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福闻言露出无奈苦笑。
“你还笑?”昭丰帝拍案道:“是觉得今日之事很好笑吗!”
“不,老奴不敢,亦绝无此意。”刘福违心地否认道。
起初他在一旁瞧着只觉得害怕,到了后头却有几分想笑
从皇上的态度上来看,他想通了一些事情,不由也就放心了。
他算是看出来了,太子此举看似鲁莽没有顾忌,可却是险中有稳,该认错时认错,该坦诚时坦诚,该说好听话时说好听话是将皇上的心思拿捏得一丝不差。
要不然的话,皇上也不能单单只将人赶走了了事。
这便足以说明,皇上虽是生气于太子的胡闹,却不曾因此对太子生出真正的疑心来。
即便到了最后,皇上还是不会答应此事,也绝不会对太子存下隔阂。
只因这少年人一直够仁善,够坦荡,够赤诚。
所以皇上才能一直这般放心并宽容啊。
“皇上”
默默目睹了全部经过的陆塬,此时有些拿不定主意地问道:“那人是留还是杀?”
“废话!”
出于颜面,昭丰帝一句“当然是杀”下意识地就到了嘴边。
可不知怎地,他忽觉头顶有些发凉。
双手撑在龙案上的昭丰帝默默看了一眼头顶。
而后,狠狠地瞪了一眼陆塬,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先留着,等朕发落!”
“是。”陆塬悻悻然应下。
留着就留着,瞪他干什么要保人的是太子又不是他。
但也就是太子了。
陆塬心情复杂地离开了养心殿。
只是这一去,等了足足一个月,也不曾等到陛下所谓的“发落”。
诏狱中,章拂看着又一次被送到面前的饭菜,心中的茫然感更深重了些。
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死?
能给个准话吗?
这一月来,他不曾再受过刑,也无人来问过话,只将他单独关在这间暗室内,一日三餐从不落下,甚至之前还有人送来了治伤的药。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打算将他养好了再杀?
莫不是皇帝对他白家人恨之入骨特地给他用上了一种不为人知的、反复折磨人的精神与体魄的酷刑?
章拂暗暗攥了攥有力的拳。
若再这么养下去的话,他甚至觉得自己可以试一试逃狱了。
“等等”
他到底没忍住出了声,喊住了那送完饭菜便要转身离去的锦衣卫。
锦衣卫回过头看他。
“陆指挥使在何处?可否让我一见?”
“指挥使大人忙着呢,哪里有空来见你。”那锦衣卫留下一句冷冰冰的话,便出了暗室。
章拂望着那扇被紧紧关起的门,不由皱起了眉。
几日后,便是乞巧节。
一早,徐婉兮便来寻了张眉寿,商议着晚间一同去放花灯。
张眉寿见她一脸兴致高涨,不由又想到阿鹿前几日也说起过乞巧节要去逛逛自打从眼睛好了之后,但凡有点儿新鲜的东西是他没瞧过的,必是谁都拦不住的。
包括小倌馆。
只是去了一趟听了首曲儿,便不愿再去第二回了。
被苍伯父责骂不算什么,最紧要的原因是他觉得那个有着京城第一小倌馆之称的地方,其内的小倌们,还不及他本人一半好看。分明是他花了银子去看,反倒叫那些小倌们占了眼福,委实吃亏得紧。
“知道你是不便出门的,到时戴上幂篱就是了乞巧节出去瞧热闹,再正常不过,便是被人认出来了,也不会有人瞎说什么的。”徐婉兮继续劝道。
张眉寿点了头,笑着道:“也好。”
她也有好些时日不曾出门了,祖母怕她闷坏,也说过让三妹陪着她出去走走的话。
见她答应,徐婉兮高兴不已:“那咱们可说定了!”
二人便转而说起其他事情来。
“房家的二姑娘,昨日也叫人给我送了信,说是今晚也要出来的。”徐婉兮道。
张眉寿笑了笑。
“你二人倒也投缘,日后不怕姑嫂间看不对眼了。”
工部侍郎家那位亲事一直没有着落的嫡出二姑娘,在半月前,已同徐永宁定了亲。
“说来说去,还是咱们俩够投缘呀。”徐婉兮笑着道:“你想想啊,你同刘家姐姐处得极好,这房二姑娘又是刘家姐姐的手帕交,我与她自然也是合得来的。”
张眉寿看着满眼笑意的好友,心中忽有些感慨。
上一世徐永宁声名狼藉,最后由万氏做主,娶了元棠,婉兮因此没少受磋磨。
这一回,定国公夫人健在,定国公府里一切都好,如今选的是房家的姑娘房家虽非世家,底蕴与定国公府不能比,可却也是世代清流人家,且房大人正值壮年,已在工部侍郎这个位置上坐了多年,人品也周正可信
房二姑娘她也见过的,性子爽利却不鲁莽,日后应是个能立得住的。
867 找媳妇去了
而她此前听婉兮说,这门亲事徐二公子也是亲自点了头的,双方人家无不满意之处。
总而言之,是一桩极好的亲事。
“那徐二公子可要同去吗?”张眉寿笑着问。
房二姑娘特地给婉兮去信,未必没有想借机见一见未来夫婿的意思。
乞巧节嘛,光明正大地见一面,也没人会说什么。
“他本就是要去的。”徐婉兮道:“我们府里早前不是来了一家姓朱的客人么,父亲交待了,今晚要二哥带着那朱公子四处逛逛呢。”
听得朱公子三字,张眉寿眼神微动了动。
上一世,婉兮大约便是在此时,对客居定国公府的朱希周萌生了情意的。
朱家此番入京,一则是为患有眼疾的朱老太太求医,二则是为了让已考取了举人功名的朱希周入京备考,借定国公府的人脉,寻有名的先生与大人从中指点。
朱老太爷与定国公乃是至交,定国公年轻时在江南遇到了水匪,是被朱老太爷救了一条命。
因有这等情分在,定国公府尤为热情,上一世哪怕朱老太爷夫妇离京之后,仍旧留了朱希周在定国公府长住,为其通关系寻名士,是以对方一住便是整整三年,直到会试结束。
说起来,定国公府待朱希周着实不薄。
可这份不薄,却成了日后他拿来言语刺伤婉兮的利器当初若非是念在承了你们定国公府的恩情的份上,无法出口拒绝,我又岂会答应娶你过门!
而那时婉兮才知道,原来自认为的两情相悦,竟是对方口中的挟恩逼娶。
她家婉兮乃是堂堂定国公府嫡女,样貌品性皆是上乘,却被对方视作不得不娶的不合心意之人。
而这句不得不娶,真乃恶心到了极致,以致于她每每想起,都恨不得将隔夜饭都呕个干干净净。
真不想娶,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自古以来议亲本就有成有不成,谁还能因此翻脸不成?
说白了,不过是沾了定国公府的光,娶了世家女,占尽便宜之后,却偏偏又放不下心底的那一点点被动的不甘与所谓作祟的自尊罢了
是以,看出身过高的婉兮百般不顺眼,又因她不肯示弱的反击而愈发变本加厉的冷漠以待。
“蓁蓁,你怎么突然有点不高兴的样子?”
徐婉兮捅了捅好友,不解地问。
说不高兴都是轻的,她方才甚至觉得自己从蓁蓁的眼神中看到了想要提刀砍人的冲动这一定是她的错觉吧?
张眉寿回过神来,眼睛微微一亮。
怎么样才能彻底斩断婉兮同那朱希周的孽缘,她这些时日想了许久,也做了些叫二人避免接触的小动作,却没能想出一个真正可行且一劳永逸的法子来。
但方才她突然想到了。
若婉兮能够早些定亲,寻得可托付的良人,那么依着婉兮的性子,定不会再生出其它心思来。
这法子虽笨了些,却胜在可用。
“这些时日听说定国公夫人在张罗你的亲事,你就没一个满意的吗?”
徐婉兮愣了愣:“怎突然问起这个了?”
“今日不是乞巧节么,突然想到了”
徐婉兮“哦”了一声,面色顿时有些不自在:“祖母挑的自然都是好的只是我单看画像,便觉着没有眼缘。”
张眉寿略察觉到好友有些异样,不由顿时竖起防备:“当真只是没有眼缘?”
“是啊”徐婉兮笑了笑,伸手去摸茶盏。
张眉寿眉心剧跳。
自家孩子自己自是了解这下意识地闪躲的模样分明是有事!
张眉寿当即将阿荔支了出去。
“婉兮,你同我说实话,你可是有心上人了?”
便是她瞎胡揣测也好,左右她得弄清楚了才行。
“啊?心心上人?!”
徐婉兮反倒被吓了一跳,不知想到了什么,竟陡然红了脸。
张眉寿见状更是暗暗倒吸一口冷气,一句“完了”险些就要脱口而出。
“莫不是那位朱公子吗?”
横竖没有旁人在,直接便直接了,冒昧就冒昧了此时她揣着一颗老母亲担惊受怕的心,着实顾忌不了太多。
“蓁蓁你说什么呢!”
徐婉兮满眼惊诧地道:“我统共也只见过他几面而已怎么谈得上你便是猜,又怎能猜到他头上去?”
见她吃惊的神情不似作伪,张眉寿一颗心略放下了些。
旋即,狐疑地看着好友:“那你说,我该猜到谁头上去?”
即便是其他人,她也得擦亮了眼睛把把关才行。
“自然是谁也不能乱猜的”徐婉兮忙去吃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