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7章 兽与鬼疫
有智之人不同于无智妖魔，想从他们口中获得实情并不容易。
强势者可施威逼问，弱势者也可弄虚作假，乃至九真一假混淆虚实，隐藏对自身不利的消息。
但辟宫子知道自己已无弄虚作假的机会，他前两种说辞均被识破，若再不展示些诚意很可能会被速入轮回。
沉寂片刻后，他抬首看向周元。
“判官大人，你是秘境孕育之灵，还是被迫加入之人。
我不知该如何与你解释其中不同，在我的故事经历中我非秘境人、也非本界人，曾具灵智感天地、秘境袭来化傀儡。”
“这听起来有些荒诞不是吗，更荒诞的是类似本界天地这种秘境忽降之事，我曾经历过。
只不过我所在的天地已被秘境同化，本界天地尚在同化之中。”
说话间辟宫子看向周元，期待看到难以置信的惊奇神情。
但很快他就失望了，那黑衣判官依然面色平静，仿佛并未因此等天地之事而动容。
周元猜的不错，即便辟宫子贵为五毒大将，也无权进入五毒圣母的私人书房。
否则他就会知道五毒圣母与他的来历有几分相似，亦不会将秘境同化当作珍贵隐秘。
“我出生的天地妖魔疫鬼盛行，我父在我幼时便多有叮嘱。
天有十二神兽曰，甲作、巯胃、雄伯、腾简、揽诸、伯奇、强梁、祖明、委随、错断、穷奇、腾根，需敬。
地有鬼疫十一，为鬼虎、疫、魅、不祥、咎、梦、磔死、寄生、观、巨、蛊，需避。”
“成年后我随族中檐龙妖王修行，得知神兽虽有十二、鬼疫仅有十一，但神兽为十二只、鬼疫为十一种。
且鬼疫可传播，染疫而死者会化作疫鬼四处漂泊，乃附万物、人与妖亦不例外。
幸得十二神兽以鬼疫为食，可以竹木金铁等物制为兽面，行大傩仪礼唤其显化吞食鬼疫，否则我们那方天地早该生灵尽绝了。”
十二兽、十一鬼疫之名周元并不陌生，他初得新元榜魁之名时，便有他国暗探欲借怀州商贾之手暗害他。
那商贾所赠之物为一血虎皮，亦是鬼虎疫，至今还保存在他的物品栏中，其上就有关于十一鬼疫的介绍。
除此之外，大傩仪之名他也有所耳闻，符公弟子竹君误入秘境返乡时，其父辈叔伯便扮十二兽之相为其驱邪。
如果辟宫子所言属实的话，就代表有关十二兽、十一疫的秘境出现的更早，早在竹君秘境出现前就对当时之人造成了一些影响。
“请君续言，你这出身来历着实不小，我当记下考证虚实。”
辟宫子见黑衣判官终于挥动手中朱笔撰写文卷，心中总算好受了一些。
看来不是有关天地之事不重要，而是黑衣判官过分严谨，不闻详情不为所动。
“我求道时曾问妖王，为何天地之间有如此多的疫鬼，却又杀之不绝。
檐龙妖王告诉我，人妖草木皆会生病、天地亦然，我等妖族虽能治退疫鬼，却无力为天地除病。
为此疫鬼症结不在人与妖所化之鬼，而在天地病症。”
“其实这等凶险隐患也没什么，若无秘境天降临，我大概会如先辈一般拜神兽而治疫鬼。
此非我有崇高之志，而是以大傩仪治退疫鬼可得十二神兽反馈妖力，人族则将其称为天地之力。”
“但随着秘境天降临一切都变了，我亦不知秘境天何时来袭，只知先有秘境随机出现，后有繁华城池忽然现世。
起初众妖王认为是天地治愈的征兆，并将不受鬼疫影响的秘境之地称为福地。”
“因有利可图众妖王与人族难免争斗，大致八九年时间多方势力方才达成一致，言求道之路不可阻，众生皆可入门派秘境求法。
我因天赋不俗被选出前往人族秘境金坛道求学，但半年有余未入道门，见同伴心急痴狂后忍不住讥讽道门难入、痴人矫情。
后我返回族地，加入五毒魔教进修，为此修了一身毒术亦实力大涨。”
周元没想到辟宫子出身的世界，比之蜃魂迷心宗与靖皇屈沐还要玄奇，竟有几分本界天地的风采。
不过那方天地应该并未支撑太久，否则辟宫子就该自然终老，而非被同化为五毒大将。
“此等天地盛世，大约维持了七十余年，期间秘境之数虽有所增长，却并未影响我们的生活。
但有一日天地之间突然出现一特殊秘境，名曰万蛊魔窟。”
“判官有明察秋毫之心，当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那万蛊魔窟不似寻常门派自成福地，仿佛未受阻碍般化为了无边秘境，并与十一鬼疫中的蛊逐步同流。”
“我之故事中记的清楚，往日严厉狠辣的檐龙妖王突然垂泪，言天地之病加重，恐怕再难医治。
我当时并未悲观，只觉秘境众多尚有希望。”
“事实证明我错了，十二神兽虽实力强大，但所食之物并不相同，唯有穷奇、腾根共食鬼疫之蛊。
但万蛊魔窟之蛊虫杀之不绝、日日复生，越杀万蛊魔窟扩充的速度越快，致使周边土地山川皆化蛊虫之坑。”
“有人妖两族勇士冒死入内求学，半年得出一论。
是为，顺从互动为需要、为此魔窟扩张，杀戮抵制为恐惧，因此魔窟更要扩张。
也是自那时起人妖两族改变了对秘境的看法，不再认为其是天赐福地，而是认为其是天外入侵。”
“但一切都晚了，秘境天已得知我等畏惧什么，为此不断加快万蛊魔窟的扩张速度。
眼见十一鬼疫实力暴涨，十二神兽却日渐乏力，人族各国决定制造需求，主动经营那些繁华城镇，分化秘境天投放的力量。”
“如此方才艰难止住局势，但也使人族内部动乱出现了大批秘境派，进而影响到了妖族。
他们皆认为天地秘境化是大同安康，没有必要控制无边秘境的扩张，只需压制万蛊魔窟就好。”
“随着鬼疫之蛊以绝强数量打破天地均衡之势，天地越发衰败，草木植被、走兽游鱼亦在逐年减少。
为治饥荒，人妖两族的秘境派主动拥抱无边秘境，企图以新天代旧天、驱旧疾而获新生。”
“檐龙妖王所在的守旧派则极力阻止，言他们病了，染了十一疫中的鬼疫之魅，为此争斗不可避免的再次爆发。
只不过这次不再是人妖之争，也非讨伐疫鬼之战，而是人与人斗、妖与妖争。
我没得选只能追随檐龙妖王，亦有幸得见天地之间最为宏大一次大傩仪。”
第518章 对症而击
辟宫子之言不是自身成长的重要经历，就是举世闻名的天地大事。
即便如此仍可管中窥豹、时见一斑，进而推测出十二兽世界的部分格局。
周元发现一如辟宫子所言，突变源于万蛊魔窟降临。
在此之前十二兽世界与本界天地有些相似，不仅没被快速击败，反而维持了一段时间的繁荣。
但十二兽世界本就存在病症，也可以说是弱点，一旦激发其病症所在，便会快速失衡陷入衰弱。
当然，十二兽世界的人应对万蛊魔窟的方法，也存在一定问题。
顺从是需要也是投诚，杀戮是恐惧也是抵制，这相当于自爆弱点，最好的办法反而是外围圈禁不予理会。
但这种设想只是局外人之思，并不符合十二兽世界的实际情况。
他们与十一鬼疫争斗多年，知其害、明其利，怎会见鬼疫之蛊泛滥成灾而毫不作为。
如此种种令周元意识到，双天相争不仅力量强弱极为重要，天地是否平衡也很重要。
否则就像十二兽世界一般，明明已经稳定局势，却因自身病症恶化而被快速击破。
“若天地亦有兴衰，或许本界天地尚处于年轻状态，不仅力强体健，且内部均衡无甚症结。”
周元不知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至少十二兽世界存在病症，灵幻天则是内部失衡需要定期以杀求稳。
靖国所在的气运世界更为特殊，看似人道大昌、法禁天下，但何尝不是天地人三才失衡的表现。
否则天意高远万法皆存，因何会气运天柱一立便自绝万法。
与之相比本界天地就不同了，其更为吝啬，也可说是力量更为紧密，本界之人尚撬动不了几分神异，更何况是外来者了。
如周元成就五德曜世之君位，也只能看到些不凡之景。
最多利用预知天气与窥见凶气之能算计敌军，本质上对自身增幅有限。
在周元分析十二兽世界与本界天地有何不同时，辟宫子却是喃喃自语道。
“若非四部王有些实力，似他这种出身万蛊魔窟之人早该被我所杀，如此方不负那场大傩仪。”
辟宫子时常感觉那场大傩仪尚未结束，至少他还活着、万蛊魔窟也在，昔日鬼疫之蛊就该永远沉寂，而非再次现世。
可惜再次醒来天地已变，他成了五毒大将而非大傩师，已无法引动十二兽之力，否则四部王乌尤岂会存活至今。
摇了摇头，辟宫子将宿世仇怨暂时压下，他还不能死，死了就没人去追寻那场大傩仪了。
“因天地病症加重，世间万物皆少了一分光泽，夜空多似黑幕笼罩少见星光。
是夜月隐无星，我等守旧之士皆佩十二兽傩面，生焰火壮声势、奏锣鼓娱神兽，跳傩舞起大仪。”
“我不知人族如何跳傩，但我妖族一旦跳傩必诛疫鬼，取不欺神兽之意。
起傩礼后，我等连夜奔赴万蛊魔窟东侧三十里处的逐疫关。
但各方势力相聚非一日可成，半月后守旧与秘境两派联军方才大致汇合。”
“秘境派号称以新天代旧天、驱旧疾得新生，自然不会再佩戴傩面。
所以双方联军人妖杂居，不以种族分敌我，皆以傩面定新旧。”
“在那场数万傩师对战十余万新天灵士的战斗开始前，我们进行了最后一次跳傩仪礼，其景铭刻我心永世难忘。
却是，玄衣朱裳灼晚霞、锣鼓齐鸣动天地，金木傩面附彩绘、旧日之士伐新天。”
说话间辟宫子突然止言眺望，仿佛前方不是阴司牢狱，而是逐疫关战场。
“那一战打的很惨烈，三十六妖王战死十八，人族大修士亦接连陨落。
可秘境派之人并未感染鬼疫，秘境天又高渺冷漠不因凡人爱戴而赐福、亦不因敌视而迫害。”
“为此，那场战斗虽声势浩大，却诡异的没有惊动十二兽与秘境天。
但我们还是败了，新天灵士已兴盛七十余年，早已自成体系且人数众多，即便是我也算半个新天灵士。”
“檐龙妖王临死前告诉我，鬼疫可阻、众心难医。
他们说的没错，我等维护旧天并非出于崇高之志，而是夹带大半私心，畏惧新天灵士抢夺我们的权力。
但我们也没错，人皆有私孰能至公，他们贪一时安乐将后世寄于新天仁慈，定会自食恶果。
你回去吧，无论如何先去拿了五毒大将之位，再借机掌握五毒教以待后事。”
十二兽世界最初获得五毒大将之位者并非是辟宫子，而是檐龙妖王。
在其死后，辟宫子方才趁机晋升五毒大将，并借五毒教之力避过了后期清算。
只不过那时他还未被天光同化，五毒圣母的生死对他也无甚影响。
“自那日战败后，秘境派彻底失去了阻碍，他们建立多处城关监视万蛊魔窟，并全力相助那些繁华城镇扩张。
不知判官有无见过山川移位之景，那等诡异之变全无道理可言。
有江河化作繁荣城镇、旧城却突变连绵水泽，山岳被无边秘境碾为平地、田野间又有雄伟山脉拔地而起。”
“至此，因病症加重逐渐荒凉的土地再难安居，大量人口迁入无边秘境之城安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