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绮思索片刻之后，咬牙道：“五成……成功，或者不成功。”
“好，我知道了，接下来的行动里我会让部队尽可能地配合你们……”大佬的声音微微顿了顿，“记住，不惜一切代价。”
对方没有给杨绮回应的时间，直接挂断了电话。
杨绮深吸一口气，抱起了桌子上的笔记本，然后又将挂在椅背上的包挎在了自己的肩上。
“走吧，去孙杭那里。”她看了一眼旁边的宋雅容和王怡，沉声道。
……
……
一号地堡，观测室。
在观测设备重启后的半小时内，孙杭一直盯着这个布满裂纹的巨茧奇美拉十七号的茧壳物理强度很高，无论是核爆还是高能激光正面照射，都很难将茧壳击穿。但有句话说得好，“最坚固的堡垒往往是从内部被攻破的”这句话用在当下这个语境里或许有些奇怪，但用来形容巨茧现在状态，却是在贴合不过了。
巨茧内部那缓缓流动着的“岩浆”似乎有着极强的力量，在这股力量的带动下，巨茧表面的裂纹正在迅速蔓延就像是围棋里提子的操作一样，时不时就会有一“小”块被裂纹包围的茧壳从巨茧表面脱落，露出一片散发着炽热红光的内部区域。
事实上，“岩浆”流动的速度并不慢，那些脱落的茧壳也并不小这里的慢和小只是针对奇美拉十七号巨大的体积相对而言，事实上，这些“岩浆”的流速远比人类内从心脏之中泵出来的血液快得多，而那些坠落的茧壳碎片，每一块都足以砸扁一辆孙杭之前开的那种小轿车。
这套观测设备能智能，内置的统计软件告诉孙杭，在过去的三十分钟内，巨茧内部“岩浆”的裸露区域占巨茧总面积的比例从11%提升到了17%……半个小时茧壳脱落了6%，按照这个速度，再有不到七个小时，奇美拉十七号的茧壳就将完全脱落，它也将从一个散发着乳白色荧光的巨茧，变成一颗熊熊燃烧的巨型熔岩蛋。
当然，孙杭也清楚，这个茧壳的脱落速度肯定不能这么算……它压根就不是一个线性的数值，伴随着脱落的茧壳越来越多，这个速度只会不断加快，当那些裂纹遍布巨茧的每一个角落之时，整个茧壳一下子轰然炸开也不是不可能。
被这么炸一下，估计天府城就可以从夏州联邦的城市名录里被删掉了虽然隔着几十公里远、虽然只是从屏幕里看到的影像，但孙杭还是能感受到茧壳底下流动着的“岩浆”之中所蕴含的庞大能量。
这是奇美拉十七号“结茧”之后，进行了这么长时间核反应所聚集起来的全部能量根据天府城那群专家的判断，奇美拉十七号的巨茧是一个嵌套式的“双层反应堆”，外层的反应堆进行的是核裂变反应，而核裂变反应所产生的能量，则是用来维持核心区域的核聚变反应的运转。
这就相当于每时每刻都有一枚氢弹在奇美拉十七号的体内爆炸，而这爆炸的威力不仅没有丝毫外泄，反而全都被奇美拉十七号给收拢到了一起……很难想象，当奇美拉十七号将这些能量全部释放出来的时候，会造成何种程度的破坏。
用那些专家的话来说，光是溢出的能量余波，就足以把天府城夷为平地了。
如果奇美拉十七号孵化失败而自爆，将这些能量以爆炸的方式一次性全部释放出来的话，别说是蜀州了，就连永夜覆盖区域之外的那些城市，都会受到严重波及。
有一名专家甚至认为，一旦奇美拉十七号爆炸，夏州联邦唯一能完整保存下来的城市，恐怕就只有拥有着城市级能量护盾的春明城了。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什么永夜什么血月什么死亡极光等等一大堆问题都被放到了一边，如何处理好这个“超级大炸逼”才是现在整个夏州联邦最亟需解决的问题。
处理不好，不仅蜀州全完蛋，大半个联邦版图也要跟着遭殃。
屏幕右上角的数值又闪烁了两下，从百分之17%一下子跳到了19.3%孙杭看到巨茧右下角处，裂纹最密集的那个区域，一下子脱落了十几块茧壳碎片，露出了一大片泛着红光的“岩浆”。
“如果这时候站在奇美拉十七号的近处，应该会很壮观吧？”孙杭心中想道。
从观测影像中看，这些茧壳碎片脱落，就像是把从一颗煮熟的鸡蛋上磕下了一些远比指甲盖还小的蛋壳碎片，但只有靠近实物才知道，这些碎片的平均直径全都超过了十米，重量也都以吨作为单位，从数百米高的地方崩落……
这动静，恐怕比山崩还要还要夸张。
果不其然，这些碎片崩落之后没多久，一旁用来监测爆炸和地面震动波的仪器屏幕上便泛起了起伏极为明显的曲线，红色的警示灯顿时闪个不停。
“茧壳脱落的速度加快了。”孙杭在通讯频道里说道，“你们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
“杀虫剂的半成品已经装上了运输机，PFDA将会在迦楼罗上完成最后组装并且发射。”杨绮说道，“六分钟后，直升机就会抵达一号地堡，他们会接你到迦楼罗上来。”
“为什么是半成品？”孙杭有些纳闷，“完成度多少啊？”
“不是完成度的问题。”杨绮解释道，“杀虫剂本质上是逆模因药剂，逆模因药剂的保质期极短，一般只有在要使用的时候，才会完成最后的制作步骤……你就当是手雷扔出去的前一秒才能把拉环拉掉的意思吧。”
“所有突进单位都会携带一份半成品的杀虫剂和激活剂，在使用杀虫剂的时候，只需要把半成品和激活剂同时打入奇美拉十七号的体内就行了，操作和采集模因样本时差不多。”杨绮继续说道，“只不过还有一个特殊的任务需要交给你。”
“深田未希？”孙杭猜测道。
“没错……深田未希说她在远处看不清奇美拉十七号的破绽在哪里，而眼下我们已经没有时间去清除掉巨茧表面的那些伥怨了……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你带着她突入到了奇美拉十七号的近处，去找到奇美拉十七号的破绽。”
孙杭突然意识到一点为了保证任务的成功率，上头已经把深田未希这名有着宝贵能力的异能者当成了“不惜一切代价”中代价的一部分。像她这样自身没有战斗能力的异能者，在被带至奇美拉十七号近前之后，生还的概率几乎无限接近于零。
她可比那些负责战斗的猎人要宝贵多了。
第434章 或重于泰山
像老王、烛龙这样的战斗型猎人，对于夏州联邦来说，属于“可再生资源”……但像深田未希和“褒姒”这种自身没有什么战斗能力，但却有着极为特殊能力的猎人，那都是无法被取代、无法被复制的“珍稀资源”。
就好像网络游戏里的角色一样，数值怪早晚都会因为版本更迭而被淘汰，而拥有特殊机制的角色，却始终会有发光发热的机会。
有一句话说得好，“流水的输出，铁打的辅助”上面的人决定把深田未希派到战线的最前端去，这说明他们已经做好和奇美拉十七号殊死一搏的觉悟。
奇美拉十七号孵化成功之后所造成的影响，是联邦高层所无法接受的甚至有不少研究人员认为，奇美拉十七号的破坏力，已经可以归入到原初级诡物那一档了。
“她自己是怎么想的？”孙杭问道，“她应该知道，这种任务，十死无生吧？”
“呃，她现在就在我旁边，让她自己和你说吧……”杨绮说道。
深田未希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能近距离看到顶尖猎人和原初级诡物的激烈战斗，这回纵然是死也值回票价了口牙！”
“朋友，你是否清醒？”孙杭顿时有些无语。
“清醒，我很清醒，相当清醒！”深田未希斩钉截铁道，“你们必须带我去，有我在，这次任务的成功率至少能提升好几个百分点吧？”
“不，我的意思是，你大概率会死，你想清楚这一点了吗？”
“人都会死，比起晚年浑身插满管子老死在病床上，那我宁可让我的死亡更加耀眼一点。”深田未希故作深沉道，“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要是我真死了，记得每年把新发售的3A大作烧给我啊！”
“没想到你……还挺有觉悟。”孙杭说道，“我只能说会尽力保护你，但我没法对你做出什么保证。”
“我知道我知道。”深田未希说道，“不过在我完成自己的任务之前，尽量别让我死掉啊……我不怕死，就怕死得毫无价值。”
“嗯。”
……
……
当迦楼罗悬停在一号地堡上空的时候，奇美拉十七号脱落的茧壳已经占到了总面积的39%。
大片大片赤红的岩浆裸露在外，将漆黑的天幕都染成了暗红色。
“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座即将喷发的活火山。”老王站在迦楼罗甲板的边缘，远远地眺望着矗立在荒原之上的奇美拉十七号。
下了一个多月的滂沱大雨终于停了，但厚重的云层依旧漂浮在限制区域的上空，就如同压在人们心口上的那块大石头，让人喘不过气来。
“我反而觉得，更像是那些奇幻小说里描述的地狱。”孙杭将双臂枕在脑后，懒洋洋地说道，“流动的岩浆、诡异的生物、已故之人的面孔……啧，多贴切啊。”
“那就是地狱。”宋雅容走了过来，“今天，将会有很多人死在那里……”
“也用不着今天了，之前死的人还不够多吗？”王怡眉毛一挑，“该和这家伙算算总账了。”
“孙杭，你也别在这里看风景了，快点过来，PFDA装配的最后一个环节还需要你的协助呢。”宋雅容拍了拍孙杭的肩膀，顺手将一瓶可乐塞给了他，“这可是最后的珍藏了，我对你够意思吧？”
孙杭看了一眼手里的可乐，黑色的瓶盖上写着大大的“无糖”两字，他转手便把可乐还给了宋雅容：“洁厕灵你还是留着自己喝吧。”
“喂，你是不是歧视阿斯巴甜和安赛蜜啊？”
“你好，是的。”
“……那正好，我就留着自己享用了。”宋雅容拧开瓶盖灌了一大口，一边走一边继续对孙杭说道，“由于最终作战行动提前，我们已经来不及围绕奇美拉十七号布置发射点了，为了解决这个办法，我打算利用迦楼罗来充当移动发射平台。”
“绕着奇美拉十七号飞一圈？”
“对，我们会从不同的方向朝奇美拉十七号发射PFDA，同时，每一台PFDA发射出去，都会有一支无人机编队从迦楼罗上起飞，作为吸引奇美拉十七号火力的靶子。”
“绕圈发射的话，第一个出发的人和最后一个出发的人，中间会间隔很长的时间吧？”孙杭思索道，“这大家伙我感觉飞得挺慢的。”
“有个好消息，突进人员除了你和老王之外，不止九人。”
“哦？有新的冤大头加入？”
“什么冤大头？你别乱说啊！”宋雅容轻轻拍打了孙杭一下，“或许是为了提升最终作战行动的成功率，春明城那边又送来了一批身体强度特化的猎人，总计三十五人……”
“这么多？他们人呢？没看到啊。”孙杭环顾四周，先前入选的九名猎人孙杭看到他们的档案，此时正在甲板上配合技术人员对PFDA的控制系统进行最后的调试，而除了这九个人之外，另外几十具PFDA旁边就只有忙碌的技师，根本看不到驾驶员的身影。
“在迦楼罗内部的冷库里。”宋雅容说道。
“冷库？这送来的是活人还是死人啊？”孙杭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嘘，你小声点……这些猎人，他们的来历，其实和老王有点类似。”宋雅容看了眼四周，在确认没有无关人员之后，压低声音对孙杭说道，“量产型猎人，你明白吗？”
“不是说这类项目都被叫停了么？”孙杭呵呵一笑，“这倒是挺符合我对于联邦高层的刻板印象的。”
“这些量产型猎人的状态都不太稳定，所以平时都被封存在永冻棺内，只有在有任务的时候才会被唤醒。他们的记忆和人格都接受过特殊调试，会无条件服从‘锚定者’的命令。”宋雅容解释道。
“锚定者？那是什么东西？”孙杭问道，“挺新鲜的词。”
“你可以理解为是他们的指挥者。”宋雅容说道，“在这些量产型猎人的记忆和情感中，会专门留出一个空缺，而当需要‘使用’他们的时候，被选为锚定者的那个人信息会被填入这个空缺之中……他们在醒来之后将对这个锚定者言听计从，甚至锚定者让他们去死，他们都不会有丝毫犹豫。”
“你别告诉我你们选的锚定者是我。”
“恭喜你，答对了。”宋雅容干巴巴地笑了笑，“作为一线的指挥，你就是这批量产型猎人的‘锚定者’。”
“雅容。”通讯频道里突然传来了杨绮的声音，“奇美拉十七号的茧壳脱落面积已经突破40%，所有机体的‘注射器’都已经安装完毕，三分钟后，准备发射第一小队。”
“好，我知道了。”宋雅容抬头看了孙杭一眼，“跟我来。”
迦楼罗的甲板上总计停放着44台PFDA，这些PFDA被分成了十一个小队，前九个小队每个小队的编制为四台PFDA，分别由一名普通猎人和三名量产型猎人驾驶，而最后两个小队则是分别由孙杭和王怡亲自带队，每一队再加上四名量产型猎人。
孙杭那一队的人数是最多的，除了四名量产型猎人之外，他还得带上深田未希。
“杨绮，你确定要把我放在最后一队吗？”孙杭疑惑道，“深田未希在我这队里，如果想要第一时间找到奇美拉十七号的破绽，我们才是应该最先出发的吧？”
没有深田未希的能力辅助，那些先行出发的突进小队，就算成功抵达了奇美拉十七号的脚下，也只能是两眼一摸瞎，随便选一个位置将“杀虫剂”注射进去……
就眼下这个完成度的杀虫剂，如果不能注入奇美拉十七号的要害，想要杀死奇美拉十七号，无异于痴人说梦。
“你和王怡那两队……才是任务的关键。”杨绮低声道。
“你的意思是，前面这九队，也是炮灰咯？”
杨绮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既然没法做到饱和式行动，那我们只能把宝押在成功希望最大的那个人身上。”宋雅容盯着孙杭说道，“今天所有人的牺牲，都是为了帮你开辟出那条通往成功的道路……希望你不要辜负他们。”
“你这句话多少有点道德绑架的味道……”孙杭小声嘀咕道。
“如果我要道德绑架你，我会把这里所有人的命都绑在你的身上。”宋雅容反驳道，“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已。”
“……”
“行了，第一小队马上就要出发了，你赶紧去帮他们把菌丝构件的问题解决掉！你看那些技师，都在眼巴巴地等着你呢。”
……
“说起来，我队友呢？”那名被选中的猎人坐在PFDA的驾驶舱内，脖子在有限的活动范围内左右转动着，“不是说我还有三台‘僚机’的吗？机体是到了，那驾驶员人呢？”
他话音未落，三台永冻棺被推到了机体旁边，伴随着一阵白色的冰雾扩散开来，三个穿着休休眠服的人影从永冻棺里坐了起来。
那名被选中的猎人愣了一下，他有些愕然地转过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孙杭和宋雅容，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孙杭拍了拍他机体的外壳，“人手紧缺，没办法的事儿。”
“他们是炮灰对吧……”那名猎人有些苦涩地说道，“不，我也是炮灰……对吧？”
“死了，就是炮灰。”孙杭对着他笑了笑，“能活下来，就是英雄。”
“他妈的……”那名猎人用力地闭了一下眼睛，“其实我早就猜到了……他妈的。”
三名从永冻棺里坐起来的量产型猎人神情木然地扫视了一圈四周，当他们看到孙杭的时候，眼中才突然有活人般的光彩。
“任务内容你们应该都清楚了吧？”作为锚定者，只有孙杭的命令才能让他们服从，“我看了一眼‘说明书’，正常情况下应该先对你们进行身体和情感上的检测，但现在没时间去照顾那些繁文缛节了，你们现在就去换上抗荷服，然后进入机体，等待发射指令。”
“是。”三人当即应道。
有那么一瞬间，孙杭感觉这三名量产型猎人是三个鲜活的人，可是当他们的视线从自己身上挪开的时候，这三个人一下子又变成了三具没有情感的提线木偶。