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范妈妈立时毫不留情的拆台:“什么偶尔一次,就这几日已经两次了,二爷一定要好生说说夫人才是,我一个下人的话堂堂夫人听不进去便罢了,亲儿子的话总能听进去了吧?”
裴钦便沉了脸,“几日就已经两次了,母亲还好意思说偶尔一次?罢了,我管不了您,总有人管得了您……进来吧。”
季善与沈恒便一前一后进了屋里。
裴二夫人与范妈妈还正犯嘀咕,裴钦叫谁‘进来吧’,莫不是他还带了客人来?冷不防就见季善与沈恒进来了,一时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还是裴钦在一旁笑道:“母亲这是高兴得傻了不成?范妈妈,你揉眼睛做什么,你没看错,真的!”
主仆两个方回过了神来,立时都是满脸的狂喜,胜过方才乍见裴钦的惊喜何止十倍。
裴二夫人忙三步并作两步奔上前,一把握住了季善的手,“善善,你和姑爷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也不说事先打发个人说一声儿,让我好准备准备呢?我这样蓬头垢面的,哪里好意思见你和姑爷?厨房里也什么吃的都没有,要是事先知道,我也好让人现去采买啊。”
一面嗔裴钦,“你也是,怎么就不说先打发个人来与我说一声你妹妹妹夫来了呢?”
裴钦笑道:“那您只说高不高兴见到妹妹妹夫吧?特意给您的大惊喜呢!”
“我当然高兴,高兴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我手都是抖的……”裴二夫人说着,眼圈都红了,“还当这次善善你没准儿不跟姑爷一道进京了,毕竟姑爷春闱是大事,没想到、没想到你还是来了,难怪我昨晚梦见有贵客到,原来是应在这里!”
季善自然能感觉到裴二夫人的手的确在抖,笑道:“正是因为相公春闱是大事,我才更要跟着他一块儿进京,就近照顾啊,况京城这么多亲人在,我也该时常来探望问安才是。夫人不如先坐了,我们慢慢儿说话吧?还是您要先去净个手,换身衣裳?您不用管我和相公,有二哥陪着我们呢。”
裴二夫人这才发现自己手上还沾着方才作画的颜料,又想着自己一身家常衣裳,见自己的儿女还罢了,见姑爷到底有些不庄重。
可又舍不得与季善分离哪怕一时一刻,不由满脸的犹豫,“我还是、还是待会儿吃饭时一起净手吧,横竖也快了,至于衣裳,都是自家人,我……”
说到一半,才猛地反应过来季善方才叫了裴钦‘二哥’,却犹有些不敢相信,忙把征询的目光看向了裴钦,见儿子怔了一瞬后,便冲自己肯定的点头,眼圈就越发红了,善善肯叫钦儿二哥了,那离叫她‘母亲’而非‘夫人’那一日,还会远吗?
季善见裴二夫人又是犹豫又是激动的,约莫能猜到她在想什么,笑道:“夫人安心去换衣裳吧,我还要在您这儿用了晚膳才回去呢。且春闱放榜得三月去了,我后边儿还要来看您的,您到时候可别嫌我烦才是。”
裴二夫人忙含泪笑道:“我怎么可能嫌你烦,我巴不得你日日来呢,那我换衣裳去了啊……钦儿,你替我先陪着你妹妹妹夫,我很快就出来,姑爷也别见怪啊。”
待裴钦笑应了“是”,沈恒也笑道:“夫人只管自便,都是自家人,何必见外呢?”
才带着范妈妈,满脸是笑,脚步轻快的换衣裳去了。
余下裴钦招呼季善与沈恒落了座,又叫了人沏茶来,方笑道:“我都好久没见母亲这么高兴过了,果然女儿才是母亲的贴心小棉袄,因为只有妹妹才能让母亲这般的笑逐颜开。”
季善没有说话,只打量起屋里四周来,见是一个五间的格局,他们眼下坐的是厅堂,想来便是裴二夫人的宴息处了,西次间与梢间以多宝阁隔开,估摸着应该是卧室?
东次间则与梢间打通了的,摆了一张书案,还临窗摆了一张画案,上面堆了不少的纸张笔墨颜料,看来裴二夫人应当是个喜好丹青的?那有个兴趣爱好,日常也不至太无聊了……
裴钦见季善并不接自己的话,心里稍稍有些失望,还当妹妹肯叫自己‘二哥’了,那应当也肯叫母亲‘母亲’了,没想到见了面,还是一声‘夫人’,要是她肯叫‘母亲’,母亲得更高兴吧?
不过转念一想,之前自己不也从来不敢想,她会这么快就叫自己‘二哥’吗?那指不定下次她再进京时,就肯叫‘母亲’了呢?实在不必急于一时,反正他们以后还有的是时间!
正好沈恒笑着问他:“二哥,墙上那幅《踏雪寻梅》,可是夫人的大作?我虽不懂画儿,也能一眼就看出画得可真好,夫人一定习画多年了吧?”
裴钦忙敛神笑道:“是,的确是母亲做的,据母亲说来,她也的确习画多年,只从我有记忆起,并没见她画过。还是去年搬到这里来后,母亲重新开始作起了画儿,我才知道,原来她以往说的话是真的,可见再是喜欢爱好,终究还是败给了柴米油盐酱醋茶啊!”
季善淡笑道:“生活可不就是这样吗,再多的诗情画意,终究还是抵不过现实,难得二哥还能有这样的觉悟,令尊怕是至今都没觉得这些年夫人是放弃了,牺牲了的吧?”
裴钦知道季善不待见裴二老爷,惟有干笑,“父亲成日里公务繁忙,注意不到旁的细枝末节也是有的。”
好在裴二夫人已飞快换好衣裳,头发也重新梳过出来了,“你们兄妹说什么呢,我在里间都听见你们一直说个不住。姑爷,让你久等了,真是对不住。”
沈恒忙笑道:“没有久等,夫人太客气了。我们正说墙上的画儿呢,听二哥说,是夫人画的,画得可真好,夫人早年一定师从大家吧?”
裴二夫人摆手笑道:“大家岂是肯随便收弟子的?我都是自己胡乱摸索出来的,也就平日里自娱自乐罢了,可当不起姑爷这么说,实在谬赞了。”
季善笑道:“我虽不懂画,也能看出夫人画得极好,竟还没有师父指引,全靠自己摸索,就能有这样的成就。看来夫人真是天赋异禀,以后可得继续画下去,画出更多的好作品来才是。”
裴二夫人忙道:“善善你真也觉得我画得好吗?那我回头送你一幅吧?你喜欢什么?”
季善见她满脸的小心翼翼,惟恐自己拒绝的样子,暗叹了一口气,笑道:“只要是您画的,我都喜欢,您自己看着画吧,等回头我给裱好了挂起来,便能日日都看见了。”
裴二夫人立时满脸的喜色,“那我回头多画几幅,选一副最好的,让你二哥裱好了,直接给你送去啊,也省得你还要自己去裱,太麻烦了。”
季善点头道:“好啊,京城我人生地不熟的,还真只能麻烦二哥了。”
裴钦忙道:“不麻烦不麻烦,小事儿一桩罢了,到时候我给妹妹送去啊。”
季善笑着向他道了谢,问起裴二夫人日常都怎么打发时间来,“除了画画儿,夫人还有别的爱好么?这里清幽归清幽,时间长了,怕也难免有些寂寞吧?”
裴二夫人笑道:“不寂寞啊,我每天用过早膳后,就到后边儿林子里去走走,回来作作画儿,看看书的,也就午时了;等用过午膳,小憩一会儿,起来后要么继续看书作画,要么就跟范妈妈几个打打叶子牌,做做针线,有花儿开时,就摘些来做点香露花蜜什么的,去年秋天我就自己做了桂花糕呢……总之日子悠闲又惬意哈。”
季善听她一日里果然安排得满满当当,还挺小资,笑着缓缓点头:“难怪夫人气色这么好,那我也能安心了。”
裴二夫人道:“我也就还在闺中时,有过这样悠闲惬意的时光了,自打出了阁,这样的日子当真是想都不敢再想,倒不想竟还能重新过上这样的日子,可见有些事也不全是坏事,也是有可能因祸得福的。”
季善可没觉得她这是‘因祸得福’,她完全可以一直过这样的日子,凭什么要被砸得头破血流后,付出额外的代价后,才能实现自己的正常合理需求?
然到底不好多说,便只轻声问道:“那您……伤口还痛吗?不会因此时不时就头晕头痛的,留下什么后遗症吧?”
一旁范妈妈闻言,就要说话,裴二夫人却已先笑道:“又不是什么多重的伤,早就好了,善善你只管放心吧。都这个时辰了,善善你和姑爷肯定早饿了吧?范妈妈,打发个人去厨房催催呢。”
范妈妈只得答应着出去了,裴二夫人方继续问季善:“善善你和姑爷呢,这些日子都好吧?我瞧着你和姑爷好似都瘦了些,是赶路太辛苦所致吧?如今好容易到京城了,可要好生修整调养一番才是。尤其姑爷,虽说春闱是重要,但再重要也重要不过自己的身体,你还有父母亲人,还有善善,便为了他们,你也得首要保重自己的身体才是。”
沈恒笑着应道:“夫人的教诲我记住了,一定会为身体为要的,我还要和善善白头偕老呢!”
“你这样就对了,到了我这个年纪,你们就会知道,真的什么都不重要,只有身体健康,亲人也都健康平安,才是最重要的……”
娘儿几个闲话着家常,屋里的气氛渐渐越来越温馨。
直到范妈妈领着人抬了席面进来,安排娘儿四个落了座后,温馨的气氛依然一直持续着。
一时吃过午饭,裴二夫人仍然兴致极高,问季善与沈恒要不要去后山逛逛,“那里有不少的古树,还有一条小溪,如今山上的冰雪开始融化了,树木也都开始发新芽了,风景还算怡人。”
季善与沈恒自是客随主便。
裴二夫人便带着范妈妈,引了夫妻两个和裴钦一路往后山去,一直在后山游玩到酉时,才回了翠微阁,陪着季善与沈恒又用了晚膳,方依依不舍送走了他们。
等季善与沈恒终于回了赵家,天早已黑透了,夫妻两个自不好再去打扰罗晨曦和赵穆,便径自回了他们院里。
一番梳洗收拾后,季善方打开临走时裴二夫人塞给她的包袱看起来。
见里面是两身做工极精巧的衣裳,从里至外一应俱全,还有两双绣鞋,跟衣裳也是一样的针脚,其中一双还在鞋头嵌了珍珠,看得杨柳与青梅直惊叹:“这鞋子也太漂亮太精致了吧,也不知是谁做的,光凭着这手针线活儿,都能买房买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