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海羞愧的摇摇头道:“也没有。”
“那你到底去干了啥?”叶麻着急问道。
“哎……”徐海叹口气,便将自己如何遭到冷遇,如何被人讽刺挖苦,敷衍塞责,恨恨的说了一遍。
“若是一时之辱,我也能权且忍受,可看他们的样子,显然已经把我当成死人了。”徐海说完长叹一声道:“归顺了又能怎样?说不定什么时候,我们便要遭灭顶之灾了。”
听了大哥所言,徐洪一脸的惊惧惶恐道:“那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叶麻却没他这么客气,破口大骂道:“报应啊,报应!若非你鬼迷心窍地,非要搞什么狗屁‘连和’?不问青红皂白,早早拿掉了辛五郎,还对盟兄弟下手,我们怎能断送了半世的基业,还有活下去的后路!”
徐海任凭他埋怨,低着头一言不发,徐洪跟着大哥几十年,那见他被人如此训过,心里不由一阵酸楚,对叶麻道:“老叶你说的太过了吧?我们还有近万兄弟呢!只要咱们拧成一股绳,官军又能拿我们怎样!”
叶麻也意识到,万万不能再起内讧了,便叹口气,也转而安慰道:“是啊,大将军不必灰心,有道是胜负乃兵家常事,刘邦、刘备乃至我朝太祖,谁没有被打城丧家之犬过?可最后不都成就了霸业吗?”说着一拍胸脯道:“这次咱们同舟共济,就不信过不去这火焰山!”
受到两位兄弟的鼓励,徐海终于被感动了,抬起头来,嘿然一笑道:“果然是好兄弟啊!”说着对两人吩咐道:“徐洪你带三千弟兄,按照你那套九宫八卦,把上龙村外挖上深深的堑壕!叶麻你督造鹿砦拒马,准备浸油麻棕、硫磺之物,咱们先打下个坚实的营盘,立于不败之地再说!”
两人齐声应下,徐海见叶麻脸上有些不以为然,便问道:“你有什么疑问?”
“难道大将军真要凭险固守,与官军在此长相抗衡?”叶麻皱眉问道。
“呵呵。”徐海自嘲笑道:“你觉着能守得住吗?”
叶麻摇摇头,轻声道:“正要为大将军的打算。”
徐海压低声音道:“我准备亲自出海,去找老船主求救。现在他是咱们唯一的救命稻草了。”
“不妥,”叶麻摇头道:“实不相瞒,在没被你捉到之前,我便几次三番派人去找老船主,希望他能调停一二,结果你猜怎么着?连送信的都没回来。”
“此一时彼一时了。”徐海道:“当初王直想坐山观虎斗,当然不会理你;可现在我们真要完蛋了,那就没人替他吸引官军的火力,唇亡齿寒的道理,他不会不知道。”
他话音刚落,便听有人冷笑道:“你以为自己还能走出这个村子去吗?”
“是你!”徐海、徐洪同时叫道,面上的表情精彩极了。
来人正是何心隐,他鬼魅般的穿过戒备森严的岗哨,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这厅堂中。
“你还敢回来?”正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徐洪大吼一声,拔出宝剑,便朝何心隐劈去。
何心隐身形微动,也没见他怎么动作,便将徐洪的剑夺了过来,信手丢在地上。
徐洪望着自己的双手发愣,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徐海皮笑肉不笑的赞一声道:“江西大侠果然好功夫。”说着冷笑一声道:“不知道能不能同时躲开三十支箭呢?”便猛地一鼓掌,按照他对卫士的要求,这时候有三十个手持劲弩的黑衣人,破窗破门而入,将不速之客团团围住才对。
可让人尴尬的事情发生了,等了好长时间,也没有等到任何动静,只听何心隐笑道:“大将军要失望了,他们再过一个时辰才会醒过来。”
徐海脸上挂不住了,骂一声道:“他妈的,最近什么都透着邪性!”
何心隐道:“没有那些虾兵蟹将更好,咱们可以平心静气的说会话。”
“我们没有什么好说的。”徐海冷声道:“我不跟叛徒打交道。”
“不是跟我说。”何心隐强笑一声道:“是跟我们大人。”
“沈默?”徐海这下真意外了:“他也在这院子里?”
“怎么可能?”何心隐笑道:“大人是文弱书生,没有我们这种高来高去的本事。”说着正色道:“他现在就等在村外,仅带了几十个护卫,愿意进村来跟你会面。”
“哦……”徐海看看叶麻道:“你怎么看?”
叶麻也有些糊涂了:“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那就见见,反正是他进来。”徐海沉声道:“徐洪,你去放他们进来。”说着还递给他个‘把弟兄们叫进来’的眼色。
徐洪领命下去,不一会儿,便听到外面传来嘈杂的兵甲声,得到命令的部下,将这个厅堂团团围住,望着外面上百只弓弩火枪,徐海冷笑道:“何大侠不妨把他们也收拾了。”
何心隐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道:“除了瞎逞能,你还会干什么?”
徐海登时拉下脸道:“莫非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当然不是,”何心隐无所谓笑笑道:“但我既然敢来,就不怕横着出去。”说着骂一声道:“你这个榆木脑袋,为什么不想想,我冒着生命危险回来,难道是吃饱了撑的?”
“谁知道你又要耍什么诡计?”徐海呛声道。
“好好,”何心隐气得笑出声来道:“那沈大人为什么来?你知道他顶着多大的压力吗?所有人都劝他不要来,用各种各样的理由劝他,他却不顾儿子刚刚出生,执意要来与你会面,你没想想是为什么吗?”
“那是怕我困兽犹斗,”徐海黑着脸道:“你们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什么好心。”
“姥姥!”何心隐气得骂出一句家乡话,跳起来,指着外头道:“你们选了这么个四面环水的好地方,只要俞大猷的水军一围,保准就成了瓮中之鳖,到时候就算围而不攻,不出十天,你们就全都饿成软脚蟹!”
徐海和叶麻的面色全都一变,他俩选定此处,是因为四面环水,可以抵御官军进攻,却忘了这水道也能把己方困住……双方正沉默对峙,外面走进来徐洪道:“大哥,沈大人来了。”
“快快有请,哦不,还是我亲自去请。”一听到沈默来了,徐海不禁紧张起来,看来那个温润如玉的书生,已经在他心中留下了可怕阴影。
“不必了。”沈默穿一身便装出现在门口:“我不请自到了。”
“拜见大人。”徐海恭恭敬敬的行礼道,方才的怨气、怒气、霸气,全都收敛了回去。
“不必多礼。”沈默微微一笑,走进屋里。徐海请他上桌,又命人上好茶,双方寒暄几句,他才轻声问答:“大人怎么来了?”
沈默让他坐下,正色道:“咱们都是明白人,便打开天窗说亮话,我这次来,身上背着很重的压力,无论是总督,还是同僚,文官还是武将,都不愿我来走这一趟。”
“大人,呵呵,”徐海面色难看的强笑道:“您的意思是,他们不待见徐海?都防备着我?”
“还不是你咎由自取?”沈默沉声道:“我之前为你说尽了好话,才搬动胡部堂并浙直两省的大员,共同前来参加‘归顺大典’,为的是用个盛大的仪式,让你归顺朝廷这件事深入人心,以后自然风调雨顺,再无坎坷。”说着无奈的看他一眼道:“可你倒好,带着上万大军,把苏州城给围起来了,耀武扬威给谁看呢?”
“我就是想最后称一称大人的斤两,看看值不值得我归降。”徐海陪笑道:“结果您也看到了,我还不是乖乖归顺了吗?”
“你已经拆了庙,烧香还有屁用?”沈默骂一声道:“不知道对那些大人们来说,面子比什么都重要吗?你让他们颜面扫地,他们都对你很不满意,原先说好的安置、粮饷,全都被他们以‘徐匪顽劣,其心必异’给挡回去了,全不作数了。”
“什么!”徐海一下变了脸色道:“难道朝廷要反悔吗?”
沈默皱眉道:“看看,就这个火爆脾气,怎么能让我把大任交给你?”
徐海还没反应过来,叶麻已经听出门道来了,拉一把徐海,跪在沈默面前,泣声道:“请大人搭救,我们是真心归顺,但凡朝廷给一条生路,就不会回头的。”
“这位是?”沈默明知故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