸多,桩桩件件都要仔细对待,已是非常人所能顾及得了的。”

又道:“且又非真正的三头六臂,更不曾有料事如神的能力,怎能连这等事都能防备的一丝不差?这倒好,还不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就急着给自己定罪了。”

她极不喜欢他这幅事事都要往自己身上揽的做派。

莫不是还要学上一世那样,非将自己生生累死不可?

见她说了一堆为他“辩解”的话,满面不悦,却可爱之极,祝又樘不禁笑了道:“便当是我说错话了。”

忙拿另一只手端了茶:“蓁蓁吃口茶消消气罢。”

张眉寿斜睨他一眼,见他故作正经,遂也忍俊不禁。

却也接过了茶,道:“只想告诉殿下,不可再犯老毛病了。”

“是,蓁蓁提醒的是。”少年笑着揉了揉她的头顶。

换作其他事其他人,他或也不会如此,但因深知宋家姨母于她而言是极重要的亲人,才会觉得未能护得好她。

张眉寿吃了两口茶,看着他道:“殿下,我想去一趟苏州。”

祝又樘眼中笑意散去,化为正色。

“非去不可吗?”

若当真有蹊跷在,伴随着的必然会有未知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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