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摩挲腰间皮带悬挂的牛首铜符，感受着古旧金属反馈而来的微凉触感，有节奏的弹动手指，一缕晦暗的血光随之起伏盘旋，几个呼吸后，凝聚为两张贴在一起的畸形鬼脸，又钻进铜符中。
既然选择了以人为食，那就送你们一个与德行相符的下场，尝尝彼此吞噬的滋味。
虽然按茅山戒律，不许杀人炼制尸鬼，可你们已经不算人了！
朱明耀噙着一抹森然笑意，转过一个路口，然后……缓缓停下车来。
他皱起眉头，望着前方警车与红黄色路障组成的卡点。
“怎么回事？这条路封了吗？”
“您说对了……”一披着厚实雨披的中年警官接上了他的话头，捧着保温杯慢吞吞走了过来，
“嗯……年轻的先生。”大概是被这无聊的工作折腾了太久，好不容易看见个活人，他很有几分倾泻的欲望。
“不光是这里，CR47和CR49进山的那一段也被封了，你得绕道了，小伙子。”
“出了什么事？泥石流吗？”朱明耀降下玻璃，好奇的问道。
“事实上我也不太清楚！”警官搔着新长出的青黑胡渣，发着憋了许久的牢骚。
“断断续续搞了一两个月了，好像是那边失控燃烧的地下煤矿发生了爆炸，又喷出了大量毒气？反正都是些小道消息。”他撇着嘴拧开保温杯，些微白雾在热咖啡上飘起。
“老爷们就是喜欢大惊小怪，都几十年了，警示标示和铁丝网拉了一重又一重，弄得严严实实，没有哪个冒失的傻瓜会冲过去。”一口苦涩温热的饮料下肚，让身子暖和了点，他没好气嘟囔着：
“再说了哪有离着几十里地就开始封锁的，搞得样子跟核泄漏一样。”
“呵呵，或者被您给猜中了呢？上头的那些人，可是什么消息都敢隐瞒的。”
朱明耀随口应付了一句，在湿滑的马路上小心打着方向盘，笨拙的拐回了方才三岔路口。
……
……
失去了珍贵的聊天对象，中年警官打了个哈欠钻进车厢，照例开始摸鱼打盹。
在如线的细雨中，那条弯弯曲曲的小道静静地向远处的深山延伸，穿过道道峻岭与深涧，直到……
一片朦胧。
灰白的雾气肆意游荡流动，看似稀薄，却仿佛是沉重的铁石，任凭山风卷过依旧岿然不动。
“啪！”
黑色的山地靴落下，踏破了一汪小水洼，溅起几点浑浊泥浆。
“这样的天气，也许会对里头的【东西】造成些压制？”身穿迷彩作战服的壮汉踏着矫健步伐，踏入一间简易钢板房内，抖动着半长棕发上的水珠，语气中带着期待。
“别痴心妄想了。”顶着一头红毛的青年翘着腿，懒洋洋躺在沙发上，手里抛动着一团灼灼赤光，散发着逼人热浪，帮助队友烘干了衣物。
“我能够感觉到，那些玩意儿只是外表像是煤灰余烬，实际和火焰毫无关系，就算扔到大海里，也能活下来。”
青年摆正了坐姿，低声叙述着自己的推测：
“以我的异能发誓，它们的本质，远比元素生物更为深沉可怖！咱们的仗还有的打。
你以为上边为何没有使用大威力武器覆盖，就是怕弄巧成拙，挡住马蜂窝的洞容易，但要是马蜂窝被砸了稀巴烂，就会变成了个难收拾的烂摊子。”
“无所谓了。”壮汉一屁股坐下，粗鲁地踢开两只靴子，拉过后勤精心烹饪的美味食物，据案大嚼起来。
“那是大人物负责考虑的问题，我们的任务只是把它们堵住……”
“嗡”
一阵难以形容的低鸣伴着震颤传来，两人面色陡变，刷的站了起来。
“又是一波，怎么会那么快！”壮汉恼怒的吞下一块牛排，飞快的擦了擦手。
“间隔时间越来越短了。”红发青年阴着脸，迅速换上了特制的作战服。
“但愿上头早点想出解决的办法，我可不想把小命送在这儿！”撂下句抱怨，他埋头窜出屋外。
山林之间，一栋栋临时营地内，大批气息强悍的人马如潮水涌出，或持刀剑或持枪械，三三两两的结成小队，向雾气深处谨慎摸去。
那里隐见各色辉光闪现，似乎正爆发着激烈的战斗。
然而竟无一丝声响传开，唯有死一般的寂静！
第305章 衰老与病痛
破旧的办公室内，老掉牙的开利空调哼哼唧唧，仿佛积年肺痨病人一样，从喉咙里呛出几口微弱的暖气，聊胜于无的驱赶着湿寒。
一只干瘦的手捏起钢笔，瞪大眼睛端详了半天，才找准位置，在地图上画了个墨点。
“应该就是在这里了。”老治安官将地图递给了对面的来客，语气里充满了缅怀之意。
“霍布温庄园酒店建造的时间很早，大概是……上世纪初？听我父母那一辈人谈起过，曾经在那边附近几个县也算小有名气。
只是后来似乎没能跟得上时代，所有者又不懂得宣传，又加上地处偏僻，就慢慢的没落了下来，如今基本上很少有人知道了，好像靠着接养老院的单子勉强维持着。”
他敲了敲膝盖上每逢阴天便酸痛的老疤，“据说内里开凿的一眼温泉，有几分疗养的功效，等明年退休了我也去试试，或许可以缓解当年那一枪留下的后遗症。
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个杀人犯狰狞的面孔，如果不是因为受伤，我又怎么会在乡下小镇窝上一辈子……”
他在这里感慨着人生，然而桌子旁边的访客，却并不打算费上半天功夫，陪一位老警官忆往昔峥嵘岁月。
“感谢您提供的帮助，嗯…还有咖啡，我就先告辞了。”俊朗的亚裔青年放下杯子，礼貌的握手离开。
走到门口时，他突然回头，好似想起了什么，冲着起身相送的老治安官微微一笑。
“提出个冒昧的人建议，经营不善的旅馆之类，通常有些隐藏的【卫生】问题，尽量别去为妙，何况那里……”他脸色平静的道：“马上就要倒闭了。”
你怎么知道庄园要关门了？
老警官迷惑的一歪头，刚想开口询问，就在此时袅袅余音中，一点青色光影倏忽浮现，如花朵层层绽放，迅速淹没了他的视野。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夹杂着水汽的冷风钻进了脖子，将他从恍惚中惊醒。
“我站在门口干什么？”
挠了挠顶上花白的头发，他疑惑的拢着领口回到了屋内。
“真奇怪，这次下雨枪伤居然一点也没感觉……”
在远处的街角，车影悄然驶过。
轻松抹去有关某个神秘年轻FBI上门拜访的记忆，朱明耀顺手送上了一点小小的馈赠作为报酬，虽然衰老与病痛无法避免，但总有法子逆转一二，这便是人类追逐超凡力量的最重要原因之一。
目标既然扎根当地上百年还安然存在，很可能会有一些收买的爪牙眼线之流，为了不打草惊蛇，还是暗中前往为妙。
毕竟此行为的是寻找线索而非打打杀杀，得仔细谋划下，既要达到目的，又不能被马戏团里的那个食人魔族长发现端倪。
……
……
焦黄的落叶打着旋，从青灰色的屋檐上划过。
这座掩映于密林山坳间的二层建筑，样式颇为陈旧，一望而知有些年头了。
庭院内的小喷泉早已干涸，园林修剪粗糙，原本整齐的石质地砖也坑坑洼洼，显然经营者的经济状况欠佳，诸般设施缺乏修缮。
唯有招牌项目还倒保养良好。
一片片苍白而松垮的皮肤轻轻晃荡推开水面，清澈温暖的泳池翻腾开缕缕如棉絮般的热气，升腾着飘起，随即消散于秋风里。
真是丑陋啊……溺死的尸体，大概便是如此模样罢。
两瓣已然不再饱满的红唇轻啜吸管，色层分明的鸡尾酒流入喉中，咂着覆盆子果酱与白兰地混合的奇妙味道，女人冷然瞧着眼前的场景，目光里隐含鄙视和悲哀，心底默默的讥讽了一句。
即是对“同伴”，亦是对自己。
抚摸着脸上沟壑纵横的皱纹，那经过昂贵化妆品尽力粉饰，却依然难以遮掩的粗粝手感反馈而来，让她几乎生出一种疯狂的冲动，想要把整张面皮尽数撕下。
“翠西夫人，一起下来吧，寒冷的时候享受温泉，是最舒服的啦。”几个鸡皮鹤发的老者张开干瘪的嘴巴，趴在墨绿玄武岩砌成的池边，亲切地招呼着。
“抱歉了，我还有些事，你们先玩吧。”纵然年近耄耋，女人仍然风度翩翩。
“好吧，看来我们的‘大美人’没有玩闹的兴趣……嗯？谁在放屁！”
“我……我的肠胃做过手术。”
在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时候，对于昔日的绅士们，仪态只是无用之物。
女人眼角抽搐，努力保持着表情的平和优雅，裹起一条轻柔保暖的羊绒浴巾，朝更衣室走去，将一干老朽的丑态抛诸脑后。
“这就是我为什么宁愿舍弃一切，也要摆脱这种悲惨的境地！”她以蚊般的声音自言自语，眼神里狠辣与决绝混杂。
在卧室中精心打扮了一番，换上最喜欢的天蓝法兰绒长裙与小羊皮靴，画了个素雅的淡妆，揽镜自照了一番。翠西拎起一只准备好的牛皮纸文件袋，悄么声息躲开同行的养老院伙伴，钻进一间角落里的员工休息室。
在最里头壁橱边灰扑扑的板壁上，按照既定节奏，长长短短的敲了几下，一扇隐蔽的暗门无声无息滑开，一个身穿服务员制服的人影伫立在后面，伸手一挥做出引导的样子。
女人的心脏猛地震动了一下，即使早有心理准备，她也被引导者的外貌吓了一跳。
仔细观察，可以依稀分辨出，这是温泉酒店里的一名服务员，原先粗犷的面容如今似乎褪去了某种伪装，颌骨突出尖牙外露，变得愈发扭曲狞恶。
“请随我来。”
冷漠的吐出几个僵硬字眼，怪异的服务生一马当先，沿着盘旋的楼梯向下走去。
盯着逐渐模糊的背影，翠西深吸了口气，将短暂生出的一丝迟疑掐灭，踏着坚定的步伐跟了上去。
墙壁上的火把并没有点燃，但令人意外的是，光线却不算太幽暗，镶嵌在特定位置的一块块水银玻璃镜，通过反复折射，将上方的天光接引下来，照亮了此处地下密室。
随着渐渐深入，空气中漂浮着一股淡淡的奇特腐臭味，好似是哪里藏了只死老鼠一般。
穿过砖石走廊，眼前顿时开阔起来，一个直径约十米、深约两米的圆形下沉空间映入眼帘。
空间四周贴满了蓝白色马赛克瓷片，几个铸成羊头状的黄铜出水口铜绿斑驳，显得格外古朴，像是座废弃的浴池。
而就在其正中央，一道身影叉手而立，明显恭候多时了。
第306章 生死，恐怖，欲望，丑态
即便经过了相当长的心理建设，当梦寐以求的这一刻终于来临，女人的思绪依旧茫然了片刻。
因为她无比明白的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是何等的堕落污秽，灭绝人伦。
毕生接受的教育与信仰，化作沉甸甸的摆锤，叩问着名为良知的大钟，让准备好的话语缭绕在喉咙里，却怎么也无法吐出口来。
一个声音悠然响起，打破了沉闷的气氛：
“尊敬的翠西夫人，看样子您似乎还没下定决心……”
嗓音甜美娇柔，言辞亦是十分温柔客气，尽显包容体贴。
“不如再等等，请您考虑清楚再来，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
“NO！”条件反射一般提出了异议，女人猛地昂起头来，面部肌肉剧烈的扭曲，厚厚的粉底簌然而下，露出被遮盖的丑陋老年斑。
“可我没有时间了……没有了。”尽管漫长岁月带来的层层积灰，让她的头脑开始迟钝，但丰富的人生阅历，让老妇人仍然依稀地察觉到了对方的欲擒故纵。
只是当下的翠西，已没什么心情去计较那些，在这场交易的天平上，她的筹码少的可怜。
“我已经做好准备了。”她的语气干巴巴的，别着脸将手中的文件袋朝前一送。
“一栋四层公寓楼和两座别墅，外加两间商铺，五处房产都通过复杂的法律手段赠予了过去，几只持有的基金股票，也换成现款存入了指定的账户，按照你们的要求，做的很隐蔽，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除了一点随身珠宝，我的全部财产都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