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去年山上石场有个官差吃坏了肚子，跑村里来求救，赵三爷让儿子赶了爬犁送去县城，算是结下一点儿交情。
他于是就背了一坛酒同两只烧鸡，打了赵三爷的旗号上山去走动。
这石场说起来也有年头了，修建含山关的时候开的山，后来关隘建好，自然就闲置了。平日偶尔关隘会因为破损，或者建兵营之类，才会过来拉条石。
石场里，一个管事能有三十左右岁，两个负责看管犯人的官差也年纪不大，但负责干活的犯人却都在四五十岁。每日固定凿石头，运石头，长年累月下来，让他们越发显得苍老，行动间很是麻木迟钝。
两个官差还算心善，也没有甩鞭子催促，只是聚了一起说闲话儿，晒个太阳。这样的鬼地方，每日都是昨日的重复，活着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他们就是甩鞭子催着犯人多凿石头，也是表现给西北风看，毫无用处啊。
高大全突然带了东西来拜访，两个官差真是诧异又惊喜，待得见了烈酒和烧鸡，心里就是有些防备，也立刻被扔去脑后。这样鸟不拉屎的地方，有什么好谋算的，难道谁还想偷条石不成？
高大全陪着两人说了些闲话儿，他本就是个豁达爽快的脾气，身上又带了些武艺，箭术也好，同两个官差相处半日下来，倒是得了两个官差的一些真心，走的时候，一直送了他很远，后来若不是那个管事听到动静，喊两人问询，他们怕是还要说会儿话。
当晚，高大全又在村里四处溜达了一圈儿，同赵家屯里吃过饭出来走动的老少爷们儿闲话儿，天黑才回家。
第二日，他就借着送儿女去学堂的机会，又拐去了林家。
而林家这两日也尤其的忙碌，实在是娇娇从空间里又拿出了一批稻种，老爷子做主换给各村乡亲。
一升白米换一升稻种，这是平日交换良种的规矩。林家的稻种，有去年的丰收做比对，肯定是更珍贵。
但林家依旧按这般交换，没多要一粒白米。
甚至有的人家贫苦，拿不出白米，林家就记账，秋日时候一起还。只要家里男人在账册上按个手印，就能先把稻种背走，这可是让各村乡亲更感激之极了。
高大全进门的时候，换良种的乡亲们还没有赶来，林家大院难得清静，就是林大海和林保父子都没有出去。
第344章 调职
林保眼见岳父上门，赶紧让座，倒茶。
高大全也不客气，吃了几块点心垫垫肚子，就同老爷子说起石场的见闻，末了道，“大叔，我瞧着那管事是个不好相处的。但两个官差还不错，起码没有苛待那些苦工。山上的伙食很差，高粱饭和炖烂菜，一日两顿。管事和官差吃的好一些，但也好不到哪里去。我带去的烧鸡，两个官差吃的一点儿不剩。显见，平日也没什么油水。待得以后，若是要寻他们通融，送些东西，使些银子，就一定能成。”
“这就好，咱们家里倒是不怕花银子，毕竟请先生都要束脩，何况那两位还是全天下先生的先生。”
林老爷子看得开，嘴里吧嗒着烟袋锅儿，又道，“这事儿不急，咱们再多打听一下。到时候商量一个法子，总要各方都打点好了，才万无一失。”
高大全点头，应道，“昨晚，我在村里走了走，据村里人说，含山关那里三五个月都来不了一次人。那管事原本还偷偷卖些条石给城里城外建院子的人家，但后来山对面又凿了石场，只要出人力，根本不需要银钱，大伙儿就都换地方了，也就没再见车马往来了。”
林大海听得这话就道，“咱家修水渠的条石，也是大伙儿从新石场运来的。”
“这事就不要说了，若是那管事到时候从中作梗，咱们再想法应对。暂时就等着，看看半月后，姚先生父子能不能从铜矿那边转过来。”
“应该没问题，周大叔那人谨慎，既然他应下了，总能办成。再说这是为了给大山寻先生，周大叔这个岳父总是盼着女婿成龙啊。”
高大全笑着劝慰几句，让林家人也是笑了起来。
这般，又过了十几日，就在林大山心急的恨不得吃睡不香，想要亲自赶去矿场探问岳父的时候，周老爹终于上门了。
周心秀这些时日，被林大山念叨的耳朵都要起茧子，接了老爹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打发丫鬟去学堂喊人，末了嗔怪老爹，“爹，您怎么才来啊！您再不过来，我都要成了带上紧箍咒的猴子，被大山活活念经念死了。”
“呸呸！说什么怪话呢，你都三个孩子的娘了，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好好的日子，说什么死字！”
周老爹瞪了闺女一眼，嘴里骂着，神色却是欢喜。他就这么一个闺女，嫁了林家虽然日子过得很是顺心，得公婆喜爱，又生了三个小子，但当爹娘的，孩儿就是八十岁，他们也时刻惦记在心头啊。这会儿听闺女说话随便，生怕惹了林家人不喜，这才呵斥几句。
董氏的脾气一贯护短，孙儿孙女也好，儿媳也好，都是心疼。听得这话，赶紧就道，“哎呀，亲家，你可怪错秀儿，别说她啊，这几日我都想把大山撵到学堂去睡了，家里实在是被他念叨的不得消停。这不就盼着你来吗，你简直就是我们全家的大救星！”
“哈哈！”周老爹听得大笑，开口替女婿说句公道话，“大山这是盼着有个好先生呢，如此好学，以后必成大器，咱们该跟着高兴才是。”
“就盼着他别真成了唐僧就好。”
林家众人也是跟着笑，周老爹赶紧摆手，“放心，那件事成了，已经办了手续，明日人就送到石场了。”
“当真？”
刚刚赶回来的林大山，进门就听得这样的好消息，欢喜的直接就奔到了岳丈跟前。
“爹说的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周老爹得意的捋着胡子，又说了一事，“因为，我明日开始也调来石场做管事，以后石场就是我做主了。”
“哦，亲家，你这是…”林老爷子也是惊讶的放下了烟袋锅，矿场那边犯人多，常有罪臣送来不说，铜矿进出也常有油水润手，否则周家只凭周老爹一个小吏，怎么能在周心秀出嫁的时候给了一百两银子的嫁妆，这些年也没少贴补女儿女婿。如今换来冷清的石场，这简直就是从天堂滑入地狱，差别太大了。
“爹，你这是得罪上司被…”
周心秀担心老爹受了欺负和委屈，周老爹赶紧摆手，应道，“没有，都别担心。我啊，是厌烦从县城赶远路去矿场了，走了十几年，如今老了，也有些走不动了。石场这边清静，离县城和你们这里都近，正好姚先生父子也要安排过来，我就同上司说了一声，也调过来了。这般好了，以后我轻省了，咱们谋划那事也再方便不过了。”
他虽然借口年老懒得走路，但林家老少哪有傻子，怎么会猜不到，他一定是为了说服上司把姚家父子安排到石场，这才主动请缨调过来管事。
这件事对林家来说，自然是大喜事，但对周家来说可是损失不小，以后除了每月那点儿微薄的薪俸，周老爹再没有额外的进项了。
老爷子一把握了老亲家的手，感激的叹气，“亲家，这事我们林家记下了，让你费心了。”
“老哥，一家人，咱们不说两家话。大山是我半子，他以后好了，我总跟着沾光儿啊。再说，矿上平日勾心斗角的事情也是太多，我年岁大了，越来越厌烦。左右家里就我和老伴儿两个，有口饭吃就够了，图个清静，还能多活几年。”
周老爹这话说的实在，林家人心里总算好过很多。但林老爷子还是喊了林大山上前给岳丈磕头道谢，为了给他寻个先生，周老爹必定背后费了很多心思，才有今日这般顺利。
林大山郑重磕了三个头，慌得周老爹赶紧扶他起来，嘴里埋怨老爷子外道，其实心里还是挺欣慰的。女婿如此感恩，女儿必定在林家更得善待，他们老两口老来也算有靠。
结果，他这念头刚刚闪过，林老爷子就道，“亲家，既然以后要在石场办差，来回从县城走动，还是不便。不如你把家搬过来吧，大山那院子空了一大半，你相中那间住哪间，正好也同我做个伴，如何？”
周老爹听得一愣，转而眼里却是喜色更胜。家里就一个闺女出嫁，他同老伴儿确实有些孤单，特别是他去矿上，只有老伴儿一个在家，常让他放心不下。若是搬过来，伴着闺女和女婿，林家人又好相处，倒真是再好不过。
第345章 戒贪戒燥
但他也不是没顾忌，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以后要依附女儿女婿过日子，传出去总是不好听。
“这，还是过些日子，等石场这边安排好再说吧。”
林老爷子也知道他考量多多，也不再硬劝，直接喊了儿媳们整治饭菜，让周老爹吃饱喝足，林保和林平赶了马车又把他送回了城里。
不说，林家人如何欢喜，林大山恨不得站在门前等天明。
只说，姚先生父子这些日子过得很是疑惑。矿场的人虽然没有为难他们，而且白日有饱饭吃，夜晚油热炕睡，比之千里徒步，实在是舒坦太多了。
但他们却像被关在笼子里的小鸟，除了门前看守的两个官差，还有一日进出三次的阿庆，就没见过一个外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