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竞闻言,对季善就越发刮目相看了。
这般的会说话处事,随随便便都出口成章,那纵不至饱读诗书,定也远胜自家那蠢妹子,不怪这么好的气质,腹有诗书气自华嘛,关键长得还漂亮……
念头闪过,孟竞不着痕迹又打量了季善一回。
只当方才只是大概看了一下,才会觉得远比自己想象的还漂亮,那细看之下,指不定就能发现粗看时没发现的瑕疵与不足了呢?
却见材质一般,做工也是一般,连自家姐妹家常穿的都比季善身上这身淡绿色衣裙要强出一大截的衣裳,却愣是被她穿出了亭亭玉立,赏心悦目的感觉来。
头上的首饰也一眼就能看出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仍照样让她戴得如稀世名品一般,已不是首饰在妆点衬托她,而是她把首饰生生衬得上了不知多少个档次。
就更别提她虽脂粉未施,却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朱的精致面孔了……所谓“美人在骨不在皮”,这季氏却显然是皮美骨更美。
别说沈恒眼里心里只有她了,就是他娶了这么个内外皆修的妻子,也再不愿看别的女子一眼,再没有别的女子能入他的心吧,何况还是自家那个样样都及不上人家的蠢妹子!
竟还好意思叫嚣什么‘那季氏除了有几分姿色,还有什么’,怎么就能没有自知之明到这个地步?
她该说自己除了命比季氏好一点,托生在了他们孟家,有爹有娘有兄姐,娘还一味的纵着她以外,她还有什么才是,竟妄图以所谓的“家世”所谓的‘助力’来踩季氏,说到底他们孟家又算得了什么啊?
连在天泉县都排不上号,真正是井底之蛙,可笑可悲更可叹!
孟竞很快意识到自己这样盯着人家女眷看太失礼了,忙收回了视线,凝神笑着与沈恒季善道:“家母身体是不好,但据吴大夫说来,一多半都是心病,病因如今大家也都心知肚明了。既然是心病,等到了庙里,每日辛勤劳作,心无旁骛之后,想来病自然很快就能好了,多谢子晟兄与嫂夫人关心了。”
沈恒点头笑道:“那就好,只有孟太太病好了,夫子才能没有后顾之忧的给大家传道授课。”
孟竞笑道:“正是这话。只要我母亲身体无恙,家里中馈自有大嫂打理,学堂和庶务也有大哥和两位族兄帮忙打点,父亲便能安心教授学生,争取为清溪、为天泉再多教出几个童生、秀才来了。”
季善笑着插言道:“那不知孟二少爷此番高中,家里几时摆酒请客?届时若有需要我家相公帮忙的地方,还请千万不要客气,我们家女眷多,若琐事忙不过来,也请别客气,我婆母和嫂子们都是能干利索之人,定然很愿意一尽绵薄之力的。”
孟竞是个聪明人,如何听不出季善的言外之意?
这是变相在问他,几时送孟太太与孟姝兰去庙里呢,就怕他们家雷声大雨点儿小,如今说得好听,回头拖个十天半个月的,便不送人去了,旁人又能怎么着呢?
心里小小的不痛快起来,觉得季善也太咄咄逼人了。
但只是一瞬,那几分小小的不痛快便因心虚理亏,转化为了羞愧,道:“家父家母都病着,家母更是不日就要出远门去静养,所以家里不打算摆酒请客了。毕竟几日后我和子晟兄就得出发去府城了,时间本来也比较紧,且等秋闱时我和子晟兄都中了举人,再请了子晟兄、嫂夫人和伯父伯母世兄们去我们家吃酒吧。”
季善见孟竞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也立时给出了明确的答案,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好吧,她好像真有点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孟夫子与孟竞真的已经够难得了,可谁让孟太太与孟姝兰太无耻了呢吗,她是个小心眼儿,还是希望她们能得到实质性惩罚的……
所幸沈恒已笑道:“那就承彦长兄吉言了,等秋闱后,若我们有幸再次双双得中,一定好生热闹一场,一醉方休。”
孟竞听得也笑起来,拊掌道:“那我们今儿就说定了,嫂夫人给我们当见证人啊,别到时候真要喝时,子晟你又打着自己酒量浅的旗号不喝了,我可就真要恼了。”
季善才觉得自然了些,跟着笑道:“这是你们同窗之间的事,我可不掺和。孟二少爷还有话要说吗,若是没有,我就先去忙了,您和相公再说一会儿话,只怕就该坐第二轮席了。”
算着时间,里长太太和另几位太太怕是该吃完席了,也不知她们是要留下再坐一会儿,还是吃完席就要回去了,前者她得去继续陪客,后者她得去送客,总归都别想得闲就是了。
孟竞笑道:“我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嫂夫人只管自便,耽误了你这么多时间,本就是我的不是,可不能再耽误下去了。便是子晟兄要忙也只管忙你的去,我找章师兄等几位同窗去说话也是一样。”
说完见季善站起了身,自己便也跟着站了起来。
这才顾得上打量二人的屋子,就见屋子并不大,以一排书架隔成了一明一暗两间,因此看不清里屋的情景,外间倒是收拾得干净整洁,虽一眼望去几乎没有女子的东西,没有女子生活的痕迹,却又处处都有季善的气息一般。
毕竟像他们这样的待考学子一旦废寝忘食起来,书房和书案再怎么注意,势必都是凌乱的,子晟兄的书架和书案却都干干净净,井井有条,显然都是嫂夫人的功劳……
孟竞忽然觉得,自己也该娶一房媳妇儿了,也是怪了,之前他娘催过他那么多次,他都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总觉得大丈夫先立业后成家,自己年纪也还不算大,有什么可着急的?
可这一刻,他却忽然想娶妻了,他娘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吧?
不过还是别让他娘知道的好,不然谁知道会给他选个什么样的妻子,若能有幸娶到跟嫂夫人一样漂亮通透,知书达理的贤内助还罢了,不,能一半他都心满意足了,可要是不幸娶到个跟他蠢妹子一样的……算了,他还是等中了举人后,再来想这事儿吧!
三人遂鱼贯出了屋子,沈恒便先带了孟竞往前边儿院子里去。
季善则跟在后边儿,打算先去大厨房瞧瞧看有没有什么缺的食材之类,好及时补充,以免回头闹笑话儿。
却是走出几步后,忽然又想到了一件事,忙叫了一声:“相公,等一下,我才有两句话忘了与你说了。”,又向一旁孟竞歉然一笑,“孟二少爷,不好意思,再耽误片刻。”
待沈恒走近后,才低声与他道:“你好生陪一陪孟二少爷,待会儿坐席也跟他一起坐,好生敬他两杯酒,我觉着他值得深交。”
沈恒见季善满心都在为自己考虑,心里简直比吃了冰镇西瓜还熨帖,小声笑道:“放心吧善善,我知道的,倒是你,一直忙到现在,要是饿了,就先找点儿东西垫垫,不要不好意思;要是累了,回头也抽空回房歇会儿去,家里这么多人呢,乱不了套的。”
季善因他凑得近,鼻息都喷到了自己耳朵上,几乎要战栗起来,忙离他远了些后,才道:“我知道我知道,不会饿着累着自己的,快去吧,别让人孟二少爷等久了。”
沈恒却是眼尖的发现她耳根红了,只想立时拉了她回房独处去,哪怕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只静静的看着她都好。
然到底不能撂下孟竞不管,撂下满院子的客人不管,只得低声说了一句:“那我去了。”,一步三回头的去了。
一旁孟竞将二人的缱绻看在眼里,除了觉得二人男俊女美,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任是谁都休想插足以外,便是再一次觉得想娶妻了,要不,也不一定要等到他中举人后,等今科秋闱后,就定下来?
若能考中,当然就最好,若万一没能中,他总不能一直这样单下去吧……
季善待沈恒拉着孟竞走远后,便径自去了大厨房。
就见大厨房仍是一副忙得热火朝天的景象,人人都满头满脸的汗,整个屋里的温度至少也要比外面高三四度。
季善连在屋里坐着,都觉得热得难受,何况身处这样一个大蒸笼?
少不得又言语感激了众人一番,并在心里暗暗打算回头除了给大厨师徒几个多付点工钱外,其他帮忙的嫂子婶子们,也得多给些东西才是。
如此停留了片刻功夫,季善便转身离开了大厨房,却是刚出门,就让小跑过来的宋氏迎面撞了个趔趄,差点儿就摔到地上去,亏得旁边的姚氏扶了她一把才稳住。
姚氏已道:“二弟妹,你怎么回事儿,刚才慌慌张张的跑出去,这会儿又慌慌张张的跑回来,还差点儿把四弟妹撞翻了,到底在慌什么呢?”
宋氏神色的确有些慌乱,闻言忙笑道:“大嫂,我哪有慌,方才不过是肚子有些不舒服,所以赶紧跑了出去,这会儿又怕大家忙不过来,当然要跑回来了。谁知道会这么巧撞着四弟妹呢,四弟妹,你没事儿吧?都是我不好,你别见我的气啊。”
季善见宋氏跑得满头满脸的汗,忙摆手道:“我怎么可能见二嫂的气,二嫂又不是故意的,不过二嫂回头还是慢些的好,万一摔着了怎么办?那大嫂二嫂先忙着,我去看看里长太太并几位太太吃得怎么样了啊。”
姚氏宋氏忙都笑道:“那四弟妹快忙你的去,这里交给我们就是了。”
这会儿再对比自己的满身臭汗与季善的光鲜亮丽,已是半分酸意都不剩了,便是让她们去招待里长太太等人,她们也不敢去啊,到底狗肉上不得正席,能怪谁呢?怪人家天生命好,天生能干不成?
季善便一路回了正房东间。
就见里长太太等几位太太都已吃得差不多了,因忙招呼人进屋把残席撤了,又给几位太太上了茶,才笑道:“寒舍简陋,今儿客人又多,实在怠慢几位太太了,要不几位太太打会儿叶子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