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请为一刀流正名啊!师匠!”
这一声怒吼,来自沟口正胜的内心,振聋发聩。
苏绫却用一语回击,断了忠明傻徒弟的功利虚名之心。
“你晓得,西方有天都,天都有四万万人,大和如弹丸之地。天下?第一?活在梦里!”
叱~
剑出鞘!
持刀举头,剑指苍天。
一轮大日,金色阳光从雨云洒下。
沟口正胜有一颗赤子之心。
尊师重道,尚且几分迂腐,几分不明时事,不知世理。
他晓得,一刀斋是他的师父,师父,自然是最强的那个。
如今,他要用一刀流的招式,证明他的魂与意。
苏绫同以一刀相对,刚过正午,日上三竿,能嗅到伙房的葱蒜笋香。
平凡。
眼前的老人平凡得和一刀斋一样,错过了一个剑豪的时代。
老人手中的长卷大刀通体雪白,一丝丝烧刃纹印在刃身。
玉猫剑在那柄大刀前,就和玩具一样。
唰!~
一刀落下,风劈开了苏绫额前头发,刃尖相抵,难有变招,却带着一位孤寡老者一生的夙愿。
“剑术太糙,入不得眼。”
苏绫笑道,收了剑,又往门外去,不留一句道别之词。
等沟口正胜回过神来,才发现他佩刀的刃首上,却有两道细不可辨的崩刃缺口。
那一瞬间?
她出了两剑?
为什么
为什么我看不见她的剑?
此事又成了一段江户奇谈,不了了之。
第109章 轿夫夜话
过了二目盯花街,苏绫向小摊摊主要了碟醋,一碗茶泡饭,用身上最后一点儿铜铸文钱付了账。
她问:“先生。往下总去,走哪道门?”
摊主瘫坐在竹椅上,对街能瞧见青楼歇息的卸妆艺妓,午后小憩片刻,嘴角还有些口涎,牙齿很白。
苏绫见他半天不回话,便又推了推他的肩。
“先生先生?”
兀然,苏绫瞧见那人的右手缺了一根大拇指。
摊主像是做了个噩梦般,一下子惊醒过来,他强装作低沉老练的声音,随手指去北城门。
“那头。”
苏绫鞠躬道谢,头也不回,往那边去了。
摊主这才拉下头兜布帽,露出一张年轻的脸,右眼罩了黑纱。
他满头大汗,原来,这小摊是鬼的家址。
苏绫走到城北,途经土御门宅邸,进门讨了些旅费,土御门不可思议般看着苏绫腰侧的玉猫剑。
“你去了沟口家?”
苏绫点点头,伸出手,讨要着路费。
土御门又问:“那沟口二郎没留住你?”
苏绫疑惑了,大儿子和三儿子都是武夫,唯独二子从头到尾没出现过,为何土御门有此一问。
土御门见苏绫这般表情,将十贯大钱挂在苏绫的脖子上,又塞了一把羽书。
苏绫明白土御门的意思,给零钱给的多,是想让苏绫不露财,遇上杀手强盗,苏绫可不会手软,自然土御门法师又会因为自己的钱财造了杀业而自责。
一般将大钱挂在脖子上的人,都是农家进城换粮的贫民。
苏绫只觉得脖子上挂了五十多斤铜器硌得慌。
而土御门法师解释道:“一刀斋说,沟口那一派,不是猫神的对手。”
一刀斋?
苏绫眉头微皱,这死人还有戏份?
土御门:“时过两百七十一天,一刀斋去了黄泉国,昨夜我用青铜镜看了一眼他的遭遇,正在受油烹之刑。”
苏绫莫名其妙点了点头。
“好好改造,重新做人。”
土御门法师却被这句逗笑了。
“一刀斋讲得没错啊猫神,真是个有趣而勇敢的姑娘。”
苏绫也不多和这扯淡,拿钱扭头往城门走。
身后土御门法师招了招手,巫女凑上来问道:“法师找我?”
土御门低着头。眼中有几分担忧。
“值日神元武,起卦,猫神此去下总,大凶之像。”
巫女答道:“你说沟口二郎会埋伏她?”
土御门又答道:“这倒不会,那人性情乖戾,机警多疑,自天子小娘来了京都,要油粮布匹往北地走,他在关卡做了不少手脚,一直在提点着我,上次例会塞给我一张便条。”
巫女捂住了耳朵,不想去听这些勾心斗角之事。
土御门法师却说道:“便条上写着,不要造出国中之国。”
显然,土御门法师有了退意,而这国师的继承人,可能就是眼下这位巫女。
土御门法师:“也罢,你不愿听,我就不说了。”
另一头,苏绫喊了轿夫,这才搞明白下总这地方到底在哪儿。
一路又从城北往城南走,轿夫拿了双倍饷钱,格外卖力,一路上给苏绫说着京都里有得没得的奇人异事。
“小姐去下总国哪里?小金原?还是千叶故居?”
苏绫:“永兴寺。”
前轿夫卖力喊道:“让一让!让一让啦。”
后轿夫答道:“那就是小金原了。”
苏绫不经意瞥过轿帘外,那小摊老板显然骗了她。瞎指路。
她很快想起了GHOST。
路经小摊,鬼还在晒着太阳,只不过手里多了个娃娃。眼睛张得大大的,蓝色的眸子,一看是个混血儿。
苏绫往那摊主老板脸上扔了一卷钱,足有五斤重,砸中鬼的脚板,疼得他哎哟一声,立马直起身来,四处鬼祟窥伺着。
前轿夫见小姐出手如此阔绰,加快了步子。
“小姐去永兴寺,可是求愿买香的?”
苏绫淡淡回道:“扫墓。”
轿夫额头落下汗珠,永兴寺葬的什么人?
伊藤一刀斋景久。
剑客口中的天下第一。
于是,轿夫又换了个话题。
“呵近日三目町卖油翁讲,奉行夜里喝昏了脑袋,看见了猫妖”
苏绫打断道:“猫神。”
出了城门,踏上农田野道,轿子渐渐慢了下来。
“对猫神。”轿夫有些尴尬:“小姐也晓得?”
苏绫觉着和这健谈的轿夫聊聊天打发时间也挺有趣的。
“知道,夜里出了太阳。”
轿夫又问道:“小姐,你说,天照大御神能保佑我家五郎吗?”
刚道出这句话觉得有些不合时宜,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 说着轿子一歪,那轿夫连忙抓紧了提把。
“不打紧。”苏绫坐得四平八稳,答道:“你家五郎?今年多大?”
轿夫口中念叨着:“阴岁,应该有二十二了。”
苏绫:“怎么死的?”
轿夫情绪低落了会,自己起的话头,怎么就收不住嘴了呢。
“饿死的。正保大旱,和天皇的孩子同一年去了黄泉。”
“真是可惜可怜。”苏绫语气里带着同情。
轿夫精神一振,又讲道:“小姐是善人,谁要是娶了小姐,那一定是祖上三代修造,比得狐仙报恩田螺姑娘的福分。”
后轿夫应道:“那是,小姐是美人,还给城南那独眼货郎赏了一贯钱呢,菩萨心肠。”
苏绫问道:“那人是谁?”
前轿夫答:“不晓得,是个异人。从小不会说话,后来养了个弃儿,听说是一位大人物的家臣。小姐不认得他?”
苏绫:“见过,不怎么熟。”
轿夫说道:“脾气古怪的很,只对他养女好。他就像一头狼崽子,见了什么肉,都要去啃上一口。”
苏绫不答。
下总离京都说远不远,脚程快的,要走六个时辰。
轿夫在这个年代还算是高薪职业,没本事的干不了,因为还得和京都外的山贼匪盗有点儿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