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万历改元,普天同庆,按例可以加一次恩科,转过年来,又是会试之年。”沈默举起食指道:“这样连续两年都是大比之年,你说天下的读书人,还有功夫议论时政么?”
“真是大手笔……”张居正点头道:“不过这不光是为了给我打掩护吧?”
“当然不是,”沈默也不虚伪,点点头道:“你方才说,不建议增加机构,这个我同意,但不增加人员,我不同意。”顿一下,解释道:“一提起增加官吏来,就好像马上要增加冗官冗员,给老百姓增加负担了。但凡是得有个度,现在大明朝才两万名官员,其中还有十分之一的京官。剩下一万八千人,要管理两京十三省,一千一百多个县,实在是太少了。事实上,也是根本管不过来的,还有大量不在编的吏员填充其间,才能勉强维持运转,这个数字是三十万。”
“哪怕是京城之中,也有大量的吏员存在。”沈默喝口茶,接着道:“每个衙门的正式官员太少,又多调动频繁,以至于缺乏经验,不得不把大半权力交给终身都待在一个衙门,一个岗位的小吏操持。如果官员不够精明强干,往往就会被胥吏们牵着鼻子走,权力也旁落到这些人手上。在地方上更是如此,县令、县丞、主簿、典史各一,这就是管理十几万人,甚至几十万人的官员编制,这些人要管地方上的文教税收,治安防盗、河工团练、工商建筑……更是不得不把绝大部分权力交出来,让那些胥吏来办。所以才会有人说,真正管理这大明朝的,不是官而是吏!”
“而这些胥吏呢?一没有正式编制、二没有国家俸禄,三没有上升空间,在一个位子上,一干就是一辈子。官员在做事的时候,还得想想自己的升迁、封荫、诰赠、养老,但胥吏们统统没有这些,他们只能追求钱财!或是寻租,或是索贿,手段百出,无所不用其极。更是毫无原则廉耻,为了自己的利益,罔顾国家朝廷,官员和百姓都苦不堪言。”
“是啊……”听了沈默的话,张居正大点其头道:“这些小吏位卑权重,又浑不在乎,胆大包天,什么都干得出来。我在户部和吏部都待过,对此深有体会。”
“他们不过是些抄写文字,传送书信,处理流程性事务的小卒,哪里有什么权力?”沈默指出原因道:“只不过因为正式的官员太少,不得不把大量的权力交给他们,所以才会出现这种状况。”
“可也不能把他们都裁撤了,一水换上官员吧?”张居正道。
“当然不用,只要在各衙门增加官员。”沈默答道:“将权力分工细化明确,每个人各管一摊。再用太岳兄的考成法监督,还怕官员们不瞪大眼睛,盯紧了手中的权力么?”
“嗯。”张居正点点头,又摇头道:“但这样一来,全国的官场都要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官员们自然欢迎,读书人也欢迎,可将来一旦要改回来,立马天下大乱!”
“……”沈默看他一眼,暗赞道:“不愧是张太岳,果然一眼看到头!”他摇头道:“不是什么事,都能回去的,覆水难收,木已成舟。所以我们不做是不做,做就让他永远回不去!”他一字一句道:“我要在这一任上,让督抚都变成常设官!给地方上重新划分权力,倒要看看谁能改得回去!”
第八八五章 大婚(上)
三天后,由户部提出的《请颁行条编疏》,通过了廷议,即日起颁行天下。自此掀开了全国范围的清丈田亩、赋税改制的大幕。
为了保证新政顺利实施,张居正上《请稽查章奏随事考成以修实政疏》,同样获得了通过。自此,凡上峰交代的差事,本堂执掌的公务,都必须专人专项负责,限期完成。所做每一件事,其完成情况都要记录在册,一式三份,一本自留,一本送六科稽核,一本送内阁监督,以备查验核实……这是京城的衙门。对于地方官府也是如此,每个省都要立账册,同样是一式三份,所不同的是,稽核的任务交给了都察院。日后无论是中央还是地方,所有官员的升迁,奖励或罢黜,都凭这册档录作为依据。月有考岁有稽,全凭白纸黑字说话,谁人也打不得马虎眼。
这项改革极为简单,效果却立竿见影。自推行以后,京城各大衙门一扫过去那种疲疲沓沓、魔蘑菇菇的办事作风。每接手一件事,当事官员再不敢敷衍塞责,一拖再拖,而是立即执行,毫不延误,唯恐在‘考功簿’上记下秽行劣迹,断了晋升之路。
这样内阁通过六科控制住六部,通过都察院控制住各省,终于管住了散漫懈怠的天下官员,至此令行禁止、如臂使指,一举解决了困扰历朝历代两千多年的政不通、事难举的痼疾,为接下来一系列政令的推行,铺平了道路。
万历元年三月,户部、都察院扩编完成,然后由长官带队,分赴各省督办一条鞭法,这次的队伍中,有一半是国子监毕业的监生,对于监生的栽培,沈默可谓是不遗余力。
毋庸置疑,从九品中正到科举取士,从唯出身论到唯才是举,是极大的进步。尤其是到了宋明以后,随着科举取士彻底成为正途,阶级的流动性大增,大官的儿子没法再是大官,平民百姓也有了鱼跃龙门的机会。
这样给了天下人才一个公平竞争、出人头地的机会,天下人才也争相报效朝廷,大大加强了王朝统治的稳固和持久,自然是极好极好的。然而什么事都是物极必反,久则生弊。国初用人的制度,分为三途;第一是科甲,第二是监生,第三是吏员。这是所谓‘三途并用’。朝中的高级官员大都出自前两种,后来因为监生的质量下降,进士成为正途,尤其是高级官员都是进士出身,所以科甲官员才是自己人,举人、监生出身的,备受歧视,吏员出身就更惨了。
于是吏员上进无门,自甘暴弃,举人监生也决不轻易就职。他们惟一的目标,便是考进土,考中了获得甲科出身,日后才有前途可言。考不中,就准备三年以后重考。如此一科又一科,耗尽一生的精神才力,就为了能够金榜题名。许多人考了一辈子,头发全白、牙齿掉光,还在锲而不舍。
如果科举能够真正选拔出人才也行,然而四书五经八股文的教条考试,注定除了极少数智商绝伦的天才之外,选拔出的绝大多数是书呆子。这些人本身毫无政务能力,又大都在层层考试中耗尽了精力和锐气。年纪且大,无心学习,只想着如何补偿过往受尽的苦累。
浪费精力,埋没人材,选拔出的又大都年长事故,暮气沉沉,只想着升官发财的官吏,科举制遂成为吏治的大害。不知道有多少天官首辅,想要扭转这一局面,使官场的升迁不论出身,只看政绩,然而无一例外,全都失败。
沈默的前任,隆庆年间的首相高拱就曾提议,国初举人为名臣者甚众,以后偏重进士,轻视举人,积弊日甚,请求自今以后,惟论政绩,不论出身。这是一个有见地的提议,但是以高拱的手段都没有推行下去。现在轮到沈默来做这件事,他没有发表刺激科甲官的言论,却默默的做了很多。
他知道,高拱和之前的官员之所以失败,是因为作为既得利益者的科甲官群体,对任何妨碍他们独吞官位,虎口夺食的举动,都会极为警惕,坚决反抗。一个人想和一个集团斗,哪怕是皇帝也不可能成功,唯一的办法,就是将这个集团从瓦解,让争论乃至争斗产生于集团内部。只有这样,才可能找到同盟军,取得斗争的胜利。
沈默正是这样做的,南京监生之乱后,他改革国子监教育,第一步是优化生源,首先停止接收捐监生……这是监生质量下降的根源。只接受各省学政推荐上来的生员,以及恩荫大臣的子弟。本朝的制度,对于大臣的儿子,有文荫或武荫。在大臣建功或是几年任满以后,照例可以荫子。文荫从荫一子入国子监读书起,毕业后直接授官。比如说严世蕃和徐阶之子徐璠,都是走的这条路。
然而对于仕途而言,这种不劳而获的荫生身份,非但不是大路,反而是种阻碍。是以严世蕃权势滔天,尚不能入内阁、掌枢机,徐璠刚当上工部侍郎,就被人盯上弹劾,不得不辞官回乡。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监生出身的官员,普遍地位低下,能靠父兄攀上高位的数目极少,所以缺乏天然的同盟军,很难在科甲官的地盘生存。
现在沈默致力于提高监生的教育质量,改善生源之后,他更是恢复了原先严谨的积分加实习的学制,并且广聘名师坐堂。北京国子监由徐渭领衔,有陈绍儒、陈鎏、闵熙、华察、王世贞、徐中行、李贽等;南京国子监由耿定向领衔,颜山农、林云同、柯维骐、张献翼、林庭机、何心隐、余允文、冯越等当时知名大儒分而教之,昼则会撰共堂,夜则灯火彻旦,如家塾之教其弟子。
对于首辅大人的这项善政,官员们为了自己的子弟,自然不会反对。而大儒们也因为被重视被尊敬,而为他大唱赞歌。当然那些尚未及第的平民士子会感到焦躁,尤其是屡考不中者,更是将其视为自己失败的原因。几乎每年都要为此闹事,但这一次,朝廷宣布连开两年科举,所有的噪音马上就销声匿迹了。
所以沈默能有一个比较愉快的心情,为北京国子监的毕业生们践行。那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艳阳取代了寒风,一扫冬日的严寒,沈默在三公槐下,对这七十八名毕业生,以及五百多名在校监生,讲出了一番肺腑之言。
“历代朝廷选拔人才,为国家出力,自应当不论出身、唯才是举!本朝更是立贤无方,惟才是用。太祖高皇帝时,用人之途最广,僧、道、皂隶,咸得至九卿、牧、守,大臣荫子,至八座、九卿者,亦不可缕数。然而宣德以后,独重进士一科,虽乡举岁贡,莫敢与之抗衡,而大臣恩荫,高者不过授五府幕僚,出典远方郡守而止,即便有卓荦奇伟之才,若不从科目出身,终不得登堂入室,为国家展采宣猷,终身不得其志矣……”
沈默一番话,把过去二百年来,监生们江河日下的地位勾勒出来,引得全场无不黯然神伤。然后他话锋一转,大声道:“一直有人说,这是因为科甲官排挤所致。我相信,哪怕现在,持这种想法的也大有人才。然而我告诉你们,这是大错特错的。你们要知道,开国初年,便是监生与进士并举。那时经过严格教育、谙熟政务的监生,表现要远远强于进士。以至于后来,国朝曾经有十年未开科举,朝廷官员尽数采用监生,当时的名臣大僚,都是清一色的监生出身。如果说要排挤,也应该是你们排挤进士才对,怎么能挤着挤着,又被人家后来居上了呢?这显然要从别处找原因!”
“这里面,既有朝廷的原因,也有你们自己的原因。朝廷方面,由于财政危机,允许捐资入学、缩短学制、减少师资力量,这都是导致监生水准下降的客观原因。然而最根本的,还是监生们的自我放纵,不管是荫生还是贡生,都可以说是天之骄子,进入国子监后,便自以为前途无忧,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就开始耽于享乐,荒废学业,在国子监中混几年,除了酒色财气,什么知识都没学到,进入官场上,如何去跟那些经过层层选拔,才从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科甲官竞争,输得一败涂地也就不足为奇。”
“所以几十年来被边缘化,你们怨不得人家科甲官,是朝廷和你们自己的错。”顿一下,沈默接着道:“但是从隆庆元年以来,朝廷已经改正了错误,这一点上,相信你们比谁都清楚。可以说,今天能够毕业的七十五人,在学识上不逊于那些进士官,在实际政务上更是要比他们强。现在我给你们大展身手的机会,虽然起点要比进士官低一些,人家毕竟是一层层考出来的,这本身就是一种成就,你们不该不平衡。但我保证,自从你们踏上仕途的那一刻起,便不论出身,只看政绩!不管你是科甲官,还是监生官,考核你们的唯一标准,就是那本考成账册!白纸黑字,历历在目、谁也捣不了鬼!只要你们表现优秀,年年考成位列前茅,自然不会有人阻止你升迁,将来就是登阁拜相也有可能!”
“我今天来到这里,说这么多,其实也不至为了你们,同样为了我自己。你们也许不知道,为了重振国子监,我顶了多大的压力。如果你们不能争气,我自然要引咎。这这不要紧,关键是好容易重新振作的国子监,就会成为昙花一现。到时候再没有人会为你们说话,机会也不会再有第二次了。万事开头难,想要把国子监这块招牌,变得和科举取士一样亮,你们要付出科举官十倍的努力。”
“自助者天助之,国子监将来何去何从,监生的前途如何,答案就在你们每一个人身上。已经毕业的,将要毕业的,和还要继续学业的监生们,牢记你们各自的使命,为了美好的明天,共同努力吧!”
散会之后,沈默到徐渭的值房中休息,徐胖子摇头连连道:“通篇没有说一句忠君爱国,勤政恤民,全都是官途啊、前程啊、命运啊……俗,真俗,这些年你可是越来越俗了。”
“这世界本来就是个俗世。”沈默撇撇嘴道:“你也不想我好容易来一次,全讲空话废话吧。”
“这倒是,”徐渭点头道:“我看那些监生,眼珠子都红了,只要不是麻木不仁的,你说这一回,得管好几年用。”
“但愿如此吧。”沈默颔首道:“他们到底能不能立足,接下来几年是关键。推行条编、清丈田亩、整理财政,这三大战役中,不知要有多少官员落马,多少新星窜起。加上从朝廷到地方,都要扩大编制,能把握住机会,他们就能确立自己的地位,要是把握不住……”说到这,他轻叹一声道:“恐怕真会是昙花一现。”
“那样就太糟了。”徐渭摸着已经斑白的胡须道:“我这辈子全搭在这一件事情上,还指望这帮子除了四书五经,还会数学、会计、逻辑的家伙,毙掉那些书呆子呢!”
徐渭这辈子,最恨的就是科举。他才华横溢,百年不遇,却被一篇八股文,足足折磨了三十几年。要不是遇上沈默,点醒了他,还不知道这辈子蹉跎成什么样呢?所以当初沈默让他当这个国子监祭酒,冲击一下大明朝的取士之道时,徐渭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并且在国子监一待就是十年,为得就是培养出一批学以致用,经纶济世的干才来,证明不是只有文章写的好,才能当好官的!
第八八五章 大婚(中)
光阴荏苒,转眼到了万历六年春。冰消雪化燕子归,柳条滚绿榆钱青。辽阔的华北平原从漫长的冬季中苏醒过来,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牛欢马叫春光如酒,天地回暖花香芬芳,怎不叫人心旷神怡?
这六年时光里,老天爷给足了大明朝面子,年年风调雨顺、四方无事,正是内行改革的大好时机。自从隆庆六年八月,沈默当国以来,这五年半的时间内,国家推行了一系列的改革,在政治上,重新理清了中央地方各衙门的权责。其中最醒目的,是财政权的上收和行政权的下放。
财政权的上收,是一项重大的成就。在此之前,全国的补给虽然也是由中央统筹分配,而实际的执行却全赖互不相属的地方衙门。各个地方衙门……通常是县一级的官府,按照上级规定的数额,把给养直接运交附近的卫所、河工等需要补给的单位。一个府县,要向十几个不同的小单位输送钱粮;一个卫所,要接受十几个府县送来的补给。这种短程的补给线就如蜘蛛罗网一般,密密麻麻遍布全国,其低效僵化的程度,可谓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试想,由十几个州县分别按固定的数量供应,总难免有个别州县由于种种原因,不能如额如期缴纳,而其他州县没有义务补其缺额,于是国家明明有能力,却总是供应不足。这种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情况下,更谈不上作任何改变。所以开国二百年来,因此引发的财政危机根本无从解决。
但条编法的出现,为解决这一痼疾,提供了千载难逢的良机,使中央总收总支,不再只是一个口号。万历二年,户部成立了‘度支全国钱粮总司’,简称‘度支总司’,由户部尚书王国光亲任度支使,南京户部尚书陶大临任副使,在两京分设南北总库,在全国各省设立分库。规定各省所收税银,除规定作为地方费用的部分,一律先行解送分库,不得自行截留。
按规定,各省分库需在每年十月前,将银钱账目汇总至户部,待下一年度预算之后,由户部统筹分配,一应军需供给,物资采买,全都采取招商买办的方式,佥募商人代为采买运输。
所谓招商买办,简称‘招买’,与‘采办’一样,是一种政府的采购行为。但国初便存在的‘采办’,是官府直接与农民或小生产者之间的交易,其间不经过商人这个环节,而且并不经常发生。因为官府所需要的物料,大部分都通过贡赋的形式,直接向百姓征取。总之在嘉靖中叶以前,任何形式的政府采购都只是偶然的,非常设的,并未形成规模。
近五十年来,商品经济在整个社会经济中的地位和作用,有了显著的提高。其带来显著的改变,便是大量的物资涌入市场。不只是远销欧洲的苏杭丝绸、衣被天下的松江棉布、价比黄金的景德镇瓷器,还有那些原本在小农经济时代,只能自产自用的粮食、棉花、蚕桑、茶叶、靛青、果品等都纷纷进入市场,成为商品。这些商品又多又好,愈发刺激了百姓的生产从多而全,进步到少而精。这种深耕细作的社会分工,加大了生产的价值,促进了各地的互通有无。
除了南京、苏州、松江、杭州等老牌商业中心外,又涌现出许多中小商业城镇,如吴江的盛泽镇、双杨市;浙江的不濑镇、长乐市等,商业市镇遍布东南。北方则以北京为主,有河间、临清、开封、西安、太原等中小城市,及郓城、彰德等小镇,与南方的商业网相连接,形成一个遍布全国的巨大商业网络。商人穿梭其中,货运南北,每个市镇既是商品的集中地,又是商品的交流中心。因此,不论何地的货物,都能从市场上买到。特别是那些中心城市,虽然本身没有发达的工业手工业,但城内货肆鳞次,商人们汇集天下之货在此出售,想要什么都应有尽有。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国初严格的户籍制度土崩瓦解,不仅是军户名存实亡,负责为官府生产的各种匠户也逃亡一空,这些人到大城市中改名换姓,加入到商业生产的行列中。官营作坊的消失,更使得官府直接征收所需物资,变得困难重重。
这些新出现的经济现象,对官府的各项政策与措施起了巨大的冲击作用,一些旧的常规的做法行不通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新方法——置身于商品经济大潮之中,许多官员深感征收官府各种实物并负责运输,不仅费心劳神,还常常因为各种原因误事受罚,他们希望能借用商人的强大力量,来轻松完成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