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朕也可答应。”
有些事从不同角度来看，会有不同的效果。开放驰道的确会有些麻烦，甚至可能会影响到出巡进度，还有点削弱皇权的意思。但是换个角度来说这也可以令黔首享受到好处，令他们感激秦始皇。
出巡很好解决，就好比军队出征前都会提前通知各地郡县。让他们派遣专人清扫道路，开放路口。要是延误军机的话，那可会被重罚的！
两个条件都已答应下来，现在秦始皇很想知道白稷的第三个条件是什么。说了半天，白稷还没说明白，为什么可以不花一分钱就能得到驰道？
“第三个条件更为简单，也是这计划的重中之重，将驰道修筑之事悉数交给贾人！”
“什么？！”秦始皇有些哑然，而后摇头苦笑道：“此事朕也想过，可贾人并不愚蠢。修筑驰道花费无法估量，朕强行命贾人捐钱修筑，只怕是会适得其反。”
靠……
这皇帝就是皇帝，根本没把商贾当人看，完全就是波韭菜。白稷在治理南郡水患之时，很多人都从中领悟到不少。更是将此次事件列为经典案例，让不少郡守学习。秦国贾人地位本来是低的可怜，因为白稷这波操作的缘故，属实上升不少。
当然，在秦始皇眼里依旧是韭菜。
“你先别着急，听我解释先，和你想的完全不同。我此前说过，贾人做事为的就是利。只要给他们利益，他们自然会做事。你看，驰道这么长，咱们完全可以用承包的法子。最低十里路承包，咱们只要制定好标准，然后派遣专门的人检验便可。”
白稷顿了顿，他用的其实有些类似后世高速公路的修建方法。“商人所求利益也很简单，以驰道为例，包给他们一定期限的收费权。”
“收费……权？”
“对，以后驰道得收费！”
“比如说走个二十里路，得给个一钱。低于二十里的，则以一钱算。就假设一天通行百辆马车，便是百钱。一年便是小四万钱，十年便是四十万！我想，修条二十里的驰道，不需要这么多吧？”
秦始皇双眸顿时亮了起来，只觉得似乎打开了新的世界。白稷这脑袋瓜子是怎么长的，这办法听起来似乎很不错！
“另外，商贾没钱也没事。咱们可以借钱给他们，然后算利息，让他们分期还债，每个月都得还钱。”
“可要是还不上，那怎么办？”
公子高在旁提出了新的问题，而白稷则是差点笑出声来……
第294章 老赖，双刃剑！
在后世欠钱的是大爷，可这年头不同。类似于秦律动不动就会赀二甲赀一甲，一副铠甲的价钱可不便宜。所以就会出现个问题，还不上钱怎么办？
么的事，秦律早早就料到这种事。还不上钱，那就直接服徭役抵债。根据《司空律》中提到的，不需要官府提供伙食的，每日服役可抵偿8钱；需要官府提供伙食者，每日服役可抵偿6钱。
以日居六钱的最低标准计算，一年至少可以抵偿1950钱。自己还不了钱的也没事，还能訾责其家。一人欠债，全家还钱，还不上的那就充作徭役干活还钱。
再者说现在是秦国，欠别人的钱好说，敢欠秦始皇的钱不还的，那不是作死？！
“国师说的分期还钱，倒是有趣。”秦始皇捋着胡须，仔细思量着，“贾人借钱修路，秦国便可收取高额的利息，再令他们分期还钱，负担便可稍微小些。”
“这利息收取三成可否？”
“三成？！”
“多了吗？”
“不不不，太少了。”
“……”
“……”
白稷摇头叹息，还是没被资本吸过血啊！就连秦始皇这样雄才伟略的皇帝，他都觉得三成利息高……白稷记得后世买套房子，还债三十年，基本上本金多少利息就多少。赚一辈子的钱，最后全贴房子上。
“国师，三成利息还少？”
“当然少！贾人不事生产，倒买倒卖，剥削黔首而获利，给他们三成利息，他们估计能笑死。”
“……”
秦始皇只觉得白稷这台词有点耳熟。此前白稷那可是为贾人说话，怎么现在突然用上他们的台词了，这是换人了？
“那依国师之见，该算多少利息？”
“利息肯定得根据还款年限来定，比如说十年还完的，那利息就定个七成。高于十年的，那就定个九成。另外其实还可以根据借款多少来定，借的越多那利息越多，每个月按照本金加利息的模式来还债。刚开始的时候，可以免去他们两三年的利息，再往后照常收取就行。”
白稷大概把事解释了通，具体该怎么设做自然有专门的人来搞。总之是贾人能承受的范围，同时还可以让秦国赚大把大把的小钱钱。
“另外，以后驰道还可修筑专门的驿站。供南来北往的贾人用作修葺，可以准备好干粮和草料。价钱肯定比正常要高，这得赚多少？人可以吃干粮，好的良驹戎马还得准备上好的精盐，这都是钱呐！他们修筑的驰道，拥有优先权，他们不建也能把权利转让给别的贾人。”
秦始皇恍然大悟，注视着白稷，“贾人有利可图，也无需担心钱财不够。而后再请降卒刑徒做工，降卒得利也会尽心去做。待修好驰道后，他们再重新归入秦籍，受秦国监管。此计甚好！”
“只是如此做，岂非壮大贾人？”
公子高对商贾素来不喜，南郡之事他也有所耳闻，但他的看法并不会因此而改变。贾人便是贾人，贾人逐利不事生产，数量过多于秦不利。
“可以这么说。”白稷点点头，笑着道：“不过看待事情得要全面。贾人的确有其弊端，但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公子，你吃鸡蛋吗？”
“吃。”
“那你可知鸡蛋是怎么来的？”
“……”
公子高脸色顿时变得无比古怪。
“有人曾说过，甭管黑猫白猫，能抓老鼠的都是好猫。”
“猫？”
“哦，就是狸。”
这年头基本都是用狸称呼猫，韩非子曾言：使鸡司夜，令狸执鼠，皆用其能。在古代猫就是用来抓老鼠的，而不是用作宠物。所以很多猫都是野性十足，并不恋家，在后世也是如此。
“话糙理不糙，就是这么个道理。贾人是把双刃剑，所以得加各种限制才是。比如说关税，这点很重要。还有就是贾人与官吏之间的关系，也必须得加以管控，否则就会生大乱。”
官商勾结，这事儿秦国就有，乌倮和寡妇清就是典型的例子。秦国都快把商贾压榨成渣滓，却依旧栽培出两大地位极高的贾人。乌倮是培养战马，听说在乌氏县，其牛马畜至用谷量。而寡妇清则是水银大商，甚至还有私兵，她死后秦始皇还建立怀清台。
他们正是因为有着秦始皇的支持，所以才能混的风生水起。只要控制得当，不过是秦始皇一句话的事而已。寡妇清再富裕，秦始皇一句话她就得乖乖留在咸阳，至死才回到巴蜀旧地。因为她建造的金钱帝国，已令秦始皇忌惮！
“此事说的是。”秦始皇蹙眉思索着，“驰道之事，国师所言倒是可行，不过朕还得再看看，不得妄下定论。”
“明白。”
以秦始皇的地位，他自然能够一言断之。但白稷所言关系到秦国社稷，自然不能轻易断论。他也想听听看不同的意见，像是经常喜欢站出来唱反调的冯去疾。只可惜，此次冯去疾并没有跟来，所以他想回去再问问看。
吃饱喝足，秦始皇精神好了许多。特别是酸梅汤，冰冰凉凉的非常爽口，而且酸酸甜甜的味道很不错。不光他们享受到，连带着其他人也都有，比如说门外的尚牛。
他这名字可真没取错，就和大水牛类似，连喝了好几碗。拍着肚皮，就这么靠在边上，和几个侍卫吹嘘着自己在朔方的英武事迹。单枪匹马，长铍挑刺，人头滚滚。
尚牛和浮莲的事现在也算定了下来。浮莲本就是赵女，无姓无氏，为黔首。除非白稷出面，为浮莲赐氏，收其为义女，否则绝无可能成为尚牛的正妻。这事白稷知晓后差点吐血，他收浮莲为义女？算起来，他撑死比浮莲大个三四岁。赐氏倒是容易，白稷可是泾阳白氏之祖。
这事还是比较难办。尚牛本身已有爵位，而且还是王氏旁支，他要娶浮莲为妻，王氏面子往哪搁？还好浮莲比较知趣，她不想让尚牛难做，甘愿为妾。只不过，这年头妾的地位比丫鬟高不到哪去。妾所生的庶出子，基本上也享受不到任何好处……
尚牛眉飞色舞的说着，几个玄鸟卫皆是露出羡慕之色。倒不是羡慕尚牛别的，就是羡慕他脸皮厚，竟然这么能吹？！
第295章 驰道奴，民心所向
北伐匈奴之事，玄鸟卫怎会不知道？都知道白稷以一己之力，诛杀上千人。更是手搓核弹，直接把头曼城给炸了，上万匈奴灰飞烟灭。大火连天数个日夜，整个头曼城因此付之一炬。至于尚牛的吹嘘，玄鸟卫只是看破不说破。
酸梅汤不光他们享受到，连带着离宫外二十里的降卒刑徒也有。黑臀便是诸多驰道奴之一，抱着温热的酸梅汤，脸上满是惊喜。这位黑臀并非是晋成公，而是位齐人，乃是齐国降卒。
他们只能吃到的酸梅汤，那是真的只有酸味没有甜味。蜂蜜饴糖这种好东西，肯定是轮不到他们的。至于冰块也没有他们的份，吹凉后也能凑活。就这碗原汁原味的酸梅汤，那都是白稷谏言，他们才能喝道。
黑臀是诸多驰道奴之一，只不过他有股子傻力气，干活卖力的很。从来都不会偷懒，只想着能尽快把驰道修好。背井离乡来至咸阳京畿之地，地位如同是刑徒，每日只有粝米菜羹，日子过得实在不怎么样。
他家里没有亲眷，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和他共同修理驰道的齐国降卒死了不少人，大部分都是因热疾而死，还有不少是病死的。死了后也无法落叶归根，只能随便找出地方入土安葬。
“听说了吗？桃花仙来咱们这了。”
有位老者放下陶碗，擦了擦嘴，只觉得暑气都消去不少。旁边还聚集着不少降卒，现在已至食，所以他们都在休息。他们虽然是降卒但也是人，肯定是需要休息的。
闲暇之余，他们也会闲聊。聊着过去当伍卒的经历，也会怀念家乡的亲眷。老者昔日曾是什长，今年已有四十岁，鬓角泛白。脸上满是刀削斧劈的皱纹，黑黝黝的皮肤彰显着他这些年来的经历。
老者在这里也算有些名气，主要的是他还识字，早些年曾经读过私塾，所以认识很多人。他也负责管理黑臀这二十来个后生仔。
“桃花仙？”
“嗯，去年皇帝泰山封禅结缘的桃花仙人。已活五百年，学究天人，一人便有百家学识。献亩产五十石之祥瑞，还有各种独特的仙法。就我们能喝上盐水解热疾，也是靠着仙人。此次他跟随皇帝，前往朔方巡游。看到山上有乌梅后，便做了这酸梅汤。列位喝了后，不觉得瞬间胃口大开？”
老者脸上满是笑容，他活了这么多年也算见识过不少人。他见过不少勋贵，却无一人能如白稷这般为他们着想的。便是齐国勋贵也如此，昔日他们已做好和秦国誓死一搏的准备，却没想到齐王建会主动投降。
这是奇耻大辱！
对他们所有人的侮辱！
若非家中还有亲眷，老者早早便已自刎。后来当了刑徒，他对秦国更为不满。因为秦比齐国更为过分，根本没把他们当人来看，只把他们当成是牛马。而白稷的横空出现，绝对是挽狂澜于既倒！
白稷所做的事皆是为他们好，为秦国着想。现在的秦国还不够完美，不能满足到所有人，只能兼顾到大部分人。但是等祥瑞普及后，所有人都能过上好日子，最起码不用再担心饿肚子。
对他们这些降卒，白稷也是尽量去帮他们。比如说燕赵降卒，老者可都已听说，这些人已在朔方定居，过上了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日子。不愁吃喝，每日放牧牛羊便可。
这碗酸梅汤不值什么钱，山上的乌梅多的是。他们也都看到过，甚至还采摘吃过，只是没想到会如此有用。烹调后，味道酸甜可口，十分开胃。因为天气热的缘故，再加上吃的是最差的粝米和菜羹，实在是吃不下。
但喝了酸梅汤后，胃口顿时好了些。甚至有几个正在大口大口的吃着粟米饭，比之前实在是要强不少。
“唉，可惜仙人便要走了……”
黑臀深深的叹口气。
“嘿嘿，乃公刚才听说了点消息。”
“什么？”
“或许用不了多久，咱们便能回去了！”
“回去？！”
一时间，所有降卒皆是激动不已。他们日日夜夜的都想着能回到家乡，有的人离家之时儿子尚在襁褓，现在估摸着已经可以打酱油了。三年时间过去，他们对家乡和亲眷是思念不已，
但他们也知道，他们连回去的希望都没有。他们只是刑徒，因为曾经是降卒的缘故，秦国不可能会这么放他们回去。老者是聪明人，这些也都看的透彻，秦国是以疲民之策来对付他们，消耗他们的力量。如此一来的话，以后他们自然无法威胁到秦国。
“这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老夫也是听说。据百将所言，是仙人亲自谏言。具体情况他也不知道，只是听说有这回事。咱们的好日子快要来了！”
老者缓缓开口，脸上满是期待。别的人说他还不相信，但要真的是仙人所言，必然能够做到。就说之前的时候，仙人也曾提过不少意见，听说都已交代下去开始推行。
黑臀咽了口唾沫，双手紧紧握住。他这辈子最希望的就是能返回家乡，他虽然没有亲眷，但是靠着乡邻抚养成人。这些年来最为挂念也是乡邻，想的是家乡的水土美食。
只要能回去，那么他什么事情都愿意做。
老者拍拍屁股站起身来，笑呵呵的说道：“总之大家放心就好，先回去歇息就好。至于其他的事情，咱们先别管。”
“说的是！”黑臀也站起身来，望着其余降卒，“仙师为吾等而努力，吾等也不能辜负其心意。今后得更为认真的做事，早点修好驰道！”
黑臀为人耿直，素来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类型。他本身对齐国是有极强的归属感，但后来从军后见识的多了也就淡了。他们拼尽全力，功劳全都是上面勋贵的，好处根本落不到他们这些没背景的寻常伍卒身上。
而秦国的军功制不同，他们不问出身，只问军功。只要立下军功，便可拥有爵位！
若能归顺秦国，未尝不是个好的出路！
第296章 意外，降卒
次日，白稷陪着秦始皇巡视三十里外的驰道。此地还正在建造，大概还有数千降卒刑徒在此做事。另外有三百精兵屯守，由三位百将带领。他们主要是负责看守刑徒降卒，防止他们谋逆。五十里外还有县尉戍守的军团，若有急事能在最短时间内出兵。
驰道修筑起来并不容易，道广五十步，三丈而树，厚筑其外，隐以金椎，树以青松。其实轨道能建立起来，主要是靠着现在林木众多，可以就地取材。就他们所用的枕木，都得做好防腐处理。耗费的人力物力，完全就是笔天文数字。
望着这些辛劳耕作的刑徒，白稷忍不住的叹息。秦国轰然崩塌并非没有缘由的，正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如此劳师动众耗费民力物力，势必会引起反弹。他们只会管饭，至于钱粮根本就别想。患了病基本就只能靠自己死撑着，死伤不计其数。
驰道还仅仅只是秦国基建之一，还有更为危险的栈道，长城皇陵……
秦国兼并六国后，本该是休养生息让万民好好休息，却偏偏是大兴土木。他们得不到什么好处，每日只会管饭，承担起建造一切的责任。最后在史书上有的只是秦始皇雄才大略，建立起万里长城。至于在其中拼死拼活的黔首，却难以留下个名字。
“国师何故叹气？”
“只觉得他们很辛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