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迁打断了她的话,看着众人道:“是我身边的小厮。”
万氏神情变幻不定地看着他。
谢迁也将目光定在了她身上,眼神仿佛要比这冬夜更冷上几分。
在这般注视下,万氏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胸腔。
她方才是太着急,太不甘心了……脑子一热竟张口就要将徐婉兮的名号喊出来……对方这般及时地截断她的话,像是察觉到了她的心思一般。
“这位是谢御史吧?”
“这小厮怎么了?”
“怎半点动静也没有……”
女眷们惊疑不定地说着。
“我方才在这楼中歇脚,忽然有贼人潜入,那贼人手中带有匕首,我这下人为了护着我,受了重伤昏迷了过去。如今身上伤势颇重,今日乃国公爷寿辰,怕惊扰冲撞到他人,这才裹得严实了些。”谢迁向众人说道。
受伤了……
倒是个好借口。
万氏看过去,质疑的话到了嘴边却再难开口。
她在那位谢大人脚下看到了缓缓滴落的血迹……
万氏暗暗咬紧了牙。
这戏做得倒是周全地很!
一个外人罢了……竟能做到这般尽心遮掩!
女眷们则个个惊得变了脸色。
“谢大人是说,贼人就在这观鹤楼里?”万氏压下心绪,满面受惊地问。
“在同我这下人打斗的过程中已经逃走了,但想来也不曾走远,诸位夫人还是趁早回花厅去为好。”
“是啊是啊,世子夫人,咱们还是快回去吧……”
众人环顾四下,戒备而紧张。
起先她们就是要回花厅的,可方才遇到了世子夫人,非要带着她们来这阁楼里避一避——谁知险些就要撞到了刀口儿上,这叫什么事啊。
万氏唯有点着头。
边向谢迁歉然道:“府中出了这等事,实是叫谢大人受惊了……眼下既有人受了伤,我这便叫人带谢大人去季大夫处。”
“不必了,我知道季大夫住在何处,世子夫人还是尽快回去吧。”
“……”万氏动了动嘴唇,再来不及说其它,就眼睁睁地看着谢迁大步离开了此处。
她望向院内,看到了从假山后行了出来的陪嫁婆子。
万氏抓紧了十指,尽量叫自己镇定下来。
无妨……
虽没能让徐婉兮在外人面前出丑,可她今晚不见了的消息,对内并不是什么秘密。
谢迁带走了徐婉兮,可朱希周必然还在院子里。
且即便谢迁将人带走,也不可能带离定国公府,这件事情,横竖是不可能瞒得过世子他们的——
万氏陪着一众受惊的女眷离开了此处,脑中飞快地开始了新的盘算。
“谢世叔……”
谢迁走出了一段距离之后,耳边响起女孩子微弱的唤声。
“醒了?”
谢迁的语气微有些沉。
他此时心情不太好。
但肩上小丫头的一句话,却叫他没忍住笑了一声。
“你的肩膀硌得我好疼……”
谢迁“哦”了一声,脚下微顿,将人改为了横抱着。
徐婉兮挣扎着张开眼睛,看向他:“谢世叔,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我看到你被人算计了,原来竟不是么?”
“就是被算计了啊,我是被人骗去的……”小姑娘说着,忽地紧张地道:“还有,我被人下药了……你说,该不会是……是那种药吧?”
“那种药?你是说……春——药?”
谢迁愕然看她一眼,而后无奈地摇了摇头。
897 讨公道
“那东西多是要服下才能起效,至于单靠焚香便能生效的,可不好寻——算计你的人,大概也没什么像样的门路,所用迷药都是最寻常的。要不然你怎会昏得不够彻底,经这冷风一吹,便又自行清醒了?”
徐婉兮听得放心下来。
费力地抬起眼睛看着那抱着自己的男人,她道:“看来谢世叔很懂行啊。”
“看来你是过了后怕劲儿了。”
竟还揶揄起他来了——
“先前怕得都要死掉了……你找到了我,我便不觉着怕了。”徐婉兮靠在他怀中,声音低低地道:“多谢你,谢世叔。”
谢迁“嗯”了一声,道:“别说话了,省些力气。”
然隔了一会儿,又听小姑娘问道:“你说……会是万氏吗?”
“倒是不笨。”
“怎会不笨……若非你及时赶到,我怕要出事了。”徐婉兮微微叹了口气,鲜少地在人前示了弱。
以往她只有在蓁蓁面前才肯承认自己的不足。
如今在谢世叔面前承认,竟也不觉得是一件太丢脸的事情。
“不算笨,自家里出了这等事,没几个人能躲得过。只能说有人已经疯了,你们定国公府却没能早些察觉到。”
“家中大小事,祖母也算是一直防着她的……只当她是性子有问题,只敢背地里做些小动作罢了,且这一年多来,她病在院子里也不怎么露面了,还算安分,谁知当真疯了——”
徐婉兮还要再言,却被他打断了道:“不必说了。放心,我自会替你讨一个公道。”
小姑娘便也就听话地安静了一会儿。
可到底没忍住太久:“那……我再说最后一句话可以吗?”
谢迁没说话。
她就自顾问道:“你方才为何要将朱公子拖出去啊……”
谢大人语气无波:“叫他醒醒神而已,怎么——你心疼了?”
徐婉兮神情一凝:“……才没有!”
心疼?
他这都是什么叫人头皮发麻的虎狼之词?
她就是想知道……
他是不是吃醋生气了?
谢迁道:“话这般多,看来你这药劲儿过得已是差不多了,不如便下来自己走吧——”
徐婉兮脸一红。
她方才晕晕乎乎地,倒都要忘了自己是被他抱着的了。
然脸红归脸红,徐二姑娘还是遵从本心底道:“还不行……我这会子正晕着呢。”
谢迁无声失笑。
看来他这是被赖上了啊。
此时又听她道:“我要去前头瞧瞧,当面同祖母将事情说清楚——”
“你要自己去?”
“我清清白白,为何不能自己去?”
“倒不是不能,只是没有必要罢了。”
定国公府里的人没有太糊涂的,不可能轻易听信万氏的话。
再者说,不是还有他在么。
“我自己的事情,自然要自己去说,躲在后头算什么,我要亲自去同万氏对质——”
小姑娘是个劝不动的。
谢迁妥协道:“去便去吧,但要先让季大夫给你看看。”
徐婉兮急了:“去得晚了,万氏怕要胡言乱语的!”
“那便由她说就是了,横竖日后估摸着也没什么开口的机会了,就让她多说几句吧。”
谢迁径直带着人去了季大夫处。
莲姑和定国公夫人身边的人很快都寻了过来。
待徐婉兮与谢迁来至偏厅中时,万氏正满面后怕地说着话:“……当时儿媳一眼就瞧出来谢大人身上扛着的人是兮儿了,儿媳生怕被那些太太们看出什么端倪来……”
“生怕?”
徐婉兮冷笑着打断她的话:“彼时若非谢大人反应够快,你只怕就要将我的名字喊出来了罢?”
换作以往,她在人前还要称万氏一句母亲,可眼下对方却半点也不配被她喊做母亲了。
徐婉兮说着,被莲姑扶着踏入了厅内。
厅中坐着的人不在少数,除了徐家人之外,还有刚喝罢醒酒汤的朱希周与朱老太爷。
万氏面色一滞。
闹出了这等事,徐婉兮竟然还好意思出来见人?
她本想着趁这丫头没回过神来,将其与朱家公子私会之事坐实,与朱家人在口头上先定下这门亲事来——待到事后,任由这丫头说破了天也没用了。
“季大夫怎么说?”
见徐婉兮与谢迁走了进来行礼,定国公夫人不动声色地问道。
“回祖母,季大夫说,孙女是中了迷药。”
“迷药?!”定国公世子神情顿变。
万氏压下心中慌乱,惊诧地道:“这……今晚兮儿也是在女席上用的饭菜,怎会中了迷药呢?”
“你不必在此试图混淆视听了,那迷药是怎么来的,你心中当是再清楚不过。”徐婉兮看着她,眼神冷极:“不是下在饭菜中的,而是你使人提早放进了观鹤楼暖阁中的香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