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上眉头 第601节

男人下意识地拧眉,眼睛却不曾离开那张脸。

“小舅舅不进来说话吗?”

妇人开口,声音虽低,然却远不及外表来得苍老。

男人闻声眼神微变,旋即抬脚进了房内。

随从则守在门外,将门合上。

“原来真是阿瑜啊,方才一时竟未曾看出是易了容”男人笑言间,目光却落在房中的第三个人身上。

临窗的椅中坐着一名唇红齿白的锦衣少年。

男人眼神闪了闪,啧了一声,状似惊奇地道:“孩子已经这般大了?”

据他所知,大国师这些年来所寻,除了他这外甥女之外,便是她的孩子了。

虽他尚且不能确定那孩子的来历,但单凭猜测,心中也大致有数。

可眼前这少年似乎比他想象中的年纪小了些,看起来至多只十四五岁的模样而已。

少年闻声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旋即垂眸吃茶。

男人不由笑了一声。

“按照辈分,可是要喊我一声舅公的。”

少年闻言也笑了笑,却仍不曾出声。

“你当年勾结继晓,害死南家满门今日还有何颜面以南家长辈自居!”田氏看着他,眼中满是恨意。

若说之前她还有一丝不确定的话,那么此时得见对方这幅云淡风轻的模样,便再没有什么犹疑了!

当年与那妖僧里应外合的叛徒,就是面前之人!

“原来阿瑜都知道了啊。”

男人笑着在少年对面的椅中坐下,自行提起茶壶倒了杯茶,放在鼻间轻嗅了嗅,吃了一口,道:“即便没有我,也会有旁人且南家有一个秘密,你许是还不知道。”

817 长话短说

田氏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当年我不慎得知,你外祖父及你姨母,与天门山寺前主持大师,暗中早已卜算出南家将有一道大劫。这劫无人可破,南家覆灭,乃是天意啊。”

他口中的南瑜姨母,乃是南家上一任被选出来的传承嫡女南娉之。

田氏闻言眼神微颤,却不知他话中所谓不可破的大劫之言真假。

然对方语气中仿佛置身事外的淡漠感,却叫她一颗心愈发揪痛愤怒。

“即便如此,也改变不了你是南家叛徒的事实你又何必自欺欺人以此来为自己开脱!我倒想替南家无辜枉死的上百条性命问一问你,究竟为何要这么做!”

叛徒?

男人冷笑了一声,转头看向她,眼底顿时阴沉了下来。

“即便是叛徒又如何,南家到了你姨母这一代,唯你姨母与母亲是嫡出而已!我与你大舅舅同为庶出,且我自幼便比他有天分,更比他刻苦百倍!

但你外祖父却一意要培养他做下一任家主若他是嫡出且罢了,可同样是庶出我倒也想问一句为何,可你外祖父却到死都不曾回答我!”

单单只是家主之位,还且罢了,可如此一来,从今以后继承嫡系血脉的就是兄长一家而无缘家主之位的他,以后的子孙后代注定会慢慢被挤出嫡系,百年之后,甚至要成为无关紧要的旁支!

这其中的不公,他至今想来,仍无法释怀。

田氏听得心中震动,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仅仅单凭此,你便要害得南家满门被灭吗?!”

“仅仅?”

男人面上皆是讽刺之色:“横竖都是没有出路了,我为何就不能自谋一条生路?你倒也不必一副鄙夷痛恨的模样,反观自身,你这些年来又为南家做了什么呢?”

说话间,朝着她走近了两步,道:“躲躲藏藏,连仇人的面都不敢见既知我是所谓叛徒,却只在这儿言语讨伐几句,连手都不曾抬一下。怎么,今日来此,莫非是为了叫我在你面前自惭形秽,悔恨痛哭?”

“”

田氏下意识地后退着,眼圈发红,浑身都在颤抖。

见她神态,男人不禁更是笑道:“阿瑜,多年未见,你还是这般胆小无用啊。生起气来,话都不会说了。若非是你确实有些天分,当初又何来的资格做什么传承嫡女?

但好在从今日起,你便也不必再东躲西藏了”

田氏蓦地抬起头来。

“你是想抓我,到妖僧面前立功?”

“没遇着且罢了,可你既都将自己送到我跟前了,我拿人钱财替人办事,倘若装作不知,也说不过去啊。”

田氏眼神愈冷,缓缓握紧了双手。

“怎么,还想同舅舅较量不成?你虽为传承嫡女,然我这些年来却也将南家绝学摸了个透,你若想以蛊术取胜,大可以死心了。外面还有我的人在,识趣些,也能少受些皮肉之苦。”

男人说话间,从袖中缓缓摸出了一根毒针。

而此时,忽听得“砰”的一声轻响,只见那自顾饮茶的少年将杯盏重重地搁在了桌上。

“废话未免也太多了些。”

若非是等着楼下的客人散去,她又何必坐在这儿听此人说这些没用的废话。

那少年开口,却浑然是小姑娘的嗓音。

男人当即皱眉。

此时,房门忽然被人推开,那名随从疾声道:“先生,不对劲,茶楼关门了!”

有些茶楼只做白日里的生意,固然也是常见,可哪有客人还没走完,一声不吭就将门给关上的?!

若说是大意了,不曾留意到二楼包厢里还有人,可分明他一直就站在门外守着,关门的伙计根本不可能看不到还有人在

“先生?”张眉寿看向那男子,道:“那么,这位先生来之前,都不曾打听打听这家茶楼的东家是谁吗?”

唔,不过就算打听了,估计也打听不出来。

毕竟这是宋家拿来让二表哥历练经营之道的一处小茶楼,表面上的东家并不是宋家。

“哪里来的黄毛丫头,真是荒谬”

男人嗤笑了一声。

难不成天真到以为两扇门一关,他就只能束手就擒了不成?

且清了场也是好事,他倒不必担心闹出什么动静再惹来麻烦了!

“当!”

此时,他身后忽然传来类似刀剑相击的声音。

一道黑影袭来,举剑直冲那随从而去。

那剑极快,随从勉强持剑挡下,却被生生逼退数步,还未能蓄下余力反击时,那人再出第二剑。

“噗嗤”

利剑刺破衣衫穿透血肉。

剑被抽回时,随从应声倒地,胸口处血洞血流如注,瞪大的双目死死地盯着上方的人。

却见那人居高临下地拎着剑,目露嫌弃地在他衣衫上蹭了蹭剑身之上沾着的鲜血。

“”随从身体一僵,口中忽然涌出更多的鲜血。

棉花将血蹭干净之后,方才将剑收回到剑鞘当中这剑是清烈借给他用的,他总得弄干净了,要不然下次怕是不好借。

房中男人见此一幕,眼神一紧,当即却是弃了田氏,直奔张眉寿而去。

他察觉出了,这个扮作男子的丫头才是主子!

田氏见状立即冲了出去拦住他的去路。

男子以手中毒针刺去。

然而那毒针刚要近得田氏的面门,他身形忽然僵住。

胸口处突如其来的绞痛叫他霎时间白了一张脸,紧接着,四肢像是忽然失去了力气一般,手中毒针跌落,人亦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倒地的男子面色大骇,不可置信地看向田氏。

“牵心蛊你怎可能还能驱使牵心蛊”

牵心蛊唯有尚值处子之身的女子方能驱使,南瑜分明早已产子!他正是笃定了这一点,才会没有顾忌地与对方对上

难道说她将牵心蛊易给了旁人?!

可这样随时会令自己有性命之忧的东西,怎可能会有人傻到交出去?

她是疯了不成!

“除了废话之外,还有没有值得换取你痛快一死的秘密?比如你此次受命的全部内情,再比如古家与继晓的勾连与企图,或是有关云家之事若是有,不妨趁早说出来。”

那女孩子面色沉静地看着他,一副长话短说的语气。

818 信守承诺

男人因疼痛而狰狞的脸上挤出一丝冷笑,“我不管你究竟是什么人都休想从我口中探出什么!”

张眉寿闻言也笑了一声。

“说得大义凛然,实则不过是怕说罢便只有死路一条了,想借此来拖延些时间,再设法保命罢了。”

连生他养他的家族都能背叛算计的人,会对仅仅只是利益关系的外人死心塌地,忠心不二?

这简直就是个笑话。

男人闻言眼中神情变幻。

然而来不及去思考太多,下一刻,巨大的疼痛陡然传遍四肢百骸,全身的骨头似被人生生折断一般,又仿佛有无数条毒虫在身体里疯狂嗜咬这种常人所无法承受的疼痛,几乎刹那间便吞噬了他所有的神智。

这一刻,他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生不如死。

哪怕立刻死去,只要能够不必再承受这种痛苦,他必然都不会再有多余的犹豫。

而就在他濒临昏死之际,种种疼痛忽然消去。

男人却再无一丝挣扎的力气,面无血色地横躺在地上。

“说实话,我也是第一次真正动用这牵心蛊,还有许多摸不透的地方。”女孩子清澈的声音在他耳中如同这世上最可怕的咒语一般,“你若自觉还能扛得住,我倒不介意在你身上多练一练手。”

男人张了张嘴唇,却几乎发不出什么声音来。

“反正也都不是什么要紧之事,你即便当真宁死也不说,日后我也都能一点点查出来。”

女孩子语气轻松淡然:“故而,我突然觉得,说与不说也不大重要,关键是练手。”

一旁的田氏听得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她突然就有点儿后怕了。

“我我说”

男人终于得以发出声音,那语速虽然缓慢,却也莫名叫人感受到了他的急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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