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事情是怎么解决的,裴钦在信上也大概说了说。
裴二夫人的娘家虽不若阜阳侯府显赫,却也是真定府当地的名门望族,往上数四代,亦即裴二夫人曾祖父那一辈,也是出过二品大员的,只到了裴二夫人的父祖两辈,没再出过三品以上的大员,家声家世稍微没落了一点而已。
但裴二夫人的两个兄长却一个是四品守备,一个是五品通判,家里侄儿们也好几个出挑的,不定什么时候便可能重振程家了,自然不容阜阳侯府小觑。
关键还本来就是侯府理亏,便是真错在裴二夫人,裴太夫人也不能把人砸个头破血流吧?5972
难不成都当几十年的婆媳了,竟一点情分都没有,所以才能下那样的狠手?裴二夫人还是阜阳侯府二房的主母、儿女都老大、都当祖母的人了,便没有情分,也不能连该给的体面都不给她吧?
何况并不是错在裴二夫人,她自己事发当日都是第一次见亲生女儿,能有什么情分,又有什么资格左右亲生女儿和女婿的决定?且至亲的母女,好容易见面了,却还不能相认,裴二夫人当娘的心里得多痛?她自己都是受害者了,裴太夫人目的没达成,又凭什么迁怒她?
程家两位舅老爷加二舅太太唱红脸的唱红脸,唱白脸的唱白脸,先是骂得裴二老爷只差无地自容,两位舅老爷还动了手,打得裴二老爷脸上挂了彩,几日都不得出门;
再是骂得阜阳侯夫妇俩只差无地自容,道歉的话儿足足说了几箩筐。
仍不能让程家的舅老爷舅太太们消气,非坚持要见裴太夫人,‘太夫人既病着,我们便耐心等着便是,什么时候太夫人病好了,我们再什么时候去见她老人家,定不会扰了她老人家养病的。毕竟我们程家是斯文人家,干不出那等对自己人喊打喊杀之事!’
阜阳侯与裴二老爷没法,只得安排几人见了裴太夫人一面,然后仍是唱红脸的唱红脸,含沙射影、指桑骂槐的骂得裴太夫人差点儿闭过去气后。
唱白脸的再上场,哭当年自家公婆为小姑子挑选裴家这门亲事时,看中的就是裴二老爷上进,裴太夫人也和善,自家小姑子在娘家娇养了十几年,到夫家后也是贤良淑德,恪守为人妻、为人媳之道;谁知道到老来,竟要受这样的屈辱,自家公婆在九泉之下都不得瞑目,日日托梦冲他们哭,着实让他们为人子媳的寝食难安云云。
希望裴家若实在不满裴二夫人,可以放她自由,许她与裴二老爷和离,‘我们程家再穷,养个和离大归的女儿还是养得起的,何况我家妹子还有嫁妆,本来也够她吃用了,希望太夫人和侯爷成全。’
结果和离自然是不可能和离的,裴二老爷都当祖父的人了,却忽然与妻子和离,让外人怎么想,肯定要以为他犯了什么大错,阜阳侯府也是理亏至极,侯府的脸面名声还要不要,裴二老爷的仕途又还要不要了?
那便只能答应程家的条件,许裴二夫人自此都住到庄子上去静养,只逢年过年回侯府露个面便是。
所以也就季善与沈恒离京后不到十日,裴二夫人已顺利以‘病了,需要静养’的名义,搬到了侯府位于西山的别庄里,——至于为什么是搬去侯府的别庄,而非裴二夫人自己的陪嫁庄子里,却是阜阳侯与裴二老爷再四请求程家两位舅老爷的,搬去侯府的别庄,还能让人相信裴二夫人是真需要静养。
搬去她的陪嫁庄子,可就只差摆明了告诉京城的人们,这当中有问题、有猫腻了,势必会引来各种各样的猜测闲话,希望程家两位舅老爷好歹‘不看妹夫与亲家,也要看看外甥们’。
程家两位舅老爷一想,总不能真把关系弄得太僵,不然让裴钦与裴钥夹在当中岂不是太为难?终究还是同意了阜阳侯兄弟的请求。
第二百七三回 母女再见
“二哥不会袖手旁观我倒是信,至于令尊,我却是实在不敢相信。”
季善哼笑,“他当初但凡肯护着夫人一点儿,但凡在令祖母面前能强势一点儿,也不会发生那样的事!亏得令舅家还肯为夫人出头撑腰,也亏得令舅家不是那寒门小户,只能由得人想怎么捏,就怎么捏,否则夫人就是哭死了,或是当日被白白打死了,还不是只能白死!”
裴钦到底是侯府的人,也不可能丝毫都不维护侯府,不维护裴二老爷这个亲爹了。
因小声道:“祖母当日真是气急攻心犯了糊涂,这上了年纪的人,许多都会老背晦;父亲素日也不是就不尊重母亲,不给母亲体面了。我虽也很气愤,但家务事真的就是这样,再怎么着也总有磕着碰着的时候,肯定是避免不了的。”
顿了顿,又道:“父亲自去年至今,已经后悔过很多次了,听说祖母几次在他面前又是软又是硬的,让他让母亲答应搬回府里,不然父亲跟前儿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他都没答应。只说母亲既愿意住在庄子上,就让她住便是了,横竖家里多的是下人,他缺不了人服侍。再就是,过上几日,他便会去别庄看母亲一回,偶尔还会住上三五日的,我反正瞧着,母亲跟他的话儿倒比以往多了些……”
季善听得一挑眉,正要再说,一旁沈恒已先看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再不依不饶。
随即自己笑着开了口,“只要夫人身体好,只要夫人自己开心,旁的都不重要。对了二哥,那当初那位什么张真人的卦,令祖母是如何解决的?她不会至今都还没打消念头吧?”
裴钦默了默,才道:“是还没有打消,不过已在想旁的法子,看能不能让张真人替府里消灾解厄。为此身体打去年起便一直不好,药都吃几千两银子,也越发深信张真人的话了……其实张真人听说打去年冬天起,给人算的卦便不如以前准了。还有找上玉真观骂他是‘骗人的牛鼻子老道’的,如今京城许多人对张真人都不若早前信重,太后娘娘也好久没召他进宫了,不过祖母却仍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只苦了大伯母与三婶四婶一直要侍疾,都给累瘦了……”
季善哼笑一声,“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换来沈恒的又一瞪,只得把后边儿的话咽了回去。
沈恒方继续笑着问裴钦,“二哥,二奶奶与小少爷都还好吧?善善这次带的肉脯里,有几罐是特意做的五香味儿的,味儿也轻,正适合小孩子吃,回头二哥带回去让二奶奶和小少爷都尝尝,若是喜欢,就只管告诉我们,以后还有。”
裴钦对沈恒印象越发好了,闻言忙笑道:“什么二奶奶小少爷的,妹夫这也太见外了,我就一点不与妹妹妹夫见外,每次你们送来的吃食我都喜欢,巴不得多多益善。”
沈恒笑道:“只要二哥和大家伙儿喜欢,肯定会细水长流,一直都有的。”
裴钦就觑了季善一眼,见她没反对沈恒的话,知道她心里也是愿意‘细水长流’的,霎时笑开了,“那我就先谢过妹妹妹夫了。对了,妹夫不日就要下场春闱了,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还请尽管开口,春闱可是大事,千万别拘那些个虚礼,想那些有的没的。”
沈恒笑着点头,“若真有需要,自不会与二哥客气。”
季善则道,“只要二哥别让不该知道我进京的人知道我进京了,打扰到相公备考,便是帮了我们大忙了。”虽然可能性不大,纵裴钦不说,也迟早要传到阜阳侯府众人耳朵里去,她还是要多嘴说一句。
果然裴钦面露难色,但随即已面带坚定的道:“妹妹放心,我绝不会让任何人打扰妹夫备考,也打扰你的清净的!”
好容易妹妹肯叫他‘二哥’了,妹夫又是这般的善解人意,他可不能前功尽弃才是!
三人说着话儿,经阜成门出了城,往西一路而去,于刚交午时时,顺利抵达了阜阳侯府位于西山的别院。
别院的门房显然没想到裴钦会今日过来,忙迎上前行礼赔笑,“二爷可真是孝顺,前几日才来看了二夫人,今儿又来了,小的这便给二爷通传去。”
裴钦却是只撩起车帘的一角,道:“不用通传了,我自己进去便是。”,说着随手扔了块碎银子给那门房,“赏你们吃酒的。”
门房便忙满脸堆笑谢了恩,给他卸起门槛来。
如此一路进了二门,裴钦先下了马车,待沈恒扶着季善也下了马车,方笑道:“妹妹妹夫,母亲就住在离二门不远的翠微阁,妹妹能走过去吗?若是不能,我马上让人给你备软轿。”
又道:“母亲肯定快用午膳了,瞧得妹妹妹妹来了,饭都要多吃一碗!”
季善见阜阳侯府这别院高墙古树,清幽雅致,心下放心了几分,道:“就走路过去吧,我又不是那些个养在深闺的娇小姐少奶奶们,一气儿走个十几里路,也不带喘大气儿的好吗?”
待裴钦笑着引了他们往裴二夫人的住处走,又瞧得一路上到处都打扫得干干净净,院子里和回廊上也都满是绿色,瞧着就让人觉得心里舒服,便又放心了几分。
看来裴二夫人在别院里并没受到怠慢!
很快三人便到了裴二夫人的翠微阁,有小丫鬟远远的瞧见了裴钦,忙笑着上前屈膝行礼:“二爷来了,奴婢这便禀告夫人去。”
裴钦却是照样叫住了她,“不用了,我直接进去就是。夫人用膳了吗……还没呢?那正好,让厨房多做几个好菜,就说我带客人来了,迟一些用膳也没关系。”
小丫鬟便笑嘻嘻的应声去了,裴钦方继续带了季善与沈恒往里走,待一路进了裴二夫人院子里,到了正房前,就听得裴二夫人的声音自屋里传来,“我不是说了不饿,晚些时候再吃吗?你就别管我了,让我把这画先画完吧,不知道画画讲究个一气呵成呢?”
然后是范妈妈的声音,“您前儿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到申时才画完,饭菜都热过几轮了,吃了才一会儿,又该用晚膳了,哪里还吃得下去?结果前儿愣是只吃了两顿,长此以往,身体都要垮了……”
裴钦哪里还听得下去,大步进了屋里,道:“看来母亲每每说的一定会照顾好自己,让我只管放心,都是骗我的啊?”
裴二夫人与范妈妈都是又惊又喜,“钦儿,你怎么来了?”
“二爷不是说要下次休沐时才来吗,怎么今儿就来了?二爷吃饭了吗,我让人多做两个菜去啊,门上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二爷来了,也不知道先进来通禀一声的?”
裴钦笑着摆手道:“妈妈先别忙,我才进来时已经吩咐小丫鬟去厨房传话儿多做几个菜了。倒是母亲近来时常因为画画,顾不得吃饭么?”
裴二夫人忙讪笑,“没有啦,就偶尔一次罢了,我这整天什么都不管,也什么都不用操心,本来也不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