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女人伸出短粗的指头指着楚天舒,吼道:“副指挥长?那管个屁用,我提的要求,你能解决不?”
楚天舒面带笑容地说:“阿姨,您不要激动,我很理解你们此刻的心情。我们今天来,从小处说是代表指挥部来的,从大处说是代表市委市政府来的。至于当不当得了家,那还得看你提的要求合不合理了。”
楚天舒话说得不温不火,胖女人默不作声了。
见有了效果,楚天舒清了清嗓子,作出非常郑重的神态,说:“阿姨,这么说吧,如果你说,要想拆我们家房,得给我一栋别墅,那这不行,没这政策;如果你说,拆我的房,得照价赔偿,那没问题,我现在给你拍胸脯保证,政策怎么说的,我们就怎么赔,一分都不会少!”
胖女人翻了几下眼睛,见楚天舒说出话来掷地有声,有理、有据、有力、有节,心里已经暗暗确认这人虽然年轻,还真是一个管事的干部。她跟拆迁人员交锋了若干次,多少也掌握了一些打交道的技巧,例如,她坚决不再和普通工作人员谈要求,她明白只有干部的话才比较靠谱,如果能揪住他们说的话,才能满足自己的要求。
但是,当她把楚天舒的话回味了好几遍之后,不得不失望的承认,这话在情在理却又无懈可击,完全没有漏洞。
胖女人拿不住楚天舒,便把目光转向了苏幽雨,说:“领导是新来的,她不是,我们家的事,小苏都知道,我的要求她也都清楚,你让她跟你说吧。”
胖女人果然不是个善茬儿,她有要求却不直接说,却让苏幽雨去说,无论是说浅了还是说深了,她都可以翻脸不认账。
但是,这却给苏幽雨出了个难题,说浅了,楚天舒会认为她此前工作不踏实,连一个拆迁户的要求都没掌握,说深了,又怕楚天舒想,你怎么回事,怎么还帮着拆迁户提条件。
楚天舒显然也看出了胖女人为难苏幽雨的心思,想要开口替她开脱一下,就说:“阿姨,你自己的事儿……”
可是楚天舒没想到,就在他说话的同时,苏幽雨也开口了:“领导,那我就来汇报一下吧。”
楚天舒吃了一惊,他实在不理解,苏幽雨怎么迎着困难上呢?
而苏幽雨则是一片淡然,她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掏出了一个笔记本,一页页地翻,边翻边念了起来。
这是她的工作记录,记得的很详细,从她第一次和胖女人接触开始,每一次具体日期、商谈的时间、地点和胖女人说的话,以及最后的不欢而散都一一作了记录。
苏幽雨每念一段,还态度很诚恳地问一下胖女人:“阿姨,我没说错吧。”
她就这么逐页逐页地念着,也把指挥部拆迁办成立以来,这段时间开展工作的进程也逐一向楚天舒进行了汇报。
就这么边念边问,才念了一半,那胖女人就烦了:“你这么念来念去念到什么时候去?直接说我的困难和要求不就完了!”
楚天舒马上接过了话头。
第268章 明察暗访
“阿姨,小苏她对你的困难和要求把握不准,怕说得不对才只能念她的记录。我觉得还是你自己说出来比较好,你想呢,你不把困难和要求说出来,我们就是有心帮你解决也帮不成不是?”楚天舒说到这,示意苏幽雨不要继续往下念了。
胖女人四下看看,犹豫了一下,说:“那好,进屋说吧。”说完,推开门把楚天舒和苏幽雨让进了门。
刚一进门,楚天舒就眼前一黑。
屋子里与外面的光线反差太大了。
胖女人随后开了灯。
一间平房用木板隔成了里外两间,外面这一间摆了一张床,一张桌子,几个凳子,再就是锅碗瓢盆等杂物,虽然收拾得还算整洁,但仍然显得拥挤凌乱,一股子潮湿阴暗的味道令人难以适应。
胖女人把楚天舒和苏幽雨让到了桌子边坐下,又倒了两杯白开水,然后她坐下来,把小凳子往楚天舒跟前挪了挪,一开口就说:“楚领导啊,我们活不下去了,只能当钉子户!”
从胖女人的嘴里,楚天舒和苏幽雨总算基本弄清了西大街这一带贫困住户的困难与诉求。
西大街离沿江大道相对远一些,这里住着的大多是真正的老住户,说是一个棚户区绝不为过,以胖女人赵秀梅一家为例,老实巴交的丈夫已经从造纸厂下岗,靠手艺在一家电器服务站打工,一双儿子还在上中学,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按照规划,东、西大街拆迁完毕将成为一个整体,在这里要建设十几座高层商住一体化住宅,配套幼儿园、小学、医院、超市和娱乐、休闲、文化等设施,建成青原市经济热点的沿江商贸圈。
这么一来,原本进出困难脏乱不堪的西大街立马变成了闹市区,工程还未动工,房价就已经被炒高到了每平米5000元,市政府的文件补偿费是按全市高层的均价计算的,每平方只有3000元左右。
赵秀梅现在他们这一间房子二十多平方,隔成两间,外面搭一间厨房,在外面上公厕,居住和生活是勉强过得下去的。但是,按照面积一比一的补偿方案,只能补偿给他们二十平方面积的费用。
即便是老住户不打算回迁,在其他相对便宜的地段购房,多出的面积按照市价来计算,类似于赵秀梅这样的住户要想住上50平方左右的一室一厅,增加的30平方左右面积,至少还得拿出十万元。
这十万对于像赵秀梅这样的家庭来说,简直就是天文数字。
所以,他们只有望房兴叹。
这也就是赵秀梅一开口就要说他们活不下去了。
所以,西大街的老住户已经商量好了,坚决拒绝在补偿协议上签字,誓死要当钉子户,如果政府要强拆,那就只有集体**甚至以死相拼了。
赵秀梅等家庭的要求很简单也很现实,不管政府怎么改造,我们一家四口要有房子住。
楚天舒认真听完赵秀梅字字血声声泪的控诉,心里非常的同情,却又不知道该怎么答复才好。
再往下谈,就可能要涉及到具体补偿金额面积等等的数字了,这些数字一说出来,局面肯定更要僵住,于是,楚天舒温和的笑了,说:“阿姨,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就是要有房子住,对吧?你们这要求合情合理,一点也不过分,我和小苏这就回去汇报,有了答复,我会第一时间给你把信儿送回来,行吗?”
赵秀梅当即站了起来,叹了一口气,说:“唉,说到最后,你们都是这句话,我真不想再跟你们耗了。楚领导,说了半天,你也是个小姐的丫鬟,只拿钥匙当不了家!”
楚天舒无奈地苦笑:“阿姨,这领导也有大有小,我在指挥部算是个小领导,但领导上面还有领导不是?”
“滚吧,你们滚吧。”赵秀梅来了气,她一只胖手推一个,把楚天舒和苏幽雨从屋子里推了出来。
楚天舒出门在门口绊了一下,一头就扎进了绳子上挂着的那个巨大的罩罩里。
赵秀梅追出来,劈手从楚天舒的头上把罩罩夺了过去,骂道:“你这个狗屁的领导解决不了,我们只好去找更大的领导了。”
楚天舒和苏幽雨逃也似的出了院子。
走出去一段,苏幽雨才气喘吁吁地问楚天舒:“领导,接下来怎么办啊?”
楚天舒摸摸头,说:“继续找去啊。”
苏幽雨长大了嘴:“啊,领导,你还要去找他们呀?”
楚天舒轻松地笑道:“是啊,小苏,我们今天就是出来找骂的。”
苏幽雨做出一副很委屈的样子,说:“领导,那找骂完了,你得补偿我。”
楚天舒爽快地说:“行,没问题!”
苏幽雨又领着楚天舒去了东大街的一户人家。
这一家男主人叫李德林,头发稀疏,耳边的几根头发被强行梳到了头顶,典型的地方支援中央发型,眼睛大而突出,一看就是很精明的样子。
据他自己介绍说,他提前退休的时候是一家国企的车间党支部副书记,相当于副科级,也是一名给别人做思想工作的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