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女儿认为,并无必要。”
宋氏闻言眼泪一止,看向张眉寿。
“她瞒着不肯说的那些,眼下并不是最紧要的。”张眉寿晃了晃手中卷起的画像,道:“蛊主的下落,大致已经确定了,先将姨母身上的蛊解了,再处理后续之事也不迟。”
“这画像上的人,就是那养蛊虫的人?”宋氏有些吃惊地问道。
蓁蓁是何时办妥的这些事?
张眉寿点头。
宋氏顿时大松了口气,面色大喜地看向长姐:“阿姐,人找着了!”
张眉寿眼底浮现了些许笑意。
她家母亲在姨母跟前,向来不够沉稳,大喜大悲时常有些像个孩子。
“听着了。”
宋锦娘点头,眼中亦有笑意在,她看向张眉寿:“可查到了对方是谁的人?”
“尚还不能确定,但同云家绝脱不了干系。”
至于古家的牵扯,其中又牵涉复杂,眼下倒不必同姨母他们说得太多。
宋锦娘面色并无波动:“果然还是他们。”
旋即问道:“那名蛊主如今身在何处?他既懂得这般邪术,必然又有云家派人暗中相护,只怕是不易被擒。”
“就在京城之中。”
张眉寿道:“此事姨母不必多虑,我自有办法在。”
宋氏微微皱眉:“不管你是什么打算,可断不能去冒险,定要小心提防。”
她有心想问,但女儿显然无意明说,如若不然,也不会绕什么弯子。
“你母亲说得对。”宋锦娘亦有些忧心,道:“不如将那人的下落告知我,我命人暗中去办此事。”
不管如何,为防出变故,此时明面上是决不可与云家挑破此事的,否则只会打草惊蛇,耽误解毒。
正如蓁蓁方才所言,先将毒解了,才能处理后续之事。
“姨母信我便是。”女孩子笑着叹了口气,道:“今晚同姨母和母亲说这些,是想叫你们暂且安下心来,姨母可不能坏了我的计划啊。”
女孩子语气极软,落在宋锦娘耳中就像撒娇一般,叫她倍感顶不住,当即笑着连应了几声“好”。
“既然蓁蓁确有计划在,那我便安分一些,不拖蓁蓁的后腿了。”
张眉寿笑着道:“姨母可别拿我打趣。”
见正事说完了,她也就没有再多呆。
而待她带着阿荔离开之后,宋锦娘望着宋氏,却是深深地叹了口气。
“不就是打了你一只盏子么,也值得你长吁短叹的?回头赔你就是了。”宋氏望着正默默清扫碎瓷的阿湘,有些心虚地咳了一声。
“只要你觉得解气,便是将我这屋子一把火烧了,我又能说你什么?”
“那你望着我叹的什么气?”
“不过是想不通你究竟为何能生出这般好的女儿而已,我总觉得蓁蓁更像我些。”宋锦娘真心实意地道。
宋氏闻言不气反笑。
“你是她姨母,像你也是应当的。”
她极不容易有阿姐比不上的地方,让阿姐两句又能怎么样,反正闺女是她的,谁也抢不走。
宋锦娘满意点头:“这还算是句真话。”
“是是是,比珍珠还真呢。别坐着了,我扶你回床上歇着”
翌日午后,苏州城西一座两进老宅中,一名身形瘦高,身穿深灰色市布袍子的男人正站在廊下喂鸟儿。
此时,一名家丁打扮模样的年轻人走了过来。
“先生,云家来人了。”
“叫他们过来就是。”
男人漫不经心地说道,视线不曾从鸟笼上移开。
不多时,就有一名三十岁上下,五短身材的男人步伐匆匆地走了过来,眼底有强忍着的怒意。
他在前厅等了好一会儿了,对方不去见他,反倒叫他来此处,这脸可真够大的。
然也清楚眼下不是在这等微末小事上争什么高低的时候。
“如今外面的传闻不知先生可听闻了?现下都说宋家大姑奶奶就要大好了,大东家让我来问问先生,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假话你们也信?”
男人放下了鸟食,接过家丁递来的布巾擦了擦手,抬脚就往堂中去。
“假的?”
来人连忙跟上去,皱眉低声道:“可是昨日已得了准信儿,宋家传出来的话,说是亲眼瞧着精神大好了,这还能有假?”
见男人去喝茶,他不由更急了些:“大东家让我问一问,会不会是出了什么差池!”
也怀疑是宋家的那个靠不住了,可眼前这位先生以往分明说过,除了他之外根本没人能解得了这毒。
“想必是刻意演给你们瞧,叫你们着急之下露出破绽来,以便捉你们的错处。急什么,横竖就是这两日了。”
816 赴约
男人说罢,放下了空掉的茶盏,也不叫下人给来人奉茶。
“那便依先生所言,再等两日。”对方耐着性子道:“我会将先生的话一字不差地转达给我们大东家,但愿可别真出了什么差池才好。若不然古大人怪罪下来,到时咱们可都承担不起”
语毕,拱了拱手:“方某就先告辞了。”
而后片刻未有多呆,揣着一肚子气便离去了。
若非是此事交由其他人来问不放心,他才不愿见这什么狗屁先生,仗着是古大人派来的,甚至连他们大东家都敢不放在眼里且据大东家派去暗中保护此人的李五称,这老东西每日不是去赌坊,就是逛妓馆,真当此次来苏州是玩乐来了!
堂内,男人坐在椅中嗤笑了一声。
差池?
他人就好端端地坐在这里,会是什么差池?
男人对此半点也不在意,看了一眼滴漏,起身道:“该出门了。”
这个时辰去赌坊玩儿上几局,天也差不多就要黑了,到时再去群芳楼吃酒听曲儿他前日里跟那楼里的翠红说定了,今日会过去。
男人这般想着,在心中“啧”了一声以往在湖广,为求谨慎,可断没这般自在的日子可过。
这苏州城可真他娘的是个好地方,只可惜呆不久了。
最后这几日,可得好好玩一玩。
男人负手哼着小曲儿就出了门。
那家丁换了衣袍做随从打扮模样,跟在他左右。
一个时辰之后,男人从赌坊出来,因赢了银子,心情愈发地好。
“这位大爷赏点儿吧”
二人刚出赌坊不远,便遇得一名乞丐挡住了去路。
有些乞丐会特意等在赌坊附近,靠察言观色的本领来辨别哪些人赢了钱,趁机上去讨上几钱若遇到那赢昏了头的,没准儿还能得些碎银子。昏的再厉害些,银锭子那也是有可能的。
男人心情正好,随手摸出几钱丢在了乞丐身上。
“谢大爷!”
乞丐忙不迭弯身去捡。
捡起揣进怀里之后,却又赶忙追上了男人。
男人身边的随从皱眉看向他,沉声道:“不是已经赏过了?滚远些!”
他眉间似乎杀气腾腾地,乞丐打了个寒噤,忙从袖中取出了一张折叠起的字条,低声道:“有人叫我等在此处,给大爷送信儿!”
至于为何方才会上前讨银子,而不是直接将信给对方,当然不可能是为了让整个经过看起来更隐秘些而是来都来了,多赚一点儿是一点儿不是?
随从满眼警惕地接了过来。
“是何人叫你来送的信?”男人微微眯了眯眼睛问。
“是是一位妇人!”
乞丐答罢,便赶忙跑开了。
男人已经展开了那张字条。
其上不过短短一行字,却叫他霎时间脸色大变。
对方称他为“舅舅”!
会对他用这个称呼,还有可能活在这世上的,似乎只有一个人了。
想到之前刚到苏州时,接到的从京城而来的密信,男人的眼神忽然变得兴奋。
他当即没有犹豫,带着那名随从,沿着长街一直走到尽头,最终在一座茶楼前驻足。
对方约他在此处二楼相见。
“先生,可要小人一同上去?”
随从低声问询。
男人“嗯”了一声。
虽说单论蛊毒之术,他未必会输给那个外甥女,但对方主动约他相见,还是谨慎些为好。
随从走在前面,目光不着痕迹地在四下扫视罢,确定周遭吃茶听书者大多为寻常百姓,并无甚异样在,适才向男人点了点头。
然而转念想一想,若对方有意且有能力设陷阱,应当也不可能选在不方便动手的闹市才对。
男人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却不由愈发对对方约他来此的意图充满疑问。
难道他那单纯善良的外甥女得知他还在人世,天真地认为他是侥幸死里逃生,今日纯粹是为了要与他相见叙旧?
想到这种可能,男人嘴角溢出讽笑。
若是如此的话,他待会儿下手的时候倒要有些过意不去了啊。
还是说,来人根本另有其人
男人心思百转间,随从已经上前叩响了门。
此时,楼下堂内的说书人已经敲了抚尺,今日说到此处,余下且待下回分解。
听客们三三两两地站起了身来,因天色已晚,大多都出了茶楼归家而去。
二楼处,包厢的门被人从里面缓缓打开了来。
随之出现在男人眼前的,是一张略显苍老的妇人面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