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手臂已经酸麻的微微发抖,但能把这帮兔崽子镇住,赖清规觉着还是很值得。他使劲控制住嘴角不要上扬,沉声道:“打中了再叫也不迟!”
众人便一起往山下看去,只见大龙头开枪的方向,好家伙,整整趴倒了一片!就有人震惊道:“这威力也太大了,拿这个朝土围子来几下,还不直接轰踏了……”
这回却没人附和,因为大家看到那些趴在地上的人,又悉悉索索的爬起来了。数一数,一个都不少,更让人无语的是,那被瞄准的畲老,也全须全尾,在那拍身上的土呢。
“没打着……”土匪中最不缺说实话的……或者叫缺心眼的,不顾大龙头锅底一样的脸色,脱口而出道。
“胡说八道!”但也不缺睁眼说瞎话的,马上出声呵斥道:“大龙头弹无虚发,怎会打不着呢?”
那被骂的便瞪大了牛眼四下看,突然惊喜道:“还真是哩……快看,把那马打死了!”顺着他指的方向,众人果然看到一头青骡子,倒在了血泊之中……只是距离那畲老,足足有五丈远呢,这准头,也太太、太那啥了吧……“对呀,本来瞄得就是骡子嘛……”马屁精转舵倒是快,马上高声道:“谁说大龙头瞄的是人了?”说着满脸笑嘻嘻道:“对吧,大龙头。”
“逑!”赖清规黑着脸对那畲老道:“这次老子手下留情,再敢跟官府勾结,那马……哦不,骡子,就是你的下场。”说完把枪往地上一扔,转身离开了山腰。跟班的赶紧俯身拾起短枪,捧在怀里,紧紧跟了上去。
一个小插曲并不会对胜利造成影响,满载而归的队伍回到山寨,赖清规便下令犒赏弟兄,并等候另外两路的消息。
第二天上午,栾斌也带人回来了,赖清规率弟兄们出迎到寨口,却见他们两手空空,一行人垂头丧气的上了山。
“不要紧,人都回来就好,”赖清规还是有些老大风范的,安慰小舅子道:“许是消息有误,扑空了也正常。”
边上那跟着出去的仓大使蹦出来道:“咱的情报是准确的,眼见着那么长的车队过去,三当家就是没让动手。”
“咋了?怕有诈?”赖清规耐着性子问栾斌道。
“大哥,这事儿咱进屋再说。”栾斌看看左右,低声道。
见这么多人确实没法开口,赖清规点点头,一挥手道:“都滚逑去吧……”手下人等轰然散去,两位大佬也走进了大堂。
一没了外人,赖清规登时拉下脸道:“老三,你到底什么意思?不想干就早说!”
“大哥,我没那个意思……”栾斌叹口气道:“只是觉着,这里面可能有诈啊。”
“有什么诈?”赖清规指着外面道:“白米白面都抢回来了,你不会认为那是假的吧?”
“当然是真的。”栾斌轻声道:“在等待的时候,我仔细想了这事儿,越想越不对劲……从外面运粮食进来有多难?光管着好几万大军吃喝,恐怕就让官府吃不消了,咋就这么大方,上万斤上万斤的分给各村呢?”
“收买人心呗。”赖清规撇撇嘴道:“这有什么难猜的。”
“问题就在这儿。”栾斌定定的看着赖清规道:“官府送粮食,目的是收买人心,我们却把已经属于山民的粮食抢走了,这又算什么呢?”
“算什么?”赖清规有些不耐烦道。
“伤害人心啊!”栾斌声音低沉道:“这是把他们往官府那边推……”
“就不信本乡本土,几代人的交情。”赖清规重重的一拍桌子,那饱受摧残的木桌发出‘吱呀’一声呻吟。
栾斌耐心解释道:“古人有句话,叫人心似水、民动如烟。大当家的,这民心最容易失去。”说着叹口气道:“谁给的好处多,他们心就向着谁……”便正色道:“我琢磨着,官府就是想跟咱们来一场民心上的较量,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无立锥……这招狠啊,大哥咱们不能掉以轻心啊。”
“这就是你在草堆子里憋了三天,想出来的道理?”赖清规眯眼望着他道。
“是。”栾斌点点头。
“这就是你又一次空手而归的理由?”赖清规的声音越发生硬。
栾斌感到他到了爆发边缘,但还是艰难的点头道:“是……”
话音未落,便听砰地一声,原来是赖清规将腰刀拔出来,狠狠的拍在桌上,又是一阵吱吱嘎嘎的摇晃。只见他双目通红的盯着自己的小舅子,一字一句道:“老三你给我听好了,哥哥我从一个饭都吃不饱的小乞丐,混到今天这种规模,靠得不是老百姓的拥护,是这个!”说着他又使劲拍拍自己的腰刀,面目狰狞道:“靠谁不如靠自己的刀!”顿一顿,他的语气缓和一些道:“当然,还有你们这帮肝胆相照的兄弟,但我不靠那些唯利是图的愚夫愚妇,他们就是些墙头草,谁的拳头硬,谁最有希望赢,他们就站在谁那边!!”
感受到赖清规的自负和固执,栾斌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是白费了,有些疲惫的点点头道:“大哥教训的是,我知道了。”
“好兄弟,哥哥说话冲,你又不是不知道。”赖清规以为对方被说服,顿感舒坦,也有心情顾及小舅子的感受了。
“大哥说这话就见外了……”栾斌勉强笑笑道:“弟弟我不懂事,还得哥哥教。”
“呵呵好……”赖清规点头狞笑道:“就是要给他们些厉害瞧瞧,我还不止抢这一次,但凡还有这种事儿,也照抢不误,坚决不能便宜了那些叛徒。”
“大哥说了算。”栾斌低声道:“我累了,先回去歇会了。”
“去吧。”赖清规点点头道:“好好歇两天吧。”谁知话音未落,外面传来禀报声道:“大龙头,黑甲军也回来了。”当时出去打劫的有三支队伍,除了他俩之外,就是李珍的黑甲军,本来赖清规不想放过这个拉近关系的机会,要和黑甲军一起行动,但黑甲军的统领说,他们只接受李家人的领导,现在大少爷只是被捕,并未被害,所以不方便受大龙头的直接领导。
那一刻,赖大龙头嘴上夸他们忠义,心里却诅咒李珍尽快被官府处斩,这样他就可以高举为二弟报仇的大旗,获得黑甲军的死忠了。
这真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如果黑甲军的统领知道自己一番话,竟会给大少爷带来这么大的怨恨,肯定不会再坚持的。
可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就像赖清规派黑甲军出去劫道,如果再给他一次选择,他肯定会让这些大爷在寨中歇着。但现在,他不得不面对他们的收获了。
与一无所获的栾斌相反,黑甲军的战果绝对大大的——不仅一下劫了五家,而且还有添头赠送……原来除了劫回粮食之外,他们还带回来三个畲老。
“该拿的当然要拿,但不该拿的就别。”对于眉毛胡子一把抓的黑甲军,赖清规唯有无奈苦笑,心说傻气真会传染啊,这一年多跟着李珍,连这群凶人都变痴了。
看着神色委顿的三个畲老,栾斌也有些恼火道:“把这些黄土埋到脖颈的老头弄回来干啥?绑票?他们村里没钱,总不会是拉他们入伙吧?”
“不是入伙。”那黑甲军的统领,面色果真赛张飞,一双眸子里却满是坚定,便听他一字一句道:“是换人。”
此言一出,堂中登时安静下来,栾斌露出恍然的神色,赖清规心里老大不舒服,语气有些生硬道:“谁让你自作主张了?”
谁知对方根本不服软,硬邦邦的顶一句道:“大少爷已经被抓了将近十天,诸位当家的从没商量过怎么救他,我们只好自作主张了!”
“你……”赖清规好些年没被人这么顶过了,气得拿起桌上的腰刀,便往他身上砍去。
那人也不闪躲,就任其砍在自己身上……虽然带着刀鞘,但那股猛劲还是能把人的骨头打折了。可他眉头都没皱,稍稍晃下身子,便站定不动了。
赖清规被他的坚定震动了,加之对方又是他意欲收服之人,所以片刻调整之后,他终于稳定了情绪,伸出大拇哥道:“我最欣赏你们这种忠义之士,这次擅作主张,便不追究了。”
那人也不是全然死硬,还知道就坡下驴道:“多谢大龙头不杀之恩,在下无以为报,只能肝脑涂地!”
赖清规心中不由一动道:‘这不是暗示我,只要救回李珍,他们以后就听我的了吗?’顿时大为兴奋道:“好哇……”说完自觉失态,赶紧坐回主位,摆起架子道:“我跟你们的心情是一样的,无时无刻不想救回李珍兄弟,对吧,老三?”
“哦,正是。”栾斌点头道:“你先下去,我和大龙头商议一下,看怎样做才妥当。”
待黑甲军的人离开,栾斌道:“大哥。这次他们抓人回来,也算歪打正着。如果官府不答应换人,那他们假惺惺的争取民心,就成了谁也不会信的笑话。”
“要是,他们答应换人呢?”赖清规阴着脸问道。
“拿几个没用的糟老头子,换回李珍兄弟来不好吗?”栾斌有些奇怪道。
“唔……”赖清规沉吟好长一会儿,终是起身道“你来办这个事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