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绫抵着窗睡了会,玉猫藏在打褂里。
直到后夜,一轮明月悬在半空,他们在一处山脚停驻。
苏绫微微醒了,窗外是一簇篝火。而不远处,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看得见边际山林的草木。
轿夫坐在泥屯子上,咀嚼着甜菜,伴着些马草。
在火光下,两位轿夫的脸晒得和泥巴一样,黄中带黑。
苏绫听到,那两人在用关西腔交谈着。
她听不懂关西腔,但翻译模块清清楚楚告诉她,他们在说什么。
“杀了吗?”
“不杀?割了舌头?”
“她跑回来,有亲族认得,会来找我们的。”
“你想好,杀了,可就走上一条修罗路了。”
“那些武士平日不得杀人,夜里还不是拿人试刀问斩!”
“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
“不一样?”
“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我是人,五郎死了,我很伤心,那小姐也有父母,她若是死了,她父母会和我一样伤心。天皇的儿女死了,也晓得悲字如何写,才有《禁刀令》、重农耕。我也不用吃稀喝粥。”
“我不管,我老了,活不过几年,我还要娶媳妇,生孩子!”另一人愈发激动,欲要起身,又叫五郎父亲按下双肩。
“嘘”
那人沉声说道:“跛脚佝腰,一身泥臭,又老又丑,哪家婆娘看得上我?只能看上我的钱!”
五郎父亲:“这笔你赚的不少。”
另一人道:“不够!”
五郎父亲:“你要多少?”
另一人想了想,说道:“五十贯?”
又觉得太多,他盘算着京都地产,一亩地,一石粮食,一头黄牛的价。
“四十贯?”
越说,越觉得可笑。两个老男人抱着膝盖,提着糠酒喝了起来。
“总之,杀了。”
五郎父亲道:”不如卖了她?”
“卖给谁?”
“石川盗如何?叫她去当个山大王的妻子,也比曝尸荒野喂狼要好。”
“不行,她要是逃出来,我们要发配雪国。”
“呵,你杀人,是要喂鱼的。”
“此事,你不说,我不说,有谁晓得?”
五郎父亲指了指天。
“大御神看着我们呢。”
一阵沉默。
苏绫听见这段话时,心中默默给游戏制作人点了个赞。
剩下的,就是敬候接下来的剧情走向了。
只听见那关西腔的后轿夫,蹑手蹑脚往轿子这边来,一阵细碎零散的风吹草动,踏过密密麻麻的黄草枯叶,咯吱作响。
而苏绫拉开的窗帘,正好瞧见轿夫靠在苏绫帘下,想瞧瞧苏绫是不是睡死了。
四目相对,绿油油的猫瞳映入其眼帘。
顿时那轿夫三魂七魄吓得差些离体,连滚带爬回头攥起一把火炭,掌心烧出焦糊臭味。口齿不清地对五郎父亲喊道:
“妖怪!~她是妖怪!!妖妖妖怪!”
五郎父亲凑了过来,老练地问道:“坐得还舒坦吗?”
苏绫眯着眼:“还行,我闻到了狼粪的味道。”
五郎父亲连忙警觉起来,他细细辨认着林间山腰上那些绿色光点。
“那是鬼火,不是狼眼。”
苏绫点点头:“你不怕?”
五郎父亲有些紧张,但他并不害怕鬼神。
“不怕,有大御神看着我。”
苏绫闭上眼,她能看见他们的一举一动,也能看见不远处,深深草丛中,一头头灰毛瘦骨嶙峋的狼,正慢慢围了过来。
一阵腥臭伴着晚风传来,苏绫甚至能听见那些狼在说什么
“肉”
“新鲜的肉。”
第110章 狼抬轿
“狼来了”
苏绫看着远方草木中隐隐作响,不规则摇动的叶芒。
五郎父亲跟着看去,慌了神,他连忙拉起另一位轿夫,拾起薪火,满脸恐惧地看着不远处,那一尾尾扒着前爪爬上泥屯的狼崽子。
“狼”
“嘶”五郎父亲倒抽一口凉气。
苏绫:“别怕”
而另一位轿夫,口中叽里呱啦念叨着《法华经》。
苏绫下了轿,朝那独自挡在轿前,拿着即将熄灭火把,孤立的五郎父亲。
“你叫什么?”
五郎父亲不明白,不明白苏绫这时问他姓氏为何意?
“本多本多政康”
苏绫点点头。
“好名字。”
缓缓走上前,抵着脚,勉强拉下政康大叔因为紧张,而平举如僵尸的臂。
满手是汗,透心的寒。
“宗氏有管过你么?”
政康听得这句,像是别触到了伤心事。他摇摇头,不想回答。
本多姓起三河,美浓一带的家族,来京都的单指本多忠胜彪炳将军一脉。
他可能是德川削武后,彪炳将遗留下来的旁支。
落魄到如此地步,苏绫也只叹一句将门衰落,是武夫的不幸。
可他的勇气,有战国时代那位独步古今的神将之风。
苏绫吹着响哨,那哨音仿佛有着魔力,引得不远处的狼一阵不安躁动。
“你祖上信佛,鹿角唐兜蜻蜓切,一轮念珠挂项间,你如何想?”
篝火抽走了薪柴,自然在慢慢熄灭,狼群也步步紧逼而来。
政康:“我是个农夫,不晓得那些。”
苏绫双眼泛红,凶光毕露,她拔出玉猫剑,走到那畏畏缩缩的轿夫面前,那人还大声念叨着天皇令下的佛家经文。
“你要杀我?还念什么佛经?”
轿夫颤颤巍巍蜷在渐熄的篝火旁,一脸无辜无助。
“不不不不是我不是我!”
一会又歇斯底里一般,大声胡乱喊叫着。
“五大力菩萨佑我!妖魔退散!你这混账猫妖!滚开!”
然而并没有用,他又恢复了胆小如鼠的样子,不一会,像是被苏绫逼到了极处,拿着薪炭朝着苏绫捅过来!
叮~
却叫玉猫剑抵着炭头,寸步不进。
“饶命啊!~~饶命啊!神仙饶命!神仙这些钱我不要啦,不要啦,你都拿去吧!”
苏绫点点头,说道:“鸣神于我有二戒加身,不循肆意妄为杀生,不为金银财宝护生。”
呼!~
一阵疾风袭来。
夜色之下,一匹黑马奔袭而过,全然不顾这三人死活,唐兜鹿角,黑酮具足。
一柄幽绿长枪,在夜里拖拽成一线流光。
一瞬间,狼群像是见了老虎,纷纷避开那马儿。等那骑走远,又围了上来。
不等苏绫思考马上何人,又对眼下的轿夫说道。
“承一刀斋恩惠,教习我杀人术,他临终才立道言:此剑为苍生挥,为正义斩。”
轿夫连忙点点头,看来他觉得苏绫说出这句话,他还有救。
嗷呜~~~~~~~~~
一声狼嚎。
苏绫:“这又不是我的剑。”
身后传来扑通一声,一具无头尸首兀然倒地。
苏绫惊讶地看去,政康的脑袋不见了。
再看那一骑黑马,哪还找得着踪影,苏绫在那一刹那甚至还以为是阴兵过路,索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