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葫芦画瓢,剩下人也明白了,余寅将‘困’,变成‘杏’,那谢老板将‘囹’字变为‘含’,其余人也各有变化,最后只剩下邵芳,见大家都看着自己,他苦着脸道:“能往上摆的,都让你们用完了,可叫我如何是好?”
众人便起哄道;“既不能令,须当受命。”于是拿起酒杯,便要灌他。
他连忙招架住,大声道:“且住且住,我得矣……”
“你讲……”众人不信,沈明臣笑道:“已是没了合用的,除非你是仓颉,不然不许造字。”
“且听我说。”邵芳狡黠笑道:“曰字不透风,一字在当中……”
推上去可不是个字。众人又大笑道:“倒是继续啊……”
邵芳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扮个鬼脸道:“一字推上去,一口一大锺!”众人捧腹大笑。
然后是邵芳掣签,他抽出一看,是个字旁令,要求举二字同音,再去添字旁,成另一字,最后由这字举一个俗语。想一想,他便笑道:“有水念作清,无水也念青。去了青边水,添心即为精。”
沈明臣闻言笑道:“喝高了吧?青字添心乃‘请’也。”
邵芳便笑着接口续道:“说的对,我的俗语便是‘有心来求情,惟恐不准请’……”
第七四九章 狸猫变老虎(上)
其实这次‘有缘千里来相会’,本就无法消除刻意的成分。否则哪有这么巧,除夕之夜都不在家过年,全跟着邵芳来建德喝花酒?
不过这也没什么,因为在分宜表露身份之后,沈默的行踪便已不是秘密,只要有心,想造成一次偶遇,并非难事。
至于这些宾客的身份,邵大侠还想着遮掩,但那五位并未刻意回避自家的姓氏,分别是吴、周、谢、冯、赵……而在江南九大家中,除了逐渐淡出的陆家、兴亡勃乎的严家、鄢家,就只有王家没出现在这儿了。
沈默很清楚他们为什么会来,也知道他们为何这样着急,但今天是大年夜,谁要是还跟他谈公事,纯属自找不痛快。沈默不想谈,那五位也不着急,能接着今天这机会,把大人伺候开心了,也就达到目的了。
所以邵大侠这话虽然不露骨,但也把那层窗户纸给捅破了,让本来装痴扮傻,和乐相处的双方,一下子尴尬起来。
沈默面上倒还是微笑如常,但其他人等焉能安逸?这下邵芳也后悔了,心说我怎么老是冲昏了头?原本他是想抖个机灵,把此行的目的和酒令结合在一起,这下看来是弄巧成拙了……这时余寅出声道:“我也有了,众位请听……有水念作湘,无水也念相。去了相边水,添雨即为霜。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不仅把这段揭过去,还暗示对方不要多事,可谓高明。
众人一阵称赞,便继续喝酒作乐,但让邵芳这一打岔,气氛始终不对头,稍待了半个时辰,沈默说有些醉了,大家知道大人意兴阑珊了,便知趣的起身告辞。
不过临走时,那几人也不用邵芳了,直接向沈默表示谢意,说承蒙款待,希望有机会能回请。
沈默微微一笑道:“明天还要赶路,就不叨扰了。过了元宵节,我会到衢州一趟,希望到时可见到诸位。”
五人闻言心喜不已,暗道此行不虚,再次告辞之后,便开心的离去了。
沈默今晚喝得确实有些多,也就不谈正事了,迷迷糊糊的回到旅馆,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听着里间有动静,胡勇赶忙进来,一看他醒了,便笑嘻嘻的磕头道:“小得给大人拜年了,祝大人大吉大利、大富大贵、大红大紫!”
“哦……”看一眼屋外的天光,沈默才意识到,已经是新的一年了,不由开心的点头道:“承你吉言了。”说完见他挤眉弄眼的还不起来,沈默心中好笑,故作不知的问道:“还跪着干什么?”
“没,没什么……”胡勇怏怏爬起来,将搭在暖笼上的衣裳递给沈默,问道:“大人感觉怎样?”
揉着隐隐作痛的脑壳,沈默咂咂嘴道:“许久没喝这么多了,微微头痛。”
胡勇递上茶,让沈默漱口,道:“我叫厨房做酸辣汤,待会儿给大人端上来。”
“嗯。”沈默笑着点点头,这才从枕下摸出一个红包,递到胡勇手中,笑道:“新春快乐,早结良缘哈……”
胡勇拿着那利市,表情十分精彩,不由咧嘴笑道:“俺就知道,大人是个讲究人,哪能忘了这事儿啊……”
“就你鬼心思多。”沈默穿上鞋,披衣下地,笑道:“把弟兄们集中起来,咱们也来个团拜。”
“哎。”胡勇痛快的答应,拔腿下去,不一会儿敲门道:“大人,集合完毕。”
“倒是快。”沈默笑骂一声,推门出去,便见三十个护卫整齐的在院子里列队,一看他出来,便齐刷刷的行礼道:“祝大人新春新禧,大吉大利!”
沈默笑开了花,先是向众侍卫拜年,然后对不能让他们回家过年表示歉意,最后把红包一个个递到他们手里,还送给每人一句不同的祝福语。比如一个叫牛二宝的,家里只有老爹,便祝他父亲身体健康;一个叫侯子政的老婆怀孕了,便祝他喜得贵子……诸如此类,都是极朴素的话语,却表明他把每个人都放在心上,并非只把他们当成工具而已。自然也会换得手下的诚心拥戴。
最后他走到笑吟吟站在一边的余寅和沈明臣,同样递给他俩红包,笑道:“二位先生过年好啊。”
两人也抱拳向他拜年,余寅道:“利市就不必了吧。”
“哎,不拿大人才不高兴呢。”沈明臣把两个都接过来,笑道:“你不要,我可都收着了。”
“去你的。”余寅一把夺过来道:“这是大人给我的。”新春佳节的早晨,总是这样充满了欢乐气氛,院中的笑声始终不绝。
“啊,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在下也要讨个利市……”院门口传来邵大侠那独特的声音,众人有些错愕的望过去,便见这家伙笑嘻嘻地出现在门口,身后还跟着个挑担子的壮汉,担子前头是个大酒罐,后头是个大食盒……见邵大侠未经通报,便施施然来到大人眼前,胡勇脸红得发烫……自己一个招呼,把所有人都叫到这儿来,却忘了还得安排岗哨,这要是来个刺客,自己可就百死莫赎了,不由脱口而出道:“你怎么闯进来了?”
“闯进来?”邵大侠摇头道:“我一路打听过来,也没人拦我,就这么走进来了。”让胡勇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倒是沈默笑着安慰他道:“这不是没经验吗,下次注意就好了,去吧。”胡勇更觉羞愧了,低着头告退下去。
沈默看看那邵芳,淡淡笑道:“就知道你会来。”
“是是,大人能掐会算。”邵芳起先只是随口答话,但见沈默果真掏出个红包,上面还写着自己的名字,他才彻底服气。
其实也没啥神奇的,昨晚他故弄玄虚、设计了一场会面,今天要是不专程来解释说明,那就太棒槌了。盛名之下无虚士,丹阳大侠要是那么菜,也就混不出来了。
邵大侠绝对是自来熟,让仆人放下担子道:“上好的花雕五十斤,还有今早我亲自下江,刚打上来的松江鲈,给大人做个汤醒酒。”说着不待沈默答应,便径直卸去长衣,卷袖入厨,亲自用酸笋活江鱼,做了一碗醒酒的鱼汤端给沈默。
沈默一尝,酸香可口,提神清脑,不由赞道:“确实有名厨水准。”听得大人夸奖,邵芳喜不自胜,又给他斟上花雕道:“宿醉后喝点花雕,胃里会舒服很多。”
沈默点点头,喝了几杯后,感到精神好多了,头也不疼了,便端起茶盏漱口道:“鱼汤也喝了,酒也吃了,你这葫芦里的药,也该倒出来了吧。”说着笑笑道:“别杵着,坐吧。”
“哎,”邵大侠这才坐下,但也只有三分之一的屁股在椅子上,小心翼翼道:“其实昨天那事儿,小人是被逼无奈的。”
“什么事?”沈默啜一口茶,装糊涂道。
“就是带那五个人去栖梧楼,”邵芳小声道:“不是偶然跟大人碰上的,而是早就等着您来了。”
“这么说,”沈默微微垂下眼皮道:“你们是算计我了?”
“不敢、不敢……”邵芳连忙摆手道:“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算计大人啊,只是他们想见大人不得其门,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别说他们,”沈默哂笑道:“这馊主意是你出的吧?”
“这么说也没错,”邵芳挠挠头道:“不过是他们逼我做的。”说着呲牙笑道:“再说,昨夜我几次暗示他们的目地,说明我这心,还是向着大人的。”
“哈哈……”沈默朗声笑道:“他这张嘴,能把死的说成活的,方的说成圆的。”这话却是对陪坐的沈明臣说的。
沈明臣笑道:“这人说话云山雾罩,没法信。”邵芳登时叫起了撞天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