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行上前,打开包裹看时,里面是一些叠好的衣物,用料甚是华美。周行不明所以,抬头看向崔夫人。那周灿见了,大声道:“看别人干啥,这是我们救的时候,就穿在你身上的呀。”
别人看周行不相信的样子,都点点头,表示肯定,周行犹觉得奇怪,拿出那件长袍出来,抖开了看时,可不是和自己身高正配,长袍上虽然破损不少,却已浆洗的干净,凡有**,也用细线密针,补的好了。周行又拿出其他衣物时,莫不如此。
周行看到这些东西,再想想自己的秀手嫩皮,也知道此身来此之前,该是大富大贵之家,绝不是普通百姓。只是不知来历罢了。
这些衣物下面,又是一个小包,旁边放着一些金玉饰物,周行拿起看时,上面并无字迹,只知道是富贵之物,却没啥识别价值。
崔夫人看周行,也是一副茫然震惊的样子,看得出确实是前事忘的干干净净,不由叹了口气,道:“周行,其实不是妾身客气,一直称你公子。妾身在长安长大,也颇见识过一些物事。当初他们救你回来,看衣服都已脏污,就连这些东西交给妾身保管,妾身看时,也知道你必是有来历的人,所以一直称你为公子。况且,这小包里,乃是一颗大印,妾身虽不识字,但在长安时,也听人讲过印章规制,金印银钮乃是封王的规制,这个印是你随身带你的,十有八九就是宗室王爷的身份”
周行听了,早已经呆了,王爷?居然是王爷?虽然这些村民只知道躲避战乱,并不知道目前是啥皇帝在位,但要真是一个王爷,不管怎样,那也是高官厚禄,仙福永享呀。这还真是天上掉馅饼,看来孟二圣人说的不错,天欲降大福与人,必先给他苦吃,免得他不知道享福。哎呀,如此这般,美女财帛,也不白穿越一回呀。
周行正琢磨的高兴,那周蓉儿已经打开了小包,将印章递了过来,周行仔细端详那印章三寸见方,上盘二龙为钮,翻过来看时,是六字隶书阳文,细细认来,是“嗣吉郡王之宝”
嗣吉郡王之宝,难道我是嗣吉郡王?那我该叫啥名字?也是周行?这嗣吉郡王跑着来干什么?他就没有啥王府护卫,美女保镖啥的?
周行只顾琢磨,周灿用手捅捅他,:“周行,别光琢磨了,告诉我们上面写的是啥?”
周行右手比划着字,道;“嗣吉郡王之宝。就是是嗣吉郡王的大印”
崔夫人笑道:“周行既然认出字来,想必也都明白了吧?”
周行放下印章,虽然心里觉得要是个王爷还挺美,却苦笑一下道:“我虽然认得这字,也知道这是一颗嗣王印,但我实在不知,我是不是真的就是这个王爷,一切我都不清楚。就连这个王爷是不是叫周行,我都不知道。”
崔夫人点点头,道:“如此却是难办了,这里是山野荒僻之地,也没法去打听,不过,当初我从长安来这兴元时,倒是听说,和皇上一块逃难的有个弟弟,封的就是吉郡王,这个印的主人,该是第二代的吉郡王才对”
这周行原本对唐朝历史还是知道一点的,又听崔夫人说皇上逃难,细想起来,这崔夫人逃难,是20多年前,还是后来称为僖宗的那位荒唐皇帝,那按时间算起来,现在可不就是唐昭宗在位的最后几年呀,这几年,皇帝和宗室就像人质一样,这个拉来,那个抢去的,啥主都做不了。别说锦衣玉食了,有时候都要饿肚子,尤其是最后,朱全忠哪个王八蛋,自从把朝廷给掌握到手以后,高官宗室可是没少宰。到了最后自己做了皇上,好像是把周唐宗室给一下子全赶到黄河里去了。就算咱真是个王爷,这最后的结局肯定是没个好。好不容易逃出来了,也不能自己再往火坑里跳呀。小命要紧,没了命可就啥也没有了,金银财宝没有了,美女香车没有了,荣华富贵那些虚名不是得有性命才有用呀?况且这地方荒僻难找,又山清水秀,自给自足,在这乱世,可是难得的安身立命之处。
周行打定主意,将印章衣服,全部放到包裹里,对着崔夫人道:“夫人,我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王爷,就算我是王爷,恐怕这乱世王爷也没啥好日子过,咱们这里山清水秀,又不在繁华官道,实在是个安身立命的桃源,这些物事,请夫人代为保管,以后再说,我周行现在伤也大好了,有手有脚,但可自食其力,不会拖累大家,周行只想在这里安安稳稳的生活。还望夫人和各位兄弟收留。”抱拳躬身向崔夫人施礼。
崔夫人忙站起来,用手扶住,道:“妾身此来,给你看这些东西,只是想帮你想想自己的身世,免得误了你,可没有赶你走的意思。我知道你们这里收藏不变,我就拿回去,你什么时候想用,就到我家取来就是。我知道你们几个,都很投契,那也就说不上啥拖累的话,有饭大家吃,有力大家出就是了,以后,也别那么客气,妾身托大,你就跟他们叫我周婶就好”
众人也都纷纷称是,周行一一谢了。过了一会,大家散去,周行和周宝各自安歇,周宝心中无事,白天又劳累一天,刚刚躺下,鼾声响起。周行却是翻来覆去,难以入睡,心想道:“既然这衣服是我穿来,看来自己的这个嗣吉郡王的身份是不差了。嗣郡王,虽然比郡王低了一点,那也是个王呀。唉,可惜时候不对呀,要早上几十年,混个这身份,那还是可以呼风唤雨,富贵荣华的。现在,那些藩镇军将都是独霸一方,就是那些皇子亲王,说砍了就砍了,何况一个还不知真假的郡王。”
转念又想:“自己好歹穿越一回,难不成就这么在这山里,空空虚度一生不成?要是这样,抛妻舍女的呆在这里,岂不是贵的大发了?可不在这老老实实的呆着,就凭自己文不成,武不就的这半瓶子醋,出去闯荡天下,在你争我夺,大乱50年的五代,不是纯粹找死吗?那不是找死吗?”
“就算在这呆着,总也要干点啥吧,眼看自己的伤也快好了,山民虽然纯朴,也不能白养一个大爷呀,自己难不成也要自己开荒种地,然后取个媳妇混一辈子不成?这帮大神还真不咋地,咋给别人穿越的时候,不是来个武功盖世,就是来个聪明绝顶。到我这咋就这么吝惜呢?还真是欺负老实人呀!”
一时之间,辗转反侧,时而跃跃欲试,时而怨天恨地,时而想随遇而安,时而又不甘不愿。直折腾到快天亮,才沉沉睡去。
次日醒来,天早已大亮,看周宝时,早就没了踪影,想是周宝看他睡的香甜,独自走了,周行爬起身来,洗漱了,自用了饭,依然拄了拐,信步走到外面。这周宝的院子,是在村外,地势又比村子高了几丈,此时略有薄雾,村子朦朦胧胧,笼在雾中,左右远处青山,隐在雾里,隐约可见,偶有几声犬吠,更增加了静怡。
周行心中,犹是迟疑,虽说自己明知现下山外是危机四伏,隐居不出,自是活命的手段,但长久滞留在此,却如何是个了局。思索良久,毫无结果,不由长叹一声,拄着双拐,往村里走去。
此时正是农闲,除了有些青壮,上山打猎之外,其他人也大都在家,只有几个孩童,在街上玩耍。见了周行,都笑嘻嘻的招呼。周行信步而行,穿过山庄,来到河边。
这谷中的小河,倒也不宽,不过一丈左右,河水清清,顺地势而行,河道蜿蜒曲折,原是自然冲刷形成的。河道两边,都是村民开出的天地,或大或小不一而足。周行沿着河道,时停时走,不断地喃喃自语。
一连几日,周行都是如此。倒也没人管他。这一日,周行不管不顾,沿着小河往上游而行,不过三里许,山势渐陡,到了一个小溪汇河之处,这条河的两支源头溪流,分别从东南和东北奔流而来,至此汇为一河,声势陡涨了一倍。
第405章 拜年
周行看得,猛然想起一句话来:“不纳溪流,无以成大海,不积硅步,无以至千里。”已是福至心灵,豁然开朗。
周行暗道:“自己赤手空拳,无根无基,乱世贸然出头,稍不注意,就是灰飞烟灭。郡王的空名,非但不是助力,反是惹祸招忌的根源。看这奔腾溪流,追根溯源,也就是青山之上的冒出一个小小的水眼,正是他顺应地势,寻隙而进,才能不断蜿蜒前行,吸纳新水,壮大自己,方能成河成江,奔流到海,无人可制。为今之计,既来之则安之,空口咄咄,不过是空耗光阴。还是要像这小溪,不自伤,不自卑,踏踏实实,步步前行。由一地而一城,由一城而一郡,不断壮大。寻得时机,顺势而为,那时再扯出宗室郡王大旗,做一番事业也未不可知。”
想通这些,心中大畅,心道自己已经是再世为人,比起别人的一辈子,已经是赚了,既来之则安之,一点一点的做起来,毕竟自己多了千年的知识和经验,虽然是半瓶子醋,也还是大有可为。
周行面对高山,大吼一声,心中感觉甚是畅快,拄了双拐,掉头回去。回到周宝家中,又想了半天,待到中午,才往周蓉儿家来。
这周家,来的较早,住的房子虽然也是泥墙草顶,但多次增建,十多间房子围成半圈,前面用树篱封成一个院子,周行来过几次,直接进了院子。
周蓉儿早已瞧见,接了出来,笑道:“周大哥,今日气色很好。”
周行笑笑,道:“是呀,光吃不干活,想不好都不行呀,周叔可在家呀?”
周蓉儿故作吃惊的样子:“原来是找我爹呀,我还以为找我呢,不在呀,刚才。。。。”
还没说完,屋里崔夫人道:“蓉儿别胡闹,周行进来吧,在家呢。”
周蓉儿做个鬼脸,领周行进到屋里。见过礼,崔夫人笑道:“今天专程来找你周叔,是有事吧?”
周叔让周行在木墩上坐了,笑一笑,道:“看你的样子,伤是大好了,再过阵子,这个东西也就不用了。”
周行道:“我也是觉得快好了,想了一个事,想和周叔商量商量,看看是否可行?”
周树道:“你说,咱商量一下”
周行道:“自从我来到咱这个庄,一直是大叔们和乡亲们照顾,现在我也快好了,以后日子还长,我也挺大的人了,有手有脚,总不能老是白白的还让大家照顾,况且各家都不富裕。”
周叔笑道:“是这个理,不知你想做啥?”
周行道:“我琢磨了一下,咱这个庄子,几十户人家,不大孩子不少,差不多30来个,这些孩子,干活还出不上力,天天无非是放放牛,打打草而已,多是没事玩耍。还要家里操心。所以我想开个学堂,教孩子们学文识字。”
周叔呵呵笑了,道:“咱这山庄人家,外面有兵荒马乱,就算识文断字,有啥用处,有这功夫,不如你也开上几亩田地,也好有个过活。”
周行回道:“现下乱世,也说不上什么读书做官之类的,只是咱这山庄,总也要和外人打交道,若是孩子们能识文断字,将来出去办事采买,也方便的多。就是咱们山庄,以后增人加口的,以后文书凭据啥的,以后也是免不了要用的。何况我对农作一点也不会,就是开荒种田,怕连种子也收不回来”
周叔摇摇头,道:“我们这么一个小庄,还要什么文书凭据,大家乡里乡亲,让这一点也就是了,左右没多少事,识不识字也是一样。”
周行还要再说,崔氏夫人道:“读书识字,对咱庄户人家,那是大事,是不是让孩子们学,你也别一口回了,他也是一番心意,何不同二叔他们商量一下,毕竟咱家蓉儿大了,不学也罢,其他人家孩子还小,说不定人家要学,毕竟识文断字,过去是想学也没有,现在有这个机会,也别轻易就辞了。”
周叔是老实人,平日只知道种粮养家,家中之事原是崔氏做主的多。见夫人说了,心里虽是不然,却不在开口。崔氏忙指了蓉儿,去把周家两个堂弟和周家、王家、陈家的家主请来。
一会功夫,蓉儿已经将两位堂叔和另外三家的家主请了过来,这几位,都是各姓中为主的人家,到了屋里,见礼坐了。崔氏夫人将周行的话说了,又将周叔的话说了一遍,周家,王家和陈家的家主,见周叔辞了,心里虽不然,但周叔位分高,又在他家中,却不好立刻开口驳他,正自琢磨。那周家二叔,却是个快人,早嚷嚷了起来:“大哥这话,却是错了,怎不记得咱在山外时,就因不识字,交粮纳税,吃了多少亏,就是灿儿他们,卖个野物,自己也是算不清楚,不定吃了那些人多少亏。就算咱们要在这山里住下几辈子,难道孩子们就定要老死这山里。万一将来出去闯荡,识文断字毕竟要强些。”
那陈家家主,在山外时,不但种地,也在农闲时贩卖过的,走乡串村,也略有见识,道:“周大哥,孩子们玩也就是玩了,周公子这些心意,孩子们学些文字,咱农户家里,也有个读书的人,哪天发达了,也是光宗耀祖的事,就算是不成,起码咱死了,也有人给咱立个碑,碑上还能刻几个字,不至于让子孙忘了咱名姓不是?”
周叔道:“我原觉得无用,又怕周行这孩子,过活没个着落。”
那周家家主,因儿子大虎、二虎,和周行很是合得来,周行常到他家,本就喜欢周行,见老周说道这,笑道:“周大哥,这你可多虑了,这一个月,咱不是也养了他啦,以后他要教孩子读书,那是夫子,没有白用的道理,谁家孩子要上学,没多有少,总要不饿了他肚子就是了。”
王叔和周三叔都点头称是,周二叔又道:“即使如此,各家做主的也都在,咱就把事定了,这孩子们要学,总不能在院子里,我看周宝的院子北边,那里平整开阔,现在田里也没事,咱就各家出力,砍木割草,起四间大屋,一间给夫子住,三开间给孩子们上课,每年按户,给夫子出五石粮,也该够了。”
周行忙说:“给孩子们盖个上课的房子,倒也合适,我还是住在周宝哪里好了,粮食就算了,不要凑了,我在周婶哪里,还有些金玉之物,等哪天有空,出山卖了,买点粮食也够一年半载的。”
王叔笑道:“这你可差了,既然要让孩子们学,总要有个长久打算,哪里有让你用这个法子换粮食的道理。再说现下人也闲着,多盖上一间不费什么事,免得周宝要是娶媳妇,你没地方住”
大家一齐都笑,周行想想也是,不在多少。周叔见大家觉得可行,也没啥意见,当即几个人,就开始商量,何人平地,何人砍树,何人割草,何时动工。计议定了,当下分头准备。
三日以后,村中男女老少,只要能搭把手的,都过来帮忙,到底人多力量大,也就两天,四间一溜茅草屋就改了起来。东头一间做了周行的起居之处。山里木头多,周宝他们几个,给做了床和桌送来,虽然手艺不精,却是粗重结实。也有人家送了被褥、锅碗来,看起来也有个居家过日子的样子。
周行又约了周宝他们几个,砍了两个大树,锯了板子,拼好了,用木钉钉在墙上,寻了些合适的树枝,烧成木炭,充作粉笔。教室中,砍了三十来个木墩,摆放了做学生的座位。
这些准备其当,周行开始安排课程,周行觉得,这时代的读书人,不是诗词歌赋,就是经史子集,别说现在山里没有,就是有,学了用处也不大,再说自己还不会作诗呢,怎么教别人呀。还不如自己安排一些既有趣味,又能实用的课来上,即让孩子们识了字,又能开了眼界。
因此,周行按自己的想法,将课程分为两种,一是算术,先是加减乘除,然后是一元一次方程,二元一次方程,然后糅合会计记账和算盘、简单的图形,二是文科类,先从三字经和大写数字学文字,然后结合地理历史学习文字,至于古文,除了孙子兵法十三篇自己背的还差不离,剩下的也就是一些这个几句,那个一段,到时候再穿插着教就是了。
到腊月初一,周行早早吃了早饭,换上了周蓉儿新洗过的麻布长袍,到教室门口等着,不多一会,各家的家长,领着孩子们陆续全到了,周行将孩子们领进屋,按高低大小,排了位置,每人发了一段树枝。孩子们好奇,不知道要学什么,见周行站到前面,都是静静的看他。周行看着坐在面前的20多个孩子,在他觉得,这些孩子是不幸,因为这些孩子虽然上了学,但一不会有一手令人称道的书法,二也学不出文人士子的诗词歌赋,文采风流。但是,这些孩子也是幸运的,他们将是第一批能够看到整个世界的大唐人,一旦走出这个山谷,这些来自后世的知识,将可能让他们成为一些学科门类的开山宗师。周行眼神迷离,心道:“你们是我教的第一批学生,在这里,你们将学到在这大唐独一无二的学问,你们将成为大唐朝眼界最宽的人。”
20多个孩子,没一个吭声,静静的。周行转过身来,用手中的木炭条,在木板上写下了四个字:语文、算术。
周行回身说道:“我们没有笔,也没有纸,但这些不能让我们不学习,你们手里的树枝,就是你们的笔,你们面前的空地,就是你们练习的纸。我们就用这最简陋的条件,学习最高深的学问,成为最聪明的人”
虽然周行自己也是没有笔和纸,但毕竟教的东西还是刚刚开始,只要上课前,想上一会,应付孩子们还是没有问题的。
忙碌的日子过的很快,转眼二十几天过去,周行就遇到了一个快乐的烦恼。来的这些孩子,大部分都是7岁到9岁,不过还有六七个,要大了几岁。这几个孩子,不仅岁数大,上课认真还聪明,尤其是周灿的弟弟周辉,今年12,是这帮孩子的头,人随了哥哥,很是机灵,学比别的孩子要快的多,也就是用别人一般的时间就学会了,常常催着周行讲新的。周行没有办法,只好让周宝周灿他们,又给做了一个书写板,准备开年之后,按照现代一些偏远小学的做法,搞复式教学,一个课堂,两个班,两个进度,并充满恶趣味按大小命名:奥数班,重点班。
周行知道数学的重要性,为了以后学习算式的方便,在孩子们开始的时候,直接就把阿拉伯数字给用上了。这点时间,所有的学生,都会了写自己的名字,写自己的年岁,还会了80以内的加减法。这些,也都成了孩子们回家炫耀的大事,看着孩子高兴的家长们,都跟着高兴,也从心里敬重周行。那些孩子,都称周行先生,而孩子的家长,每一个人称周行的名字,见面也都是尊称一声:“夫子”。也就是周宝他们几个,还是哥哥弟弟的称呼。
元旦是一年之首,即使是在这山庄,即使在这乱世,有些筹备也是马虎不得的,周行自己没事,也不懂如何操作过年,到腊月二十八,给孩子们算是放假了,待到了三十,家家晚上祭祖,他和周宝倒不好打扰别人,两个人吃肉喝酒。那周宝原本一人惯了,倒也无所谓,吃过喝过,自去睡了,周行想起原世家中的的老小,两世相隔,不知如何。心里难过,躲到外面,痛哭一场。稍舒郁闷,才回屋倒头睡去。
到了次日正旦,两人刚刚起来,村民带着孩子,纷纷来向周行拜年,并带来了家中做好的吃食,看着那些天真可爱的孩子,和村民和善的目光,周行心里也是自豪,毕竟,自己不再混吃混喝,百无一用。
这个节,是一直要到正月十五的,虽然没什么太多的花样,但传下来的习俗还是要遵守的。孩子们玩的痛快,这帮青年人,则都是聚在周宝家里,年轻人闲不住,彼此较量武艺身手。
第406章 麻烦
说是武艺,倒也没见什么套路,招式,都是按自己的想法使劲用力,不过也就是经常上山行猎,身手轻快而已。倒是这弓箭,本来就是猎户的看家本领,每个都是练过,尤其是周宝,张弓快射,200步以内,百发百中。其余的人,都不过在百步左右,准头还不如他。周行自己上去,试了几箭,那箭也飞了出去,摇摇晃晃,不过30来步,就飘落在地。众人哄堂大笑,周行倒也无所谓,反正没练过,以后有时间练练,赶上周宝估计难点,自觉追上其他人,还是有点希望。
日日晚间无事,一帮人足足有十七八个,就聚在周行的教室里,点了松明,闲坐了聊天。在这个场合,可是显出周行当销售经理练出来的忽悠劲,况且又是来自后世,天文地理的可是比这山庄的人见得多了,无论讲起啥来,都是一套一套的,说道外面长安成都的繁华,关东、西域的广阔,就连最沉稳的周宝都是满眼放光,无不跃跃欲试,要出去见识见识。
周行倒是不慌不忙,用树枝在地上,画了图形,将这汉中四周的山河分布,藩镇势力,一一剖析明白。这些青年,平日不过是打猎务农,就是出山,也不过到了镇子售买而已,连县令觉得遥不可及,更何况这些天下枭雄,大军名将。听了这些梦里都未必有的事情,如同天书一般,不到几日,对周行是服的死心塌地,惊为天人。有回家给家人说起,一个村子才多大,这一个节没过完,早传人人皆知:周行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天下大事,尽在掌握,那几位做主建学堂的家主,也都心里高兴,原不过就是想让孩子认字而已,没想到这周行如此天上神仙一般的人物,那这村里孩子,将来能学到一成两成,都是了不得的才子呀。庆幸自己做出的选择实在英明。周叔更是庆幸自己没有坚持,要不还不后悔死?
到了正月十六,孩子们都来重新上课,这些小孩,早都得了家长的千叮咛,万嘱咐。见到周行,那股从骨子里透出来崇拜,让周行都觉得很是不好意思。
转眼到了二月,这一日,周行正在上课,周蓉儿却急匆匆的着了来,说是周叔让他过去,说是有大事商量。周行听说有大事,也不敢耽误,安排了周辉带着重点班进行复习,自己和周蓉儿急匆匆的往周家而去。
路上,周蓉儿告诉周行,说是山外又来了10来户村民,要在这里安置,村里的几个家主,正在他家商量,让周行给参谋个意见。
还没到周家,就见村口,老老少少,总有六七十口人,或站或坐,身边是行周背篓,有的还拉着耕牛农具,在那里歇息,看人过来,只是望望而已。
到了周家,这院里除了周家兄弟三个和王家、周家、陈家的三个主事的家主之外,还有两个精壮的汉子,约莫三十四五岁的样子,看周行过来,虽然是憨憨的笑着点头招呼,却掩不住满脸的疲惫。
周叔他们几个,见周行到了,忙让到上首木墩上,周行客气几句,推辞不得只好坐了,周叔道:“夫子,你也看到了,他们刚从山外过来,想在咱这安置,我们几个请夫子出出主意。”
周行道:“咱这山庄,都十几年了,也才不过来了这五十来户人家,怎么今天这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
那两个精壮汉子,见周行本就长的白皙,和山民大不相同,又见这小的年纪,却是被几个长者让到上首,口称夫子。心里揣度这夫子必不寻常,见周行问,两人忙站起来拱手,其中一人道:“夫子,外面从腊月,这仗打的厉害,要不是实在没法,这穷家难舍,也不能拖家带口的进着山里来。”
另一人道:“是呀,这仗都打了两个多月了,天天这个兵来,那个兵去,也不知道为啥,总也打不清爽,这兵来一次,遭一次殃,不是要粮,就是要人,是男的也抓,是女的也抢,实在没法,只好舍了家逃难,我们原是三泉人,这都往北走了这老远,路上又遇到十几个乱兵,要杀要抢,我们兄弟领着大家拼死相抗,老老少少,死了三十多口子,才砍了那帮狗杂种。不敢再顺路走,这才进山,可怜我的两个兄弟,都二十不到,就。。。。”
话未说完,放声大哭,另一人也是泪流满面,强忍着没出声而已。
周叔叹息一声:“都是苦命人呀”
周行也是默然不语,乱世百姓,命贱如狗呀。周二叔低声对周行道:“都是穷苦人,既然来了,总不能再赶走。再说这山谷,虽然咱是先来,但也没有独占的道理,只是这以后来人多了,以后有个不和争斗,却又不好了,夫子还要想个章程才是。”
周行点点头,如今的山庄人家,日子平静,如能维持现状那是上上之选。如今突然来了这么多人,虽然谷中地土也足够耕用,但心里有些疑虑也是正常,又怕将来万一客大欺主。只是这都是庄户人家出身,心地良善,看了别人可怜,要是说不让留下来,那是绝对没法出口的。
其余几个家主,见那汉子苦的伤心,都上前劝慰,好久才住了。周行思索良久,想起年前周灿年前从山外带来的那半片的布告,上面有天复元年腊月的字样,好像这天复年间,正是王建和周茂贞争夺山南西道各州,周茂贞和朱全忠,争夺关中各州和朝廷控制权,打得热火朝天。想这兴元府,地处要冲,你争我夺是一定的。
外面百姓,大兵往来,没有活路,进山逃难的肯定会越来越多。到那时纷纷而来,未必每个都像这兄弟俩一族有规有矩,知道个先来后到。万一有个那种强横无理的,那可就悔之晚矣。况且,有的难民身无长物,不要说种子、农具,就是口粮行周也没有,要是不管不顾,穷极生变,必有祸端。为今之计,必须周全处置,早做准备。
周行和周叔打个商量,让二叔领着,先把外面的老小,领到各家,起码有个安歇之处。如何安置,等会再议。
那两个汉子,见周行如此安排,估摸着没有再赶走的意思,心里放了一大半,出去协同分派各家。
这周行对周叔和王、周、陈几位家主道:“周叔,几位大叔,咱这谷中,十几年来,也就是这几十户人家,乡亲们你谦我让的,一向安静和睦。眼下外面大乱,想必今日以后,必然还会有这外面的村民进来投靠避难。要是不早做准备,恐怕咱这谷中的平静日子就到头了。”
王家家主点点头:“夫子说的,正是这个理,若是就来这十几户,咱们稍微紧一紧也就过去了,就怕一下子来的多了,又是吃,又是住的,还有这田地,要是没个章程规矩,一个不好,乱了起来,咱这十几年的安静日子,也就大风吹了。我们请来,就是觉得夫子学问大,给我们拿个主意。”
周叔道:“是呀是呀,咱这庄户人家,心都是好的,也不能见人落难不搭把手的,只是咱这也是有家有业的地方,也不能为了别人,把咱们这好好的庄子毁了。我们都是这下地作田的,那有什么长远的主意,要不就请你来商量商量。”
周行笑了笑,道:“各位大叔看得起小子,小子也不敢藏拙,这外面的乱战,要小子看来,没个年把,也是平静不了,咱这庄子,越来越大也是想的到的,要想报的太平,恐怕还要按长久打算才是,小子这个盘算,确实大了,要是几位叔叔愿意,小子就念叨念叨。”
周行不慌不忙,说道:“这山庄,咱们大家觉得好,无非是这么几点,其一是山清水秀,风调雨顺。其二是荒地甚多,土地肥沃。其三各家虽不富裕,但户有余粮,其四是民风淳朴,没有好凶斗狠,无理无法之徒。其五山居偏远,没有官差乱兵土匪骚扰。”
各人都是频频点头,陈家家主道:“夫子说的甚是,就是这些。”
周行说道:“既然这几点各位大叔都赞成,小子的这几个法子即从这上面生发而来。”
周行开始提出自己的方法,其一是公田分配法。这谷中的所有田地,均归山庄大家所有,所有外来村民,想要在这居住,开荒,一则要有山庄同意,二则不得随意开荒,必须由山庄分配划分地界,这数量按各家人口算,每个超过八岁的人,可以分给六亩荒地开垦。所有新来的,一视同仁。
这以前的老住户,则按每口8亩,每家超过这个数量的,就按现有的田亩,山庄登记造册,不在减少,没达到这个数量的,就着过去的田地,补足数量。开不开恳,各家随意。
这周行也是当过销售经理的人,虽然官不大,却是知道,不管你要立规矩也好,改革分配也好,首要的一点,就是要保护这既得者的利益,否则大家一起反对,能执行下去才怪。他这个法子,首先满足了在座的几位家主和他们代表的老住户的利益,自然大家都没有意见,而新来的人,毕竟受了限制,也满足了老住户的主人心理。新村民刚来,又是统一的规矩,也容易执行。大家估算了一下,就目前这山谷,方圆七八里路,就算是再来个几千人,土地也是够用。
周行的第二个法子,则是保甲法。目前的山庄,有事是几个家主商量,然后是各家主回去,协调自己家族的小户。这各家主的地位,都是约定俗成,其实没有什么约束力,只是山的人习惯了而已。这要是山庄大了,一则下面的人未必听话,二则家族多了,议事也未必能有结果。况且难免有些强横之辈不服管教。所以周行提出,十家编为一甲,五甲编为一小保,五小保编为一中保,五中保编为一大保。这样编下来,一大保足有一千多户,用于这山庄目前的范围地界想必是足够了。
这甲长,先有十家推举,但要成为甲长,必须要山庄元老会认可,山庄元老会不认可,必须重新推举,这是以免有强横之辈把持保甲。
这小保的首领,称为保正,由下面各甲的甲长推选,山庄任命。这中保的首领,称为保长,则是先有山庄元老会提出人选,再由下面的保正、甲长认可通过。这大保首领,则称为保主任,由山庄元老会推举。
这山庄元老会,目前就由几位家主组成,以后扩大到11人组成。这几位家主,是终身世袭成员,即使过世了,可有其他元老,挑选子侄一人顶替他的位置。以后凡在山庄居住三年以上,年龄三十岁以上的,可以通过保甲推举,进入元老会,一任3年,可以连选连任。
这保甲的作用,一是调理各家纠纷,二是监督匪盗不法和外来的生人,三是传达山庄的政策,执行山庄的命令。要是那个保甲出了匪盗不法之人,或者有和外面生人勾结,对山庄不利的,若同甲自行检举揭发,则处分犯人,若是同甲无人发现检举,则全甲连坐。
这保甲法,在于把单独的各家各户,编练成上下通达的管理体系,让每个人都纳入了一个严密的组织,自然对保证山庄的安宁能有巨大的作用。至于周行所说的选举元老会和保甲长,则差不多就是周行的民主思想在作怪。
几位家主听了周行的保甲法,虽然觉得有点麻烦,目前这点人还真是没啥作用,倒添了不少的累赘。但细细想想,按周行的保甲法,则可以让所有新来的村民,迅速的纳入到山庄的管理体系当中。保证山庄原有的良好秩序。况且,有了保甲法和元老会,才能光明正大的宣布对这山谷的拥有,才有公田法的基础。同时,终身元老的存在,也避免了豪强大族到来后,对山庄秩序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