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从鲍家街开始 第605节

  毕竟苏瞳是燕师大中文系毕业的,对待文学研究的态度跟余桦完全不同,他也非常能够理解刚才周彦说的那些东西。

  这不是周彦第一次展现他在文学研究方面的知识了,最早他们在赵季平家见面的时候,周彦就锐评过《妻妾成群》,并且提出一个非常有意思的文学知识点“听觉空间”。

  当时听到周彦提到“听觉空间”,苏瞳就挺诧异的,毕竟一般人根本不知道这种东西,就是中文系的学生也未必能懂。

  这次周彦又说到叙述视角,再次让苏瞳感觉周彦像是中文系毕业,而不是音乐系毕业。

  “你再说说吧,从文学研究的方向说说。”余桦对周彦说道。

  周彦笑了笑,“我为什么说这篇小说的内视角很特别,是因为‘我’成为了一个灵魂。内在式焦点叙述,有两个特点,首先,这个人物作为叙述者兼角色,他不仅可以参与事件的过程,又可以离开作品环境向读者进行描述以及评价。其次,他作为叙述者的视角受到角色身份的限制,不能叙述角色本身不知道的内容,造成了叙述的主观性。”

  “可是,当我们对各种第一人称叙述方法的作品进行研究,就会发现,不同的作品中,这个叙述视角的位置实际上不尽相同。这通常因为叙述者所担任的角色在故事中的地位不同,有的叙述者是故事主人公,比如鲁迅的《狂人日记》,里面要要被吃掉的就是‘我’。有些则只是次要人物,比如鲁迅的《故乡》,主人公是闰土,‘我’只是闰土的朋友。”

  “而苏老师这篇小说里面,‘我’应该是一个主要人物,因为后续的故事都跟‘我’关系密切。但是因为‘我’的行为对被讲述的故事完全不能产生影响,会产生一种无力感跟悲哀感。”

  余桦忍不住点头,“不得不说,你说的真有点意思。但是有一点,你刚才说,文学研究不能教人写小说,而我感觉,是可以的,要是有人听了你刚才的理论,也可以试著用这种视角写小说,能够达到同样的效果。”

  周彦却摇摇头,“事实上,可能性不大。好的小说家,根本不用了解这些理论,就能写出精妙的叙述视角。比如你的《活著》,开头就是第一人称套著第一人称,让故事在时间跟空间上一下子分出了层次,在此之前,你了解过叙述视角的东西么?”

  “没有,纯粹是我觉得这样写更舒服。”

  “这就对了,小说家在创作的时候,很少会因循理论,更多的是凭感觉,有时候,理论看得多了,反而会影响创作。”

  “但是我看你就不怎么受影响,你的理论很扎实,小说也写得好,还有苏瞳,他在燕师大学了好几年的文学理论,小说不也写的这么好么?”

  苏瞳开口道,“周彦说的是对,我写小说,是因为我在没有进入到中文系的时候就开始创作了。而我们班的同学,基本上没有从事写作行业的。有一段时间,因为理论知识学得太多,我自己都感觉写不好小说了。比如叙述视角,那段时间我写小说,先要花费很长时间考虑要用第几人称,然后又考虑视角放在第几号人物身上。最后的结果就是,小说迟迟动不了笔。”

  “你要这么说,我倒是可以理解,这大概就是为什么那些批评家不写小说了。大概他们写小说的时候,脑子里面想的不是构造世界,而是那些文学理论知识。”

  “嗯,确实如此。”(本章完)

第452章 韩主席

  他们只看了三分之一的稿子,却都没有问苏瞳剩下的内容,只是说下次有时间一定要看看后面的稿子。

  “这个故事确实挺有意思的。”

  余桦再次提到有意思,但其实他说的有意思跟常人理解的有意思并不是一回事情。

  《菩萨蛮》是一个悲剧故事,虽然悲剧的展现在结尾,但前面三分之一的基调已经看得出来压抑以及伤感了。

  余桦说的有意思,只是说这个故事写得很特别,跟一般的视角不同而已。

  总的来说,这就是两个死人守护著几个活人,但因为已经死了,无法守护住的故事。

  虽然设定挺奇幻,但这就是一部现实主义小说,而且是传统的现实主义,并不具备真正的魔幻主义色采。

  事实上,很多时候,把两个死人换成活人,故事也是成立的。

  现实中,很多人的生活也是如此。

  只不过这个设定,夸大了家人之间相处的一部分特点,能让观众的感受更加深刻。

  几人又聊了一会儿《菩萨蛮》之后,苏瞳好奇地问周彦,“你最近有新作么?已经好长时间没看到你的小说了。”

  周彦摇头,“没有,最近一直在忙电影的事情。”

  余桦却笑道,“谁说没有,你不是有一部小说要在美国发表了么?”

  他说的是《禁闭岛》。

  《禁闭岛》的稿子周彦已经交给张有安了,校稿、翻译都已经做了一段时间,估计再有一两个月就能有结果。

  周彦之所以没有提到这本书,自然是因为《禁闭岛》是一部通俗小说,写它就是为了拿来赚钱的,没有拿出来跟苏瞳他们聊的必要。

  听余桦这么说,苏瞳好奇道,“是新作么?为什么先往美国发表?”

  “小说叫《禁闭岛》,是先有了剧本,才有了小说的。”周彦解释道。

  “电影要拍么?”苏瞳问道。

  周彦点头,“嗯,要拍,电影公司希望小说能够在电影上映之前发售。”

  “原来如此,那小说不准备在国内发表么?”

  “先发国外吧,要是销量不错,再转内销。”

  “这个方式倒是挺有意思。”苏瞳又问余桦跟史铁笙,“稿子你们看过么?”

  “他不给看。”余桦微微有些怨气,“我之前给他看《许三观卖血记》的稿子可一点都没有犹豫。”

  周彦翻了个白眼,“什么叫不给你看,我那稿子不是送出去了嘛,等到稿子回来,等到稿子回来我再给你们看。”

  对于周彦的解释,余桦一点都不买帐,“写小说总不能是一天就写出来的吧,你有的是时间给我们看,但是你之前一直不跟我们说,也不给我们看。”

  “之前不是没写好嘛。”

  “对,之前没写好,一写好就送出去了。”余桦揶揄道。

  周彦拿他没办法,只能承诺道,“下个礼拜我就把稿子拿给你们看。”

  “你可要记住你说的话。”

  苏瞳见余桦跟周彦斗嘴,也是暗暗感慨,他们的关系真好啊。

  余桦这个人他了解,在熟人面前特别放得开,但要是碰见不熟的人,也有点端著。

  “对了,你的电影是要上映了吧。”苏瞳说道。

  周彦点点头,“我正想说这个事情,二十号要办首映会,苏老师你要是有时间可以去玩玩,就在燕京音乐厅。”

  “二十号啊。”苏瞳想了想,“应该没问题。”

  他跟周彦他们其实差不多,作代会后面的换届之类的活动跟他都没有关系,二十号他完全有时间。

  “到时候我们都去。”余桦说道。

  “铁笙也去么?”

  史铁笙点点头,笑眯眯地说,“我也去凑凑热闹。”

  苏瞳意外地挑了挑眉毛,他没想到史铁笙竟然愿意去参加这样的活动,首映会现场人肯定很多,史铁笙腿脚不方便,向来不愿意去这样热闹的地方。

  史铁笙的文章非常有力量,但生活中他跟一般的残疾人并没有太大区别,都不太愿意麻烦别人,也不太愿意被很多人注视。

  看来史铁笙现在心态比以前要放松很多,而且他跟周彦的关系也是真好。

  以前史铁笙竟然去地坛公园坐著,不会走太远,但是听说现在经常会到周彦的工作室来听音乐。

  当然,余桦在中间起到了关键作用,经常是他主动过去把史铁笙推来的。

  周彦笑道,“到时候给你们座位安排在一块。”

  “一会儿韩少攻来了之后,问他去不去,还有王大姐他们也都问问,人多点也热闹。”余桦说道。

  “这电影首映会,咱们这些人去一大群,会不会不太好?”

  周彦摆手道,“不会的,燕京音乐厅很大,能坐非常多的人,不一定能坐的满,你们要是能去,还能给我壮壮场子。”

  “你要这么说,那我可就非去不可了。”

  ……

  茶叶换到第二遍的时候,前台小李领著一个中年男人来了办公室。

  男人穿著一件黑色的棉袄,头发往一边梳,盖住了半个脑门,但能够看得出来,他的发际线已经开始失守。

  或许他之所以将头发梳成这样,就是为了遮盖发际线失守的事实。

  他有点龅牙,不说话的时候眼睛也是笑眯眯的。

  “韩主席,你终于来了。”余桦笑著说了一句。

  来人正是韩少攻。

  余桦喊他韩主席,倒也不是虚称,他确实是海n省作协主席。

  见到余桦他们,韩少攻脸上的笑意绽放开来,“我到门口,看到是电子厂的招牌,还以为是走错地方了,找到门卫一问,才知道来对了。”

  虽然电子厂已经搬走,但是电子厂的招牌却还在,周彦也没有第一时间把招牌换掉。

  “之前这里是电子厂,不过现在电子厂已经搬走,后面都是我们工作室了。”周彦解释了一句。

  韩少攻看向周彦,笑眯眯地走过来,“周彦,久仰大名,今天我可算是见到真人了。”

  “韩主席说笑了,我哪有什么大名,倒是你,那可是真正的前辈。你的那些作品,对文学界可有著非凡的意义。还有你翻译的《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轻》,也让我认识到了米兰昆德拉。”

  说起韩少攻,可能很多人第一个想到的是“寻根文学”,因为“寻根”这个口号就是他提出来的。

  他所著文章《文学的根》,也被看作是文学寻根运动的宣言。

  除了寻根文学之外,还有一些人应该会想到《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轻》,最早国人认识米兰昆德拉,就是通过韩少攻跟韩刚合译的这本小说。

  当时这部译本出来之后,在国内大受欢迎,也让米兰昆德拉在中国迅速走红。

  如果没有这个译本,米兰昆德拉在中国未必能够有这样的名气。

  可能很多人认为,就算没有韩少攻他们翻译,后面也会有其他人翻译,但错过了这个时代,情况可能就大不一样了。

  米兰昆德拉这样的作家,如果是九十年代后期,甚至是两千年以后才出现在中国,大概率不会有那么出名。

  其实在文学审美上,韩少攻跟余桦是很不一样的。

  韩少攻很喜欢米兰昆德拉,不然他也不会去翻译昆德拉的作品,甚至于韩少攻的小说也受到了米兰昆德拉的影响。

  但是余桦对米兰昆德拉可不怎么欣赏。

  余桦不喜欢米兰昆德拉是可以理解的,因为米兰昆德拉的小说缺乏故事,这在余桦看来不能接受。

  一部小说如果没有故事,那充其量是个文字游戏。

  就像是包子没有馅,那它就只能叫馒头。

  余桦被称为先锋派代表人物,而先锋派的写作特点就是注重怎么写,而不是写什么。

  这是早期余桦的特点,但是后来他“幡然醒悟”,开始注重写什么了,才有了《活著》。

  周彦对米兰昆德拉倒是没有不喜欢,但也不似韩少攻一样是昆德拉的拥趸。

  不过,他们三个在文学审美上倒是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很喜欢史铁笙。

  周彦跟余桦就不说了,韩少攻公开说过,1991年即便只有《我与地坛》一部作品,那这一年也可以说是丰年了。

  韩少攻第一次见到周彦,他对周彦的印象大多来自那部《树洞》,对于这部小说,他个人是认可的,并且认为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能写出《树洞》,实在是难能可贵。

  所以今天余桦他们邀请他来周彦的工作室,他没有多犹豫就来了。

  现在见到面之后,韩少攻的第一反应就是太年轻了,也太俊秀了。

  说起来,《树洞》也已经发布了不少年,而这么些年过去,周彦还是这么年轻。

  “咱们就别互相吹捧了,今天是个好日子,大家能够在燕京聚一起,也不容易,你们已经聊了好一会儿了吧?”

  “茶都喝了几壶,尿也撒了几泡。”余桦说道。

  余桦这说话风格,周彦已经习惯,他笑著将韩少攻请到沙发坐下,然后去给韩少攻沏茶了。

  等到茶抱在手里,韩少攻笑道,“在海n待的时间长了,一下子来燕京还真受不了。这会儿海n最多穿件外套就够了,白天的时候遍地都是短袖。”

  “你说的,我都想到海n过冬了。”

  “可以啊,你们要过去,随时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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