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不要有别的想法!”伊王恶狠狠道:“我的地盘我做主,谁也别想越俎代庖!”
“是……”众人低下头,待他消了气,才敢道:“王爷,咱们得赶紧进兵了。”
“进什么兵?”伊王没好气道。
“咱们跟小阁老约好,今天天亮就出兵啊!”谋士不由急道:“王爷,咱们现在可不能回头了,首鼠两端只有死路一条!”
“还没搞清状况,便盲目进兵,那才是死路一条呢!”伊王哼一声道:“别以为本王不知兵!”
见他被来人一番忽悠,竟改变了主意,严世蕃的代表只得耐着性子劝说,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软硬兼施,才让伊王同意……先派出小股兵力作为斥候,侦查试探对方的情况。
当然,因为带队的军官是严世蕃的人,不可能那么老实听话照着做,说是小股试探,也带了三千多人……几乎把能听话的全都带来了,显然想做点什么。
从他们驻扎的小村,到江边,也就是七八里的样子,到了一片狼藉的江边,已经看不到一个人影了,下雨天又难看到行军的痕迹,那军官只好下令分出数队,向不同方向去寻找,虽然一时找不到,但他并不担心,因为那么多人的队伍,想要彻底失去踪迹,是不可能的。
其中往东北方向去的一队人马,不久便到了小乐山,远远就看到山上已经起了营寨,隐约能看到旌旗密布、刀枪林立,数不清的官兵严阵以待,这可吓坏了这百来人,看都没看清状况,便掉头就跑。
如果他们能走到近前,便会看到除了少数官兵手中是真家伙外,大部分人的手中,都只是竹竿削的木枪木棍,在那里虚张声势呢。看到这招奏了效,焦英乐得手舞足蹈道:“沈大人,神了神了,真有些诸葛亮唱空城的意思。”
“别乐了。”沈默服下鹿莲心给的丹药,感到不那么疼了,但还是不敢乱动,唯恐留下什么后遗症,所以坐在石头道:“清点过没有?还有多少可战之力?”朱显、郑钰两个罪人,一个昏迷不醒,另一个仿佛受了刺激,一直大喊‘水、水、水’,所以焦英成了军队的统领……当然按照大明朝以文御武的传统,他必须听从沈默的指挥。
“休整之后,还是恢复了些士气的,”焦英道:“刚才召集了一下,愿意出战的健卒有一千多人,但问题是盔甲武器奇缺。”说着挠挠头道:“凑吧凑吧,能凑出一千多件刀枪,五百身甲胄,头盔倒有的是。”
“选雄壮彪悍之士五百,穿上全身盔甲,走在面前。”沈默道:“剩下五百人,戴好头盔,浑身裹上泥巴,跟在后面,立刻出发!”
“他们还未经整编呢,贸然出战恐怕会……”焦英道:“凶多吉少的。”
“本就不指望他们杀敌。”沈默淡淡道:“就是去撑个场面罢了。”
“中,都听你的。”焦英对沈默的信任,已经有些盲目了,便下去传令去了。
沈默又看到三尺包着手过来,目光中流露出关切之色道:“怎么样?”
三尺扬一扬受伤的右手道:“小指没了,不影响啥。”
“唉……”想到昏迷不醒的崔太医、生死未卜的鹿莲心,还有死于非命的四千多官兵、民夫、官员,沈默胸口隐隐作痛道:“真是代价惨重啊……”说着收拾情怀道:“兄弟,但是咱们还不得歇,你得立刻领军出战!”
“全凭大人吩咐!”三尺身子笔挺道。
沈默点点头,沉声道:“斥候来报,这次前来进攻的,一共有三千多人,方才那小股敌军显然是小分队,一定会带主力去而复返的,如果他们的主力来了,肯定要靠近的,就会发现我们是虚张声势,全力进攻我们可吃不消。”
“嗯。”三尺点点头道:“大人请吩咐吧!”
“你们的任务是……”沈默缓缓道:“假扮我军斥候,在半路等他们,狠狠杀杀他们的威风!”说着面色凝重的对三尺道:“你我兄弟知心,应当知道,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我不会派你们犯险的。”
“大人,您不用多说,”三尺笑道:“我们都太明白您了。”
沈默点点头,艰难的笑笑道:“我也不跟你说什么建功立业,只让你保证安全……虽然是一比一百,但希望你多动动脑子,回来的时候,三十个弟兄,一个都不能少。”
三尺一咧嘴,露出洁白的牙齿,笑道:“这么说,下雨还不是件坏事儿呢。”下雨天,弓箭、火铳不能用,危险大大降低,不然他也不敢应承……当然,还得祈求对方没有弩,弩的威力虽然在雨中也会打折扣,但总比弓箭强得多。
三尺带着护卫们,骑上好容易聚集起来的战马,便先行出发了;随后焦英也集合大部队,准备尾随而去,却见沈默骑着马过来了。
“大人,您要训话吗?”焦英赶紧迎上去道。
“不是,我跟你们一起出发,”沈默淡淡笑道。
“这个……您就不必亲自上阵了吧?”焦英连连劝阻:“何况您还有伤呢。”
“不碍事儿,”沈默道:“咱们走吧。”说着便一夹马腹,当先出发了。
现在他是老大他最大,焦英也无可奈何,只好一挥手道:“都跟上!”然后骑马到沈默身边,小声道:“您真的没必要来……”
“我不放心啊……”沈默摇摇头道:“咱们的士气在低谷,官兵们的心思难猜啊。”他有后半截话没说——兄弟们的性命,托付给谁我都不放心!万一这些人踯躅不前,那他就把兄弟们害惨了,这是沈默绝对不愿看到的。
沈默所料没错,到下午时分,三尺他们便与十几倍的敌军,在一个小土坡前遭遇了,然后迅速弃马,退到坡上严阵以待。
伊王军的首领,看到这支明军斥候竟然不退,第一反应是,会不会有埋伏?担心遭到袭击,不敢贸然前进,停留在山包西北侧,徘徊踌躇,迟迟不敢进宫。
三尺等人也不着急,沉默着仿佛一群雕塑。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伊王军的首领终于失去耐心,派一个百人队前去试探,很快,山包上一阵鸡飞狗跳,他的人丢下十几具尸首,便仓皇逃下来了。
“怎么如此不堪一击?”首领怒道:“我是怎么训练你们的?一群饭桶!”
“大人,您不信自己去试试。”那百人长不服气道:“那些家伙太厉害了,针扎不进、水泼不进,弟兄们根本伤不找他们!”
“哼!”首领抽他一马鞭道:“滚开!”便将那百人长打到一边,然后指着那山包道:“四面包抄上去,让他们顾此失彼!”这次他派了四个百人队去进攻,不是不想多派人,而是那土坡太小,根本施展不开。
这是三尺选定的战场,就是为了扬长避短,让对方发挥不出兵力优势,而让己方的大五行阵能威力全开……这也是鸳鸯阵的变种,适合固定防御,每个小五行阵,由一狼筅、二长枪、二朴刀组成,最大的特点是防守细密,滴水不漏。
仗着阵法精妙、练习烂熟,敌人虽然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但卫士们夷然不惧,用长满倒刺的狼筅横扫,用长枪短刃差遗补缺,真是配和娴熟,让对方有如老虎啃刺猬,无处下口!加上每人身上价值两千两白银的精良甲胄,就算被兵刃划到也不会受伤,简直成了对手的噩梦。
但卫士们杀人却毫不含糊,那几经改良的狼筅,每一根刺都锋利无比,被扎到者立刻皮开肉绽,痛不欲生——然后便被长枪趁机取走了性命;当然也有躲开狼筅,冲到近前的,却又有两把削铁如泥的宝刀候着,根本没有能活着出去的。双方交战不一会儿,小土坡上便被鲜血浸红了,却全是伊王军的血。
这些人当兵扛枪,只不过是想混口饭吃,谁还真心给伊王卖命?在鲜血和死亡面前,他们开始畏缩不前,然后由畏缩不前渐渐发展成且战且退,再然后便呼啦一声,潮水般退下来,拦都拦不住。
把首领的鼻子差点气歪了,连这点人都收拾不了,还造个屁反?于是重新组织攻势,派出最精干的力量,并亲自带着督战队,谁敢退就砍死谁!
这次的进攻终于见了起色,虽仍然没法啃下这块硬骨头,但只要一直保持强大的压力,不愁明军不崩溃。
感觉火候差不多了,三尺高声叫道:“弟兄们,再坚持一刻钟,援兵马上就到,咱们可不能丢武骧左卫的脸!”
“武骧左卫!”卫士们便一齐吆喝道:“天下无敌!”
原来这就是禁军的实力啊!竟然还有援军呢!如果再来这么三五百,我们便直接投降得了,伊王军的一下子慌了神。
雨天黑的早,当沈默他们出现在战场外一里时,天色已经一片苍茫,只能看到远处山坡上有打斗的人群,却分不出哪帮是哪帮。
“我们赶紧去支援吧。”焦英道:“他们撑的时间不短了。”
沈默摇摇头,带着他们绕到战场西北侧才停下来,天黑加上下雨、双方仅距不到二里,竟没有被发现。
沈默对众将士道:“你们的任务很简单,就是拼命的大喊、敲打。”
“喊什么呀?”焦英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